



六月,火红的太阳炙烤着大洼山,杨树的叶子蜷缩起来,耷拉了脑袋。田野里看不到劳动的人们,以往多么热闹的大洼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静悄了。
晚生回到了大洼山,但是,以往和他要好的伙伴却都出了远门。
长根和十月种的田地比以前少了许多,即使在农忙的季节,他们也能够忙得过来,晚生待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活儿可干,如今这样的大热天,庄里的人即使下地,也要等到日头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干活。
下午,长根吆喝着自己的一圈羊,赶到了西坡,去喂饱它们的肚子。
勾娃听到晚生回了家,便挤了空儿来到了大洼山。
勾娃和晚生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这次勾娃捎了一只鸡,提了两斤酒,准备要和晚生叙上一回。
勾娃来到晚生家里的时候,晚生看到了勾娃的成熟,也觉察到了自己的懵懂。
十月炒了两个菜,长根也和他俩一起喝起了酒。喝到了高兴处,勾娃便说起自己这两年的见闻。
听到勾娃经常天南海北地跑,晚生佩服得不得了。晚生这几年都没怎么出过学校的门,见识自然没有勾娃多,但是勾娃却说他这样好,毕业了就有自己一份固定的工作,不像自己,要四处打工赚钱。
这样说来,晚生倒糊涂了,不知道怎样才算好。
夜深了,勾娃就回家了。
这一夜,他们都怀揣着心事,辗转难眠。
晚生想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勾娃,短短的几年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待人接物和大人一般成熟,走的地儿多,见的人物多,真是见多识广了。而自己缺的,正是勾娃所经历的这些,他也希望自己如同勾娃一般成熟。
晚生想着,勾娃能不能把自己也带出去走上一遭。
勾娃也是半夜难眠,他也想和晚生一样上学,到头来还是晚生考上了学校,自己跑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着落,这样飘来飘去的日子,不知道要过到哪一天去。
迷迷糊糊地,就到了天亮。
天亮了,晚生来到勾娃家。
勾娃也刚起来,眯缝着眼睛,招呼晚生喝早茶。晚生给勾娃说了自己的想法,勾娃说这次正好要跑一趟敦煌,还说只要晚生不嫌辛苦,晚生的家里人同意的话,那就和他一起上一趟敦煌。
这可乐坏了晚生,还嫌什么劳苦。长根和红梅看着晚生这么兴奋,又想着一路上还要麻烦勾娃,就烙了几张油饼,煮了几个茶蛋,让他们在去往敦煌的路上吃。
想一想几年前,那也是一个天还未亮的清早,长根和三虎驾着驴车,从大洼山的山梁去到丰禾,给长根去拉盖上房的木料。
几年以后,勾娃驾着汽车,和晚生一起踏上了去往敦煌的长路,途中也经过了丰禾小镇。
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中没有一丝的风,三三两两的行人都在急切地寻找一块可以避阴的地方,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绵软的五色细沙,那是昨天夜里从不远处的鸣沙山吹下来的,还没有来得及被工人们清除。
勾娃靠在党河边上的一棵高大的杨树底下,尽管这棵杨树无法完全遮挡住烈日带来的酷热,但是靠在上边可以歇缓一下气力。勾娃出门都会顶着一个大草帽,不管是遮风还是挡雨,大草帽都是非常管用的。
来到这敦煌城里的人,天南地北的都有,就连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也常常能够看到。
勾娃最早来这里的时候,觉得非常新奇,来的次数多了,见的人也多了,就不足为奇了。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也会若无其事一般,偶尔听他们说上几句英语,如果自己能够接上话的,就会和他们聊上几句。那些外国人看到一个头顶大草帽,穿着简陋的、下苦力的小伙子能够和他们用英语讲上一通,眼睛就会大放异彩,都要给勾娃竖一个大拇指。
每到这时,勾娃都会在内心默默地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自己读了多年的书,虽然没有吃上一碗公家的饭,但是熬过的那些漫长的黑夜,还是没有白费,谁说读书没有用处!
现在,勾娃心上还有比这六月的天气更急燎的,那就是留在敦煌城里的和自己一起出门已经一个星期的晚生,到现在还没有离开敦煌的念头,这怎么让自己不着急呢?
勾娃从晚生的身上看到了多年以前自己的影子,自己当初又何尝不与晚生一样呢?几年以前,第一次来到敦煌,那也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了和家乡完全不一样的风景,看到了这些遍布在石崖之上的密密麻麻的洞窟,看到了绵延几百公里的鸣沙山。他也是为之心动,久久地被这座塞外小城所吸引,今天的晚生,就是当年的那个勾娃啊。
所以,勾娃很理解晚生现在的状态和想法。
临近晚上十点的时候,太阳缓缓地从鸣沙山落下去了,空气中的热浪也慢慢地在消退,勾娃收拾好了车上的铺盖,等着晚生回来。
这几天,晚生都是早出晚归。三更半夜了,劳累了一天的勾娃早都睡着了,晚生还说道个没完。
今天晚上,勾娃想着一定要和晚生说清楚回家的事情。
晚生回来了,勾娃的汽车就是他俩临时的房子,他俩躺下来的时候,勾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咱们到敦煌已经一个星期了,我怎么觉得好像就是昨天到的呢?”晚生听了勾娃的话,有一些意犹未尽。
“你恐怕是着了魔吧,赶紧和我回家,再不回家,你恐怕就要做敦煌人的上门女婿了。”勾娃和晚生打趣。
“勾娃,你老实说,你第一次来敦煌的时候,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晚生好奇地问勾娃。
“谁像你,一出门就把咱大洼山忘得一干二净!”
勾娃嘴里埋怨着,其实内心却早已经理解了勾娃的想法。其实他知道,自己当初来敦煌的时候,比晚生还激动呢。
“我不信。”晚生很确信自己的判断。
“说不动心,那是骗你的,人家外国人都不远万里来观看,何况我们呢?”勾娃语重心长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那你有没有想过留在敦煌,我看这里的活路比咱们大洼山多了去了。”晚生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留在敦煌能干什么呢?”勾娃叹了一口气。
“敦煌有这么多的游客,你能做的事情太多了,那么多的游客来到这里,他们都要吃喝拉撒,哪一样不花钱呢?”晚生说着自己的想法。
“话虽这样,但是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呢?”勾娃还是有一些顾忌。
“你读过高中,你的文化程度高,做起事来就比其他人有优势,你不拼一下,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能耐呢?”晚生还是觉得应该给勾娃鼓一下劲。
“你不当上门女婿,鼓动别人当上门女婿啊!”勾娃笑着对晚生说。
“我倒是想当一回敦煌的上门女婿呢,可是没有这个命!”
“要是真能在这里做一个上门女婿,也没什么不好,那就可以天天看到敦煌的壁画和飞天的美女了。”
晚生知道勾娃是在和自己打趣,索性又补上来一句。
“那你就做敦煌人的女婿吧,看你的敦煌壁画和飞天美女,长根叔是白养了你这个白眼狼。”勾娃笑着说道。
“不早了,睡觉吧,明天还要赶路呢。”
晚生说完,转了一个身,呼呼大睡了。
勾娃看晚生睡着了,便再没有言语。
看着车窗外连绵起伏的鸣沙山,看着鸣沙山上那一轮硕大的圆月,勾娃怎么也睡不着了。
想着晚生说的话,勾娃想,自己真的可以在这里奋斗一回吗?
如果敦煌离大洼山只是百十公里,那多好,自己就可以很方便地来到这里。可是,这要命的敦煌却是离大洼山千把公里,如果不是跑车,自己恐怕一辈子也来不了一遭。今晚和晚生有了这样一回对话,晚生再次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其实,他以前也是这样想过的,但是他的想法都被自己否定了,今天晚上,晚生这样一说,这个想法又开始在他的大脑里边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勾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里边,一轮明月高悬在鸣沙山上,他们一家人坐在自家的小院里,院落周围,是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游客……
“回家喽!”
晚生一边喊,一边捶打着勾娃,圆圆的太阳也从遥远的戈壁滩上升起来了。
勾娃听出了晚生的不舍,赶紧附和了一句。
“回家喽!”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和勾娃一样呢。
越过大漠,翻过祁连,敦煌渐行渐远,两个年轻的后生,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故土。
大洼山上的豆子已经拔完,麦子刚熟,退耕还林种的桃树和杏树,结了小小的果实,挂在矮矮的枝头上,在风中不停地摇晃着。
一些闲了农事的妇女,一边放羊,一边把这些桃子和杏子摘下来,晒成杏皮,过不了几天,便会有收购的商贩来到这里,把它们用床单、被套、线衣、线裤之类的物件换走。
和晚生走了这一遭敦煌的勾娃,对自己目前的处境开始有了新的想法,索性把车子停了下来,他觉得要给自己梳理一下往后的路了。
晚间七八点的时候,勾娃就来到自家的场院边上,场院边上有一圈低低的院墙,每到夕阳落下去的时候,白天的燥热很快退得一干二净,宽敞的场院就会变得特格外地凉快。勾娃披了一件外套骑坐在场院的矮墙上,这样不仅可以纳凉,还可以远眺。
大洼山地势高,从这里看过去,远山都显得要比大洼山矮上一大截,视野很是宽广。
勾娃想了很多很多,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他都驾车行驶在河西的路上,太阳也还高高地挂在天空,但是在大洼山,这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远山也变得模模糊糊。
勾娃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曾经走过的路,即便就是戈壁和沙漠,也和它们产生了感情,似乎那每一寸土地,都对他发出了一声声的召唤。
养育了勾娃的大洼山,日复一日,都是那样的静谧安详,除了在这里繁衍生息的庄里人,这里好像不曾被外人所知。
三虎和红梅捉摸不透勾娃的心思,只是担心他夜里着凉,催促他早一点回去睡觉。催促了几次,看着没有什么作用,也懒得再去说什么了。
那是西北的方向,那里曾有着自己熟悉的道路和村镇、瓜果和蔬菜,那里也是一片充满了生机的热土,此时此刻的勾娃,对那里充满了憧憬。
如果能够去那里,往后的道路也许会充满无限的可能。
但是如果留下来,自己的路是能够看得到摸得着的,这是父母已经走过的一条路,没有多大的变数,勾娃内心是不甘的。
过去自己发奋读书,想着将来考一个好的学校,毕业找一份工作,吃一碗公家的饭。这是当初在大洼山的唯一的出路,但是这条路不属于自己,勾娃没有走通。原本以为要留在大洼山,和父辈一样将日子延续下去时,他看到了大洼山以外的世界,那里的世界更加的丰富多彩,这也是时代的变化给他们带来的福音。
勾娃想,如果再不抓住这样的一个机会,往后的日子,他可能就只能和命运妥协了。
如果自己现在不出去,留在大洼山,那就要做一辈子的农活了。到老了,做不动了,就会和大洼山的每一个老人一样,最终悄悄地被深埋在大洼山的一隅,和大洼山融成一块。
这条看得见摸得着的前路,让勾娃充满了恐惧。
勾娃在内心深处悄悄地埋下了一粒种子,他要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来,如果以前的路他没得选择,那他从此刻开始,就要重新规划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这条道路他要做主人,他要自己选择、自己策划、自己负责,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后悔。
大家都认为勾娃会在大洼山跑一辈子汽车的时候,他却突然做了一个让大家都不敢相信的决定——移民敦煌。
这在大洼山还是头一次遇到的事情。
如果现在和父母说起移民的事情,晚生猜想父母一定不会同意的,以前父母让自己跟着狗剩姐夫去开车,自己没有听他们的意见,虽然父母妥协了,但是对他的决定他也感觉到了父母很是不能理解。这次如果说是移民到一千多公里以外的敦煌,打小就没怎么出远门的父母怎么会理解他的想法呢?
勾娃决定,先把这个想法藏在自己心里,不给父母说,也不给大洼山的乡亲说,自己先去敦煌那边打工,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和父母说起移民的事情。
六月过了,勾娃也走了,走出了大洼山,踏上了去往敦煌的那条陌生而又熟悉的道路。
西北地方天气寒凉得早,尤其是像敦煌这样的地方,一旦酷热的夏天过去,一夜冷风吹来,仿佛就进入了寒冷的冬天,人们都裹了棉衣,要等到来年的端午,才能等到下一个温暖的到来。
随着漫长的冬季的结束,勾娃也迎来了自己温暖的春天。经过一个冬天的努力,他终于有了一份稳定的临时工作,那就是在莫高窟景区开车。虽然也是十分的忙碌,但是内心却是分外的开心,想着自己终于在敦煌可以扎住脚跟了,离自己的目标也迈进了关键的一步,怎么能让他不开心呢。
每当看着南来北往的游客汇集于此,他们搭乘着自己的车子去往莫高窟参观石窟,听着讲解员解说着那些悠久的历史和传奇的壁画,勾娃也是格外地陶醉于这片古老而又神奇的热土。每当闲下来,勾娃就搜集关于敦煌的书籍去看,那些穿越千古的神话传说,那些扑朔迷离的历史谜题,都让他为之着迷。久而久之,他不仅迷上了敦煌,还对敦煌学有了许多的了解。
随着勾娃自身的努力,过了两年,勾娃已经从莫高窟的一名司机,顺利地通过了单位的考核,成长为景区的一名优秀讲解员。
这是勾娃自己都没有想到过的事。自己从一名下苦力的司机,到稳定地在莫高窟做一名专业讲解员,这是自己从来都未曾想过的。这难道就是晚生当初给自己的说的潜力吗?
每天接待着形形色色的游客,勾娃带他们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洞窟,给他们讲解洞窟的历史、壁画的故事,和他们一起感受敦煌的辉煌和苦难。看着他们着迷的神态,听着他们一个又一个离奇古怪的疑问,他感受到了各种复杂的思想碰撞带来的喜悦。只有在这时,他才能感受到生命的那种厚度带给自己的撞击,他享受这种撞击带给自己的惬意。
又是一个平常的午后,勾娃和往常一样下了班,换完了衣服,缓缓地行走在宕泉河畔。
干涸很久的宕泉河裸露着河底的岩石,那些岸边的蒿草被风推动着,在河床上滚来滚去,最后结成了一个大大的刺球。
杨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的枝丫刺向蔚蓝的苍穹,空气中没有了暖意,寒风开始肆虐起来。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一年又过去了。勾娃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因为自己离家太远,对父母的照顾也少了太多,上次回家的时候,父母都已经添了许多白发。
勾娃虽然工作繁忙,但是他也没有忘却生他养他的大洼山,没有忘记关心自己的父母,他想着等自己安定下来,一定要把父母安置过来。
勾娃发现敦煌这里有许多老家的人,都是以前移民安置过来的,他们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语言,有着和自己一样的生活习惯,这让他很欣慰。要是自己的父母过来,能够听到自己老家的方言,吃到自己老家的饭菜,一定可以减少他们许多的寂寞和孤独。
细心的他还发现,敦煌是一个旅游城市,这里每年都有许多外地的游客光顾,他们来这里就要住宿,就要吃饭,有许多本地的人都在这里开起了民宿和饭馆,要是勤劳的父母能在这里办一家民宿餐馆,一定会有不错的收入。
勾娃想着,这次回家就要把这个想法和父母说出来,听听他们的意见,如果父母愿意,他就要把父母接过来,他们一起在敦煌生活,这样可以更加方便地照顾父母,也可以让家里的生活有一个更好的改善。
入了冬,大洼山变得更加的寂寥。
一场大雪过后,大洼山上坐落的几户人家便更少出门了,大雪把村子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早上,太阳懒懒地从东山坳里缓缓爬起来,升得很慢很慢,透过半空中丝丝缕缕的灰白色的云的缝隙,把它的光芒播洒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
三虎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早早地起床了,到了冬天,要做的事情比以前少了许多,家里种的地少了,要操持的家务也就少了。这两年,比起以前的日子,大家都清闲了不少,在闲下来的日子大家都和慢生活打上了交道。
越是空闲的日子,红梅对勾娃的思念就会变得更多。
到了变天的时候,就念叨勾娃有没有过冬的棉衣;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念叨勾娃有没有饭吃。平素的日子,红梅免不了埋怨三虎几句,为什么当初就不劝阻勾娃去那么远的地方。时间长了,三虎也习惯了红梅的埋怨,好像这已经是生活的一种常态了。
其实红梅说的,何尝又不是自己所想的呢?
大雪渐渐地消融了,勾娃拨来了电话,说最近几天就要回家一趟,三虎和红梅听了以后特别开心,他们这几天起来的也非常早,红梅早早地就开始给勾娃准备起了平日里喜欢的饭食,腌好了萝卜、养肥了公鸡。
勾娃的到来,给他们带来喜悦的同时,也给他们带来了一次重要的思考和选择。
虽然三虎和红梅平常也曾想过去敦煌的事情,但是他们想的去敦煌和勾娃这次所说的去敦煌完全是两码事,他们只想着去敦煌去看一看孩子,从没想过离开大洼山,和勾娃一起到敦煌生活。
但是勾娃这次和他们谈论的话题,却是要他们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大洼山,移民去到敦煌生活。这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一件非常大的事情,大到了三虎和红梅暂时没有了思路,大到他们不知道怎么去选择。
在大洼山,三虎就有使不完的力气,但是走出大洼山,不管到了哪里,三虎都很陌生,那里是他的盲区。
今天勾娃和他很正式的提出来这个话题,真的是难倒了三虎。
要是拒绝了勾娃,他又觉得勾娃说的也很有道理,并且从孩子的角度来看,勾娃经过这两年的磨炼,已经完全是一个成熟的大男子了,他的思考和选择应该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现在的勾娃,在家庭里也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有他说话的分量,难道这不是三虎所希望的吗?他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快一点长大,能够替他分忧解难,能够掌起这个家庭的大小事务。
但是离开大洼山,到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一切都是未知的,一家人怎么生活?柴米油盐、吃喝拉撒,那绝对不是一件小事情,勾娃心里有没有底,他三虎能不能把这些事情都理顺,这些才是三虎最大的顾虑。
勾娃马上就要回去了,三虎和红梅同意了勾娃的意见,等在大洼山过完了年,一家人就都去敦煌。
又回到敦煌的勾娃,开始着手一家人的生活了。
他早早地已经有了计划,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些计划落实下去。
勾娃走了以后,三虎经常背着手到他的那些地块边上去转悠。红梅知道三虎的心思,她知道三虎舍不得和他操持了大半辈子的那些土地分开,他在那些地块里流过的汗水,浸润了每一粒粮食的种子,从那些土地里长出来的每一颗粮食,养活了一家的老小。这些土地,都有搭救过命的恩情,怎么能够那么容易就割舍开来呢?
大洼山的黄土地,默默地关注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那些简单的快乐、痛苦的挣扎,这一切,它都在关注,并且不断地给予他们力量和信心。
转悠累了,三虎就坐在地沿上,抓起地里的一个个土块,紧紧地攥在手里,把它们捏成粉末,然后又均匀地洒在大地上。
黄土地依旧像一位老母亲那样,显得慈祥而又和蔼。
此时此刻的三虎,就好像在梳理着这位母亲的花白的头发。
过完了年,三虎和红梅就来到了敦煌。
他们来到的时候,勾娃已经在鸣沙山下盘下了一个大院,把它改造成了一家别具风味的民宿餐厅,只等着开张营业。
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非常充实,勾娃家的生意在三虎和红梅的打理下也做得顺风顺水。
一天忙碌过后,一家人才能围坐在小院里消停一会儿,此刻的他们,就好像在大洼山的大场院里一样。
明月还是那轮明月,远山却不再是那座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