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风扫完了落叶,田野便显得格外地空旷,地里的庄稼都上场了,场上的庄稼都打碾完了。
队长又一次挨家挨户地通知开会,这次的会议,是整修梯田。
在这之前,大家早已经听到邻村邻社的梯田开始整修了。
大洼山,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没有几块平地,沟沟洼洼的,用当地的话来讲,就是“立不住老爷,放不住献饭”。人们在这样的陡坡地上干活,就更加的费劲,付出的辛劳也要比在平地上多出许多。
要是下起了雨,雨水冲着肥土跑,洒在地里的一些粪土,就都不见了踪影,溜到沟渠里长了野草,谁不心疼呢?
大家都渴盼着有一块平整的土地,在那上头折腾起庄稼来,才叫一个舒坦。
就连当下儿女要碰个亲家,女方上了男方的家门来看地方,也需要男方领着到地头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像样的一块梯田地。
只要能够多产出粮食来,大洼山的乡亲就有使不完的劲儿。
所以,对于整修梯田,大洼山的乡亲从心底里是认可的。
头天刚开完会,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拉车的拉车,背土的背土,一家一家的,只要能使上力气的就都往地里赶。
地里插上了红旗,十里八乡,老远就能看到红旗飘飘。乡里下达了梯田任务,每个社都搞起来了梯田大会战。
虽然大洼山的梯田建设起步不早,但是整修梯田的积极性却是最高的。刚开始的时候,人们要等着天亮才往地里走,但是看着和邻社还有一些差距,梯田建设的进度没有赶上,大家就都着急起来。
长根看到中午大家都要回家吃饭,耽搁了不少的时间,于是提议:如果中午家里能行的,就不要回家吃饭了,早上上工带够干粮,中午的时候在地里吃,这样就能挤出一些时间,可以多修一些梯田。
这个建议大家很赞同,即便家里有困难的,也是想尽一切办法去克服。
于是,大家中午都不回家了。
天气虽然越来越短,但是早上上工却是越来越早,三更半夜的,就都陆陆续续地上了地。离家的时候,孩子们还在被窝里边睡得正香,于是就在他们的枕头底下压上一块烙饼。晚上回来时,娃娃又睡着了,大人把饭烧熟了,再把他们从梦乡里叫醒,孩子们迷迷糊糊地吃完粥饭,一家人便倒头就睡。
大人也是装上烙饼,饿了就吃烙饼,渴了就喝凉白开。马上就要立冬,冷风呼啦啦地刮着,身上却只套了一件破马甲,汗水一刻也没有干过。一个劳力,一天就能喝掉一桶的水,那时候,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把人的脖子都挣细了”。
立冬过后,土地封冻了,使再大的力,铁锨也插不到地里了,万不得已才歇了工。
一把把榆木的铁锨把子,被大洼山的乡老,磨得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他们的手上、脚上长了厚厚的一层老茧。
那一双双握着铁锨的手,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舒展地打开了,都定格成了弯曲的握姿,但是大洼山的三沟两洼的陡坡地,却变得格外地舒展。
从此以后,大洼山的梯田,既能立得住老爷,也能站得住献饭。
撒在地里的粪土,即使有再大的雨水,也都乖乖地卧在地里长庄稼。
要是有说亲的女子,大洼山的男人便领到地头上,说:看,这一片都是我家的梯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