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怡木打起车帘,路两侧满是枯树,月影之下像是一堆张牙舞爪的鬼魅。
游薇薇的贴身丫鬟架着马车,看样子是被她突然掀起帘子的动作吓了一跳。
可这丫鬟又极为镇定,只说了句“二小姐,我叫婉儿,您有事吩咐我就行,不用非得弹出身子来”。
婉儿并没告诉她她在这的前因后果。
算了,她也没打算问。
她乘坐的车前还有辆更大的马车。
前车的四角都坠着鸦青色的琉璃灯,车侧一面“镇”字旗飘扬,被寒风吹得‘呼啦呼啦’作响。
是许言初的马车。
而脚下的这条路,通往的是炽京郊外的野雪山。
深山树林里满地雪白,映的天空也变成了樱红色。
马车停下,众人从车上下来。
游怡木先落地,于是看到了许言初托着手,将游薇薇从他的马车上扶了下来的一幕。
“薇薇,怎么突然想到要来这看花,三年前就没找到你要的韵红梅,反倒是中了寒毒……
我劝了你一路,可连换个地方你都不答应。”
游薇薇笑盈盈的迎上了许言初疑惑的目光,眼底明晃晃地全是浓烈的爱意。
“正是因为上次来的结果不好。
这次我便想故地重游,来求一个好结果。
我是没敢告诉母亲的,就只告诉你了,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陪着我,保护好我的,对吗。”
眼前深情对望的男女看得游怡木太阳穴不受控得突突跳。
游薇薇把她从郁香园迷晕了扛出来就是为了让她看这俩人秀恩爱,当大电灯泡的吗?
“世子和姐姐当真是恩——爱——啊——。”
使出吃奶的劲,游怡木诚意满满的响亮的祝福回荡在整个空旷的山谷。
恩爱啊——恩爱啊——三个字如魔咒般来来回回地反复重复着,许久不散。
许言初这才反应过来游怡木居然也在这,他完全不知道游怡木居然会跟着他出来了。
“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院子里睡……吗?”
“我为什么在这?我还想问你俩呢,把我迷晕了带到这来是想干嘛。”
许言初眼中疑问更盛,扭过头看向低着头的游薇薇。
游薇薇没接茬,脸上反倒浮起两朵红云,拽着许言初的袖子就朝山里跑。
临走前她还朝婉儿特意眨了眨眼。
……她真的很难定义她这个‘姐姐’。
她猜不到她的动机,这种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好像唯独把一切都归于纯粹为了恶心她,才能把游薇薇干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事都说得通。
“二小姐,我们也进山吧,世子书童就请留在这,照顾马车。”
名叫婉儿的丫鬟在前面不停催促着。
一时也想不出她们能搞出什么花样,那就不如见招拆招。
游怡木没再多犹豫,朝婉儿跟了上去。
可跟着游薇薇的丫鬟走了快一里出去,也没见的游薇薇和许言初的影子。
“他们人呢?”
婉儿闻言停了脚步,似是在等她过去。
她上去拍了拍婉儿的肩。
“啪——”
婉儿突然从袖子抽出块长条的物件朝她抡来,她急忙躲避,可还是躲闪不及,物件重重的砸到了太阳穴上。
这一下直接把游怡木拍坐进了雪地里。
那物件上自带冰凉寒意仍残留在灼烧剧痛的太阳穴上。
那是一把边缘粗粝的白铸铁尺。
紧跟着,她又狠狠一脚跺在游怡木因摔倒露出的小腿上。
冰雪和石砾扎进血肉,剧痛来的猛烈且猝不及防,游怡木控制不住,一下就叫出声来。
“二小姐今日不太听话,我领了大小姐的命,让我帮您回忆下三年前您的种种所作所为。
比如您抛下世子和小姐留在山里遭难,自己跑了,反而落了一个月后才回府,是自作自受,”
说完她又抡起来了尺,抽在了游怡木赶忙护在头部的手上。
“您每月要剜血给小姐煎药,是您罪有应得。”
“您对着世子献媚,卖弄女色,是您恬不知耻。”
又两铁尺抽下来,游怡木愤恨的瞪着婉儿,手和胳膊疼的根本抬不起来。
婉儿面上的怒意,在对上她恶狠狠的目光后变得更盛。
“不愧是亲姐妹啊,这张脸还真是像啊。”
冰凉的铁尺这次没有狠狠抽下来,反而轻放在游怡木的颌下,挑起了她的脸。
婉儿眼底全是憎恨与恶意,可眼里映着的明明是游怡木,却又好像在看的是别的人。
“……我要是把你这张脸蛋子刮花了,小姐说不定会奖励我呢,你说是不是?”
“你疯了!”
这话太过于危言耸听,能看得出来,这个丫鬟是认真的。
“划完你的脸,我再把你顺着山崖扔下去。
从山上滚下去,自然会伤了腿和脸,你就算回府告发我,你的话本来就没什么可信度,到时候有大小姐保我,你就安心地受着吧。”
冰凉顺着下颚滑上了脸颊,铁尺未经打磨的边缘割着皮肤丝丝的疼。
而怒喝声显然没有让婉儿停止狂躁的想法,脸上传来的钝痛感越来越重。
“轰——隆——”
沉闷的巨响带着四五米高白烟从远处传来。
“是雪崩——!”
游怡木急中生智大喊出来,这次终于打断了婉儿的动作。
婉儿看着身后远方腾起的白蘑菇烟,一下子慌了神。没再多看地上的游怡木一眼,转身就朝林外跑了出去。
小腿上细密的伤口不断往外流血,血滴在雪地上仿佛点点梅花。
调息运功,现在首要的还是止血止痛。血止住了,游怡木状态较之前好了不少。
她也看见了那浮在雪面上的红色衣角。
游薇薇被埋了。
活该!死在这才好呢!
为防婉儿折返后再来伤她,游怡木掏出雾隐石准备隐身避灾。
可此时她的心下莫名升起一股很急的念头。
“去救游薇薇。”
这念头生的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我又不是圣人,不是来普度众生的。况且,又不是她的亲姐妹,我凭什么救她,她又有哪里值得我救?
于情于理于什么东西我都不可能救她!
她恨不得杀了我!开玩笑,我恨她死还来不及呢!她要是真死了我才高兴呢!”
自言自语的话像是嘲笑着自己离奇的念头,不得不说服自己一样。
可若游薇薇没死呢。
那股念头簌地转变成了一句话,问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