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天
阿克苏

2024年9月19日

今天是南疆之旅的第十五天。

在新疆旅行，一脚踩下去，可能就和千年历史联系在了一起。

阿克苏是一个相对近代的名称，意思是“白水河”。阿克苏地区在古代包括姑墨、龟兹，它们是三十六国之二。这些地方自张骞出使西域开始，就和祖国千丝万缕联系在一起。汉朝曾把西域都护府设置在龟兹，唐朝的安西四镇中，龟兹一直是核心。昨天我们到达的别迭里古道是从西域到中亚的重要通道，重要性不亚于瓦罕走廊。

行走的意义不仅在于自然风景，也不仅在于和历史相遇，还在于你内心某种东西开始改变，你的灵魂变得干净，你的思想长出翅膀，飞出狭隘的时空。

独库公路赫赫有名。昨天我们走了库车的一小段，这次非常遗憾，独库公路、伊犁草原我们都没走成。今天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天山托木尔大峡谷景区和克孜尔千佛洞。托木尔峰是天山最高峰，海拔7443.8米。我们要去的大峡谷不在主峰边上，是天山脚下亿万年地质运动形成的丹霞和雅丹地貌大峡谷，是纯粹的自然景观。

以雪山为背景的峡谷地貌，雄奇峻伟，怪石林立，两侧壁立千仞，所有山体都呈现棕红色，像熊熊燃烧的火焰，万年不灭。天山的南边因为雨水稀少，大部分山峦寸草不生，裸露出铮铮铁骨，倔强地挺立在天地之间，守护着脚下的一片片绿洲。

天山雪水源源不断流出，滋养了一系列的古国，也滋养了中西方文明的交流。克孜尔千佛洞就是不同文明交流带来的成果。佛教传入西域要远远早于中原地区，印度阿育王时代大约相当于中国的战国晚期，他拼命推广佛教，而后佛教南下传播到东南亚，西行和北上传到中亚和西域，并在传播过程中出现了小乘和大乘两个流派。佛教受希腊文化影响，形成了犍陀罗风格，开始雕刻佛像，绘制壁画，开凿洞窟。公元前后，佛教传入西域，并在3世纪左右形成压倒性影响。克孜尔千佛洞从3世纪末就开始开凿，早于敦煌莫高窟。

佛教在龟兹延续到了14世纪，直到东察哈台可汗秃黑鲁·帖木儿推行伊斯兰教，实施了严酷的灭佛运动，佛教寺庙成为一片废墟。克孜尔佛窟位于天山脚下的明乌达格山，有250多个石窟，开凿时间持续了400年左右。现在里面的塑像几乎一个都没有了，佛龛空空的，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惆怅。壁画也被破坏了不少，20世纪初，包括日本人和德国人在内的很多外国强盗，盗走了洞中大量珍贵壁画，请记住他们的名字：日本人渡边哲信、大谷光瑞，德国人勒科克，等等。残剩的壁画依然生动，色彩明快，令人惊艳。从壁画看，人物有着各民族造型，图案混合了各种文化，明显可以看出希腊、中东还有中原文化的影响，证明了龟兹在古代不仅是文化交流的核心地带，而且是文化的创造者。

没有龟兹，佛教的东渐之路会更加漫长，莫高窟和云冈石窟是否会存在都很难说，中国的民族舞蹈也可能会大不一样。龟兹乐舞以其自成一体的风格和魅力，影响了唐朝的气质，又成就了很多诗人的豪迈，“环形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这些诗句到今天依然朗朗上口，韵味无穷。

今天的克孜尔佛窟已经受到了严格的保护，目前只对游客开放六个洞窟，但已经足以让我们一睹佛窟的风采。我们的导游苗老师已经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几年，对每一幅图片都能讲出精彩的故事，他的敬业让我们深深感动。

和龟兹密切相关的人物是鸠摩罗什，他出生和成长在龟兹，直到40岁左右被吕光带到凉州。他在凉州学习汉语十几年，后被后秦皇帝姚兴迎到长安，开始了大规模的佛经翻译工作。今天我们读到的《金刚经》《法华经》等都是他的译作。他不仅是智慧的觉悟者，也是伟大的文化传播者，是一个值得我们敬仰的人物。

晚上我们到了库车。在库车，我瞬间沉浸在千年历史的思绪中，心头的情绪浓郁得几乎化解不开。朋友带我们去了大馕城，观看了优美壮观、气势磅礴又绵柔飘逸、余音袅袅的龟兹乐舞。真正的龟兹乐舞已经失传，但壁画上那些婀娜多姿、曼丽娇美的舞蹈，都被复活到了令人赏心悦目的表演中。

我仿佛回到了大唐盛世，和白居易一起沉醉在舞蹈的迷幻中，“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

我在千年古城龟兹，在胡旋舞优美飘逸的旋律中，和你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