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妈也哭喊着:“默娃,快去求求村长,让他给咱们做主啊!不然我们怎么活啊!”
求村长?
王大壮是村长王福贵的亲表弟。
求他,等于求虎狼发善心。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一辆半旧的小货车停在不远处的土路上,王大壮肥硕的身体挤在驾驶室里,他摇下车窗,探出那颗被横肉挤得看不见脖子的脑袋。
他朝我家的方向,轻蔑地“呸”的一声,吐了一口浓痰。
“哟,陈老实,看地呢?”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笑得极其刺眼。
“这下肥够了,免费给你们家的。别谢我,邻里邻居的。明年的谷子肯定长得又大又圆!”
他身边的婆娘也跟着咯咯地笑,声音尖利:“就是就是,省了多少肥料钱呢!大学生,得算算这笔账啊!”
羞辱。
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羞辱。
我爹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绝望的抽噎。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嚣,只是缓缓地抬起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冷冷地看了王大壮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哀求,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王大壮的笑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被我那一眼看得莫名一寒,嘟囔了一句“神经病”,便一脚油门,开着他那冒黑烟的破车扬长而去。
我扶着几乎站不稳的父亲,又拉起泥地里的母亲。
“回家。”我说。
那一晚,家里的灯亮了一夜。
我爹气得晚饭都没吃,躺在床上,胸口剧烈地起伏,血压直接飙到了180。
我妈坐在床边,眼睛已经肿得像核桃,眼泪还是一串一串地往下掉,嘴里反复念叨着“作孽啊”、“怎么办啊”。
整个屋子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我一个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桌上摊开一个全新的笔记本。
窗外的蛙鸣和虫叫,似乎都被我家这沉重的死寂吓跑了。
我没有开灯,就在黑暗中,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画着什么。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天色微明时,我合上了本子。
抬起头,看着窗外那片灰白色的天光,我眼神里的愤怒、痛苦和绝望,已经被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所取代。
王大壮,你喜欢用粪水浇地是吗?
好。
我会让你,亲身体会一下,被自己制造的脏东西淹没,是什么滋味。
02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门了。
我没有去找村长,也没有去找王大壮理论。
我去了镇上,用家里仅剩的一点存款,又跟同学借了些钱,租来了一台大功率的抽水泵。
我爹妈以为我要把污水抽干,重新补种晚稻,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总算是有了一点行动,也就没有再骂我。
抽水泵轰鸣了两天两夜。
我把田里黑臭的污水,全部抽进了旁边那条早已荒废多年的旧沟渠里。
田里露出了黑色的烂泥,上面覆盖着一层已经腐烂发酵的稻杆,散发着更加浓烈的恶臭。
全家人都等着我下一步的动作。
然而,我没有去买稻种。
我打了个电话,托在外地农科院工作的同学,帮我联系采购了几百棵特定的柳树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