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液晶屏幕上显示的视频画质很粗糙,因为是从录像带刻录成DVD,这也是难免的。

“今后还是必须由年轻人来振兴当地经济。虽然现在经济蒸蒸日上,很多人通过股票和房地产轻松赚钱,但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持续太久,总有一天会走下坡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任何行业都不能被眼前的利益所迷惑,要脚踏实地地打好经济基础,而年轻人就是其中的核心。我希望通过本地议会传达这样的理念。”

正在滔滔不绝演讲的男子头缠毛巾,身穿日式短衫,正是参加祭典的固定打扮。他身材瘦削,但皮肤黝黑,看上去很健壮,年龄在三十四五岁。在他的后方,年轻人们抬的神轿在激烈晃动,围观的游客热烈欢呼。

垣内达夫满是斑点的手伸向遥控器,按下按键暂停播放。他看着画面,嘻嘻一笑。

“很年轻吧?毕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正值泡沫经济的鼎盛时期,整个日本都飘飘然。但阿康总说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全是中间商,必须好好培养实干者。”

“实干者是指?”五代问。

“可以理解为农业、工业、渔业等领域的实际支撑者,当然也包括娱乐业和体育、艺术界的中坚力量。相对的,证券从业人员、贸易公司员工这些没有实体产业、靠做中介赚钱的人,阿康称他们为中间商。广告代理店也一样。阿康认为,中间商对产业发展几乎没有贡献,只是从中抽取佣金,如果增加的都是这样的人,对国家没有丝毫好处。确实,当时的日本有股轻视脚踏实地的风气,相比拼命实干的制造业者,单纯靠钱生钱、靠广告赚钱的人更受追捧,那是个古怪至极的时代。”

垣内达夫——藤堂康幸后援会的会长露出凝望远方的眼神。他和藤堂同龄,应该也是六十五岁,但在五代看来他更苍老些。虽然体格壮实,但脸上很多皱纹,可能是紫外线晒多了。五代猜测,大概是打高尔夫球晒的,因为他的左右手手背肤色差别明显。

垣内在东京都内经营三家超市,总公司位于日本桥马喰町一栋四层高的楼宇里,五代和山尾正在三楼的社长室。

“你听说过3K这个词吗?在泡沫经济时代很流行。”

垣内一问,五代点了点头。

“听说过。高收入、高学历、高个子……是吧?”

哈哈哈,垣内笑了。

“女性心目中的理想男性啊。那不是3K,是三高。那个词确实也流行过。那个时代的女人啊,个个都是女王大人的气场。真是夸张。还流行过‘跑腿男’‘埋单侠’这种词……不过,那些都无关紧要了。不是三高,是3K,你还年轻,所以不知道吧?”

“辛苦、肮脏、危险……是这3K 吗?”旁边的山尾略带拘谨地说道。

没错没错,垣内满意地露出笑容。

“讨厌制造一线和技术类职业,或者说瞧不起。贸易啦、销售啦,既然有很多更时髦更帅气,还能公费玩乐的工作,为什么非要选择土气的工作呢?社会过于浮躁的结果,就是一直以来支撑日本的制造业被轻视,年轻人对其敬而远之。这种状况让阿康产生了危机感,他的想法在这次采访里也有所表现。”垣内指着液晶屏幕。

垣内口中的“阿康”就是藤堂康幸。两人是从小学就相识的总角之交,家住得也近,藤堂决定参选区议会议员时,垣内主动请缨担任后援会会长。回忆到这里,垣内说:“有样东西一定要给两位看看。”然后拿出他们现在在看的DVD。那似乎是藤堂第一次当选区议会议员后在电视上发表演讲的录像。

“成为都议员后,阿康的信念也从未改变。一言以蔽之,脚踏实地发展经济,坚持踏实做事。他常说,IT很好,社交平台也很好,AI也很受欢迎,但最终要依靠的还是人,必须培养人才。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哪怕他现在已经过世了。”说完,垣内频频眨动眼睛,或许是说得太激动,被自己的话刺激了泪腺。

“藤堂先生最近致力于哪方面的工作?”五代问。

“人口老龄化的对策。”垣内不假思索地回答。

“照护问题之类吗?”

“他对照护问题也很热心,但更注重如何有效发挥老年人的作用。阿康有自己的想法,他将五十五岁到七十五岁的老年人称为Golden Senior——黄金长者,简称GS。他在考虑将GS作为劳动力来使用。这个年龄段的人,很多头脑还很灵活,体力也很充沛。开出租车就是个好例子,不是作为中坚一代的辅助,而是作为主力来工作。他常说,为此有必要让他们学习新事物,但从五十五岁开始也不晚,他希望由东京都带头构建这种机制。”

“也就是专为长者开设的再就业技术培训学校?”山尾再次开口道。

“是的。”垣内颔首,“你很了解啊。阿康考虑设立面向长者的专门学校,他一直为经费问题苦恼,跟几家学校法人多次开会磋商。”

“没有人反对这种活动吗?”

听了五代的问题,垣内表情明显黯淡下来。

“政治家就是这样,只要想做什么事,一定会有人反对。越是有行动力的政治家,树敌越多。不想树敌的话,什么都不做就是了。可是,这样的政治家有什么用呢?如果想知道反对派的成员,我可以告诉你们,不过刑警先生,你这话的意思,莫非是那些人作的案?”

“不,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了解一下作为参考而已。”

“阿康的政敌,你问望月秘书就行了,他应该都知道。”

“好的,就这么办。”五代就此打住这个话题。

其他侦查员已经去藤堂康幸事务所调查过,也找望月问了话。虽然掌握了关于政敌的信息,但与这次案件有关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真是难以置信。”垣内皱起眉,歪头沉吟,“到底是谁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刑警先生,不是单纯的歹徒行凶吗?”

和榎并健人提出的疑问一样。无论是谁,都不希望自己重要的人死于熟人之手。

“如果是歹徒所为,应该不会在家中纵火,得手后就会立刻逃走了。”

对于五代的解释,垣内虽然露出苦涩的表情,但似乎认同了。

“听说他是被杀的,是怎么死的呢?被刀刺死的吗?”垣内问道。

五代微微摇头。“对不起,具体情况不便透露。”

这是只有凶手才知道的事实。如果有谁在供述中提及,就会被视为说出保密信息,成为审判的证据,因此不能随意外泄。

“是吗?不管怎样,他应该是在熟睡时遇袭的。”

“您的意思是?”

“如果阿康人是清醒的,不会那么轻易遇害。他初中和高中都参加了柔道社,大学开始爱好登山,臂力很强。”

藤堂康幸的遗体损伤严重,仅能判明是被勒死,无法确认是否有内出血,因此藤堂是否抵抗过也不得而知。

“在政治以外的领域,您和藤堂先生也交往很深吧?”

“倒不如说,我们在政治以外的交往更深。打高尔夫,打麻将,还一起去旅行。从小学到现在,将近六十年了。到初中为止我们都是上同一所学校,高中和大学不同校,但每年也要见好几次面。关系疏远是大学毕业后的十年左右,我们都工作了,在阿康回到老家之前,鲜少有见面的机会。”

“藤堂先生是在哪家公司高就?”

“不是公司,他当了老师,高中老师。”

“老师吗?”

“是啊,社会科老师。他从小就喜欢历史,在高中应该也教过世界史。”

“是哪所高中?”

“哪所啊……不是私立学校,是公立,所以可能不止一个地方。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虽然当过老师,但时间也不长,大概三十岁前就辞职了,去了美国。”

“去美国?为什么?”

“去留学。好像是为从政做准备。他那个时候应该对政治也有兴趣,听说很多国会议员都有留学经历。”

“这样啊。”五代姑且记下来。侦查资料里有藤堂康幸的履历,但年轻时代的部分他没怎么看。

从垣内的话来看,他确实在公私两方面都与藤堂康幸交往密切,但所谈的情况,并没有任何与这起案件有关的信息,看样子也不像是有所隐瞒。

“您和江利子夫人也很熟吗?”

五代一问,垣内轻轻点了点头。

“因为是好朋友的太太,我对她也很熟悉。他们还邀请我参加了婚礼。嗯,那是哪一年的事来着?”

五代打开记事本。

“藤堂夫妻是一九九二年结婚的。”

“已经这么多年了啊,不过想来也是。那场婚宴很豪华,毕竟新娘是女演员,可不是普通的美女。当时来宾约三百人,无不心醉神迷。”

女演员双叶江利子年轻时的图片,现在还能在网络上看到。五代也看过好几次,确实很美,垣内的话应该不是夸张。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垣内用右拳一拍左掌,“阿康工作过的高中,江利子也在那里上过学,两人就是在高中相遇的。江利子毕业多年后,两人重逢,由此开始交往。这件事在婚宴上也提到过,可能是上了年纪,完全忘记了。”

五代取出手机。“是哪所高中,介意我现在查一下吗?”

“查吧,我也想知道。”

五代快速搜索“双叶江利子”,因为词条已经看过好几遍,立刻就找到了需要的信息。

“毕业的高中是都立昭岛高等学校。”

“没错。”垣内一拍大腿,“阿康有段时间住在昭岛。那时我跟他只见过一面,他已经决定辞去教职,开始准备去美国留学。听他话里的意思,教育青春期的年轻人这份工作着实难做,想必他也吃了不少苦。”

说到这里,垣内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说起来,”他继续说道,“当时阿康左臂缠着绷带,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卷入了学生之间的纠纷。我总觉得不像真的,随口回了句‘是吗’,心里猜想他该不会被毕业生袭击了。当时是四五月份,正是毕业季。”

“那可真是够危险的。”

“不过,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垣内扯起一边嘴角笑了。

“当时的情况谁比较了解?”

“你是说在昭岛的时候吗?唔,有谁呢……”

“比如同事什么的。”

“噢,他提过第一次参选时有人帮了忙,不过我不知道姓甚名谁。他可能说过,但我不记得了。毕竟是陈年旧事了。”

“藤堂先生很少提起执教时期的事吗?”

“嗯……是啊,除非问到才会回答。我刚才也说了,恐怕没多少美好的回忆。”

五代在记事本上写下:“执教时期?”打上问号表示详情不明。

“回到夫人的话题。”五代抬起头,“您最近有没有听说过江利子夫人身边发生了什么纠纷?无论多琐碎的事都可以。”

“这个啊……”垣内抱起双臂,“最近我跟江利子之间聊到的话题,都是关于香织的喜事,也没听说春实学园出了什么事……”

“春实学园就是江利子夫人援助的那家儿童福利院吧?具体是怎样的援助呢?”

“听说有很多方面,比如,利用演员时期的人脉请剧团过来,邀请比较有名的歌手举办慈善演唱会……你可能知道,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所以对那些缺少关爱的孩子感情深厚。”

江利子这方面的成长经历,五代也通过网上的百科全书有所了解。

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五代他们决定告辞。那都是形式上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收获。还调查了垣内的不在场证明,得到的回答是在家中和家人共寝。想来不会有假。

“你有什么在意的地方吗?”离开大楼后,五代问山尾。

“没什么。抱歉,我帮不上忙。”

“哪里话,我也在烦恼怎么跟上面报告,不过也只能实话实说,后援会的会长看来对案子毫无头绪。”

两人并肩走向车站。日本桥马喰町是全国屈指可数的批发街,仅能单向通行的狭窄道路两旁,大大小小的批发店井然排列,更有“东京批发联盟”的招牌映入眼帘。

“五代刑警,”山尾说,“你对藤堂康幸执教时期的情况很关注吗?”

这个意外的问题让五代很困惑。

“没什么特别的……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你问得很详细。”

“只是顺着话头问下来,没有什么深意。”

“是吗?不好意思。”

“不过,江利子夫人曾经是藤堂康幸的学生,这件事倒是蛮有意思的。两人在同一所学校待了三年,所以我想问问当时的情况。且不说这个,山尾先生,藤堂都议员正在推进专为长者开设的再就业技术培训学校这事,你了解得很清楚啊。”

“只是偶尔在报纸上看到过。我也属于藤堂康幸所说的黄金长者一代,所以并非不相干的事。”

“这样啊,看不出你已经这个年纪了。”

“客气话就不必了。我已经五十七岁了,也该考虑往后的人生了,所以会留意这种报道。”

“你的家人呢?”

“不知该说遗憾还是幸运,我是单身。所以,不管横死在哪里,都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

五代无言以对,只能默默露出苦笑。

两人在马喰横山站搭上地铁。车厢里不算拥挤,但没有空位。五代站在门旁,打开笔记本。回想着和垣内的对话,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记的笔记上。

虽然没写什么重要的内容,但有一处他很在意,就是“执教时期?”这条记录。

他想起刚才山尾的话,莫非山尾看到他写下这句话,才会问那个问题?果真如此的话,可就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了,他不想和偷窥笔记的人搭档。

五代看向山尾。这位五十七岁的辖区刑警正抓着吊环闭目养神,看上去像是在打盹,又像是在默默沉思着什么。 vLMeHaorvsNJe0y0kfa2V/w7/C7EW7+Azx+PfXZYGcfJ57C+c+mbiSmrD++uA3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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