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理论层面,我们主要关注一个看似简单的命题,但其蕴含的意义比任何参议院调查都更为深远。这项研究指向华尔街当前最主要的业务:价格走势预测。针对此类预测,我们要提出以下几个问题:
一、预测是否足够精准?
二、预测是否略有成效?
三、预测究竟是否具备任何有效性?
四、与报纸刊登的天气预报相比谁更靠谱?
五、与付费赛马情报服务相比谁更靠谱?
探究这些问题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坐地铁去金融街区(所有地铁线都通向华尔街:这确实是个重要地段)。走出地铁站,我们便来到了由全球最陡峭的高楼大厦构成的著名迷宫。
穿过永不停歇的旋转门,高速电梯瞬间将我们带往百米高空。片刻,我们就凌驾于喧嚣的街道之上,准备体验首次金融预测服务。
我们在舒适的董事会会议室里会发现这种场景:迷人的数字符号正挑逗般滑过半透明显示屏。然后一位高中都没毕业的年轻助理下单员约瑟夫·威森海默,此刻正倚着行情显示屏嚼口香糖,并露出精明神色断言道:“午饭后市场可能会出现小幅回升。”他将这“精准判断”传达给客户,这些客户就如同缺少社会经验的少女般频频点头。事实上这位年轻人的预测准确率,比抛硬币的概率还低。因为午休结束后,市场会有三种可能,要么上涨、要么下跌,要么持平。抛硬币还有50%正确率,而他只有33.3%正确率。
离开这个充满市井气息的低端场所,我们会步入某个像教堂一样让你感觉很庄严的办公套间。然后他们会设置接待员、美女秘书、年轻学者这样的关卡让你一一通过,最终来到一个叫雨果的“大人物”的红木办公桌前。在这里我们会得到“二号观点”,这套理论刚由这位“大人物”亲自润色完成,即将通过所有通信线路发布。现在我们直接看看这位“大人物”会怎么说:
……因此我们可以清楚地预见,在未来十五年间,那些低息但具备吸引力的优质可转换债券,将会受到远见型投资者的合理追捧,以至于传统债券契约模式需要努力维持自身竞争优势……
现在问题来了:前述两种说法哪一种更荒谬?需要强调的是,这两种观点中的任何一种都可能成立。事实上,类似表述已经成功促成了数十亿美元的证券交易。
我们艰难地穿过接待员、漂亮的女秘书,还有一群文质彬彬的年轻助理,终于来到了S·雨果·比格那张闪闪发亮的红木办公桌前。
或许你会认为第二种观点更荒唐,因为从这位“大佬”的口吻来看他更滑稽。但笔者认为这种方式判断不够公平。年轻的约瑟夫没有掌握那么多专业术语,但他坚称自己的言论具备实际意义,这种确信程度与权威人士并无二致。后者因接受过哈佛商学院教育并修习过英美文学课程,其表述方式自然会显得更为夸张。然而鉴于两者都缺乏事实依据或因果逻辑支撑,笔者认为他们的荒谬程度实际上是旗鼓相当的。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两位人士既非谎言散布者,也算不上招摇撞骗之徒。
如果你问约瑟夫市场为何午休后会出现小幅反弹,他会说他注意到下跌时成交量正在萎缩,钢铁股在前期低点上方被强力托住,“他们”(无论“他们”是谁)正在开始吸纳二线股
。“但这不会持续太久,”他可能补充道。这证明他骨子里并非盲目乐观之辈,反而更像是老派银行家的做派。
“‘他们’可不想让市场失控。”这种行话在交易室里被普遍使用的现象非常有趣,不仅在纽约,全国都这么说。仿佛有人发明了一种世界语,专门用来表达空话。
而如果你询问“大人物先生”,他那长达十五年的判断有何依据,他会甩出无数理由,让你后悔自己多此一问。但他本该更清醒些,若他能从痴迷的业务细节中抬起头,纵观全局并审视历史,便不得不承认一个可悲的事实:极少有金融专家能预判未来两年某类证券的走势(更别说十五年)——大多数甚至连一年都预判不了。
约瑟夫并非骗子,我们的“大人物先生”也不是。我能解释这种现象,因为我不仅与经济学家共进过午餐,偶尔也和精神病学家共进晚餐。不成熟的认知总是会带有一种让人遗憾的倾向,就是把自己希望发生的事情直接当作现实。在这个案例中,“市场不可预测”这个概念太让人绝望了,以至于华尔街人的字典里就没这个概念。但我们不能没这个概念,我们希望孩子能及时成长,学会分辨现实与幻想的区别。
然而,要让华尔街那些“浪漫主义者”学会这一点实在是对他们要求太高了(无论是投机者还是慈善家,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浪漫主义者)。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们能学会这一点,他们也绝不会选择这个本质上属于白日梦的行当。所以他们仍执着于幻想,为自己或客户编织着征服、投机与权力的美梦。
随着岁月沉淀,某些华尔街人或许能褪去这些幻想,但有“远大理想”的人几乎永远不会放弃:他们坚信企业兴衰中潜藏着某种神秘且有迹可循的规律;认定对此或彼进行“深入研究”定能揭示真相;确信这种研究能预测行情反弹的时机,或赋予投机者超越平均回报率的暴利机遇,又或是为数代人在家族财富中稳定获取四成收益。所有这些都显然不可预测。你可以通过自身阅历、他人经验或读那些充满义愤的纪实书来验证此理。不过这杯清醒的苦茶,华尔街人实在难以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