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市委重要领导来揭牌,这实在是机关幼儿园的大事,是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的,必须倾全力而为之。这种时刻不好让兵兵在身边碍手碍脚,卓小梅就提上两瓶红葡萄酒,带着兵兵回了趟自己父母家。
卓家住在城西。这是维都市的旧城区,虽然城市的圈地热潮越来越火,但青色的木板屋,麻花的石子路和黑色城墙,依然顽强地残存着。卓小梅生于斯长于斯,对这方旧土自然满怀眷恋,寒暑假不用说,平时的周末,总会抽空回来走走,看看父母和这里的旧街旧巷。这个学期以来,先是忙着应付改制的事,接着又要筹备揭牌仪式,卓小梅无暇他顾,一晃已经两个多月没回来过了,还真想念这个地方的。
卓家所在的紫荆街没通汽车,卓小梅和儿子是在街口下的车。走在古色古香的老街,就像走进另一个年代,让人莫名其妙地生出淡淡的伤感来,虽然卓小梅早过了触景生情见物伤怀的年龄。
她恍然记起那个夏天的初夜,仿佛一切如在昨天。
那个夏夜,已在省城读过一年幼专的卓小梅放假刚回到家里。吃了点东西,将自己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夏装,又和母亲说了会儿话,卓小梅就出了门,一个人在街头徜徉起来。几个月没回来了,她要听听自己青春的脚步扣在石子上的囊囊足音,这可是她听了十多年听惯了的。
本来卓小梅是一心要考重点大学的,凭她的实力,这并不是什么难事。谁知高二第二学期开学不久,在建筑工地奔波了大半辈子的父亲被一块钢条砸伤脊椎,从此瘫痪在床,爬不起来。当时卓小梅的两个哥哥一个读大四,一个读大三,家里正是最拮据的时候,所以那块钢条砸倒的其实不仅仅是卓父,还将卓家也砸塌了。眼见得卓小梅的高中再没法继续读下去,省幼儿师范学校办了个大专试点班,拿着教育行政部门的特批文件在全省范围内招考高中二年级在读学生。他们的目的很明确,拔尖的高三毕业生是不会报考幼专的,提前招考可以截留到情况特殊的优秀人才。而且幼专的条件非常优惠,学费全免,成绩优秀能拿到全额奖学金的话,生活费基本可以自行解决。卓小梅心动了,与其辍学在家,还不如读几年幼专,早日找个工作,缓解一下家里的困境。回家征求父母意见,他们觉得也只好如此。只是班主任厉老师觉得可惜,一块重点本科料子读个幼专实在是降格以求了。可卓家境况如此,也是没法子的事。卓小梅于是以高分被幼师录取,入校后又以非常突出的成绩拿到全额奖学金。能够毫不犹豫地迈出这么一步,说明卓小梅是理智而实在的,她对自己的选择也就无怨无悔,非常感激学校给了她这一次特殊的机会。通过一年的专业学习,她真心喜欢上了幼教这项职业,决心毕业后做一个称职的幼师。
有了这样的姿态,卓小梅的心境也就显得非常平和,加上大哥已经毕业分配参加工作,可以接济一下二哥和家里了,因家庭变故一直笼罩在心头的阴云也渐渐散去。卓小梅又变得开朗活泼起来,人也越发地漂亮可爱。街邻见了,都忍不住要赞叹几句,说是不是省城的水土养人,出去才一年时间就出落得这么俊俏。有人不同意这种说法,说小梅本来就长得俊俏嘛,咱们维都的水土也养人。
花一样烂漫无比的妙龄少女,最愿意听到的恐怕就是这种赞赏声了。卓小梅美滋滋的,脚下的石板都安上了弹簧似的,将人弹得老高。就在她一蹦一蹦招摇过市时,有一个英俊少年从紫荆街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这个少年就是卓小梅同班同学三剑客之一的秦博文。他家本来住在城北,他是到这里来看亲戚的。想想当时的秦博文吧,刚接到上海一所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是怎样的意气风发。两人都被对方的风采吸引住了,惊喜得差点就要拥抱到一起,只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让他们克制住自己,理智地站到街边,说起话来。互相通报过别后一年的情况,卓小梅才从秦博文口里知道,三剑客中的魏德正也考取省城的大学,只有罗家豪高三只读了半个学期就回了乡下。两人就感叹命运对罗家豪的不公,其实他的天份不比秦博文和魏德正低,回到乡下怕是难有出息了。
说着共同关心的人和事,不觉得天色完全黑下来,两人该分手了。不想秦博文走了没两步,又回头喊住卓小梅,半羞半涩地朝她要通讯地址。其实这也是卓小梅所期待的,只是她一个女孩家,秦博文不先提出这个要求,她也不好太主动。好在秦博文及时觉悟过来,没放弃这个机会。卓小梅站住,等着对方掏出纸笔来。
见卓小梅没吱声,秦博文还以为她不想告诉地址。他于是自找台阶,说他好羡慕魏德正,考了省城的大学。卓小梅一时没听明白,说魏德正那是普通大学,怎能跟他的名牌大学相比。秦博文说名牌大学有什么意思呢?卓小梅说读了名牌大学出息大呀。秦博文说如果可以跟魏德正换一所大学,就是没出息他也乐意。
卓小梅这一下听出秦博文的意思,笑了笑,问他怎么还不拿纸和笔出来。秦博文说他没带笔,也没带纸。卓小梅问他拿什么记她的地址,他说他有一颗心。
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卓小梅。
也许就是这句话,让秦博文毕业后放弃大城市优厚的工作和生活条件,回到卓小梅身边,并共同走到今天。虽然彼此之间有过磕碰,也有过厌倦,还产生过动摇,有时甚至怀疑坚守了十多年的婚姻能否继续坚守下去,可是一走进这条老街,卓小梅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两人邂逅的情形,想起秦博文说过的这句话来。卓小梅无声地自嘲道,卓小梅啊卓小梅,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以为你还是怀春的少女?
这么疑虑着,卓小梅已牵着兵兵到了父母家。推开嘎呀的木门,母亲正在天井旁做坛子菜。卓小梅要兵兵喊婆婆,兵兵嘿嘿一笑,喊了声奶奶。卓小梅在他头上打了一下,说:“谁都是奶奶,看你有好多奶奶。”
母亲横卓小梅一眼,骂道:“你打孩子干什么?总有一天兵兵会清醒过来的。”将手伸进老酸菜坛子里,掏出一根酸豆角,塞到兵兵手上。兵兵一把扔进嘴里,大嚼大嚼起来。卓小梅也咽了咽唾沫,从坛子里抓出一根老长老长的酸辣椒,一口咬去大半截。母亲笑得满脸都是皱纹,说:“今天刚好称了半斤猪肝,等下用酸辣椒炒了,给你们解馋。”
卓小梅搂过母亲的肩头,在她额上亲一口,说:“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母亲嗔道:“这么大了还是块宝,是不是还要我给你喂奶?”卓小梅调皮地说:“你喂我就吃。”母亲说:“你还没吃够?你吃奶都吃到三岁多,我一对奶子都干枯得像一双旧袜子了,只要我有空坐下来,你就要掀开我的衣服找奶吃。”说得卓小梅都不好意思起来,嘟着嘴说:“妈,你总爱揭我的短。”
亲热够了,卓小梅说:“爸爸在屋里吧?”转身要去推屋门。恰好门从里面开了,父亲拄了根拐杖,颤抖着站在了门边。卓小梅忙过去扶住父亲,说:“爸爸你今天好精神的。”父亲就笑,说:“你们一回来,我就精神。”
原来父亲在床上躲了十年后,在母亲的服侍下,又奇迹般站了起来,虽然不能独立行走,只能扶着墙壁慢慢移动步子。这大概也是上天被母亲感动,用这种方式报答她。
跟爸爸说了会儿话,母亲就将做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子。卓小梅将父亲扶到桌旁坐下,开了自己带来的红葡萄酒,说:“红葡萄酒是世界公认的六大保健食品之一,爸你每天晚上喝几口,肯定会健康长寿。”然后倒了半杯酒,递到父亲手上。父亲抿一口,说:“挺好喝的。很贵吧?”卓小梅说:“也不怎么贵,我们这样的家庭还消费得起。”
父亲夹几片酸辣椒猪肝,搁到兵兵碗里,感叹道:“是呀,你们三兄妹中,还是小梅行得稳,你大哥的厂子倒闭了,没一个正式工作,二哥在机关干得好好的,却要下什么海,连老婆都离了,也不知他在海里扑腾得几下。”
卓小梅知道父亲总是放心不下自己那两位哥哥。其实两位哥哥智商都相当高,要不当年也考不上重点大学了。往往智商高的人最不安份,大哥大学毕业后在省城一家大工厂做工程师,硬要跳槽去一家私人企业,谁知那家企业红火了两年,老总因一宗银行诈骗案被逮了进去,企业也一夜倒闭,大哥成了无业人员。二哥在外省政府部门工作了六年,都做上处长了,忽然辞职跑到沿海办起了公司,连只想做官太太的夫人也跟他吵翻,分了手。官场上的好处是没有风险,只要熬够资历,即使关键位置去不了,待遇总是会上去的。商场却是另一码事了,有起有落,有时甚至是大起大落,二哥就因一笔生意赔大了,公司差点翻船,也不知以后还起不起得来。
母亲虽然也关心两位哥哥的事,却不想多说什么,打断他们道:“你们操什么闲心?他们都是有学问的知识分子,还用得着你们品头品足?安心吃饭吧,别噎着,孔子不是说食不怎么来着?”父亲说:“食不语,寝不思。”
一家人不声不响扒了几口饭,母亲却忘了自己的话,忍不住唠叨起来,说:“小梅你怎么不把博文一起叫回来?我好像好久没见过他了。”卓小梅说:“他天天跑车,哪里有空闲?”母亲说:“博文也是有一门技术,厂里垮了,还能养活自己。”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呃,博文不是说要办什么厂子么?”
这下轮到父亲批评母亲了,说:“你也是多嘴,谁说博文要办厂?他不是天天在跑出租么?”母亲立即不吱声了。
卓小梅记得秦博文说过,要借钱跟人办什么修理厂,因她的反对,后来再没提及过。莫非他背后有了动作?这段时间卓小梅只顾忙幼儿园的事,秦博文天天早出晚归,连话都难得说上两句,也不知他除了跑出租,还干些什么。而母亲又是听谁说他要办厂的?卓小梅清楚秦博文,他不会单独到这里来的,除非有特殊情况。
卓小梅想,晚上回去得问问秦博文。
饭后,卓小梅帮忙洗涮完碗筷,摘下围裙,将兵兵拉到母亲前面,说:“妈,最近园里事情多,兵兵交给你看管一段。”母亲说:“我知道,你回来是要拉我的夫。”搂过兵兵,说:“不过兵兵不多事,不要怎么看管,还可给我们添点乐趣。”
回到幼儿园,已过九点。洗完澡,正在用电吹风吹头发,秦博文回来了。他看上去气色挺不错,好像想跟卓小梅说什么,见她头上的电吹风响得起劲,迟疑一下,去了卫生间。吹干头发,卓小梅走进大卧室,靠在床头,随手翻阅起买回来一个多星期没空光顾的杂志来。像别的知识女性一样,卓小梅有阅读的习惯,只要有时间。读得杂,文史哲,或是衣食住行,逮住什么读什么。不像有些女人,沉湎言情,总觉得那种死去活来的所谓爱情是瞎编的,太假太浅薄。她把阅读当成一种生活方式,并不一定要长见识或提高什么素质。好读书,不求甚解,这才有读书的乐趣。如果像上学时那样读书,功利心太强,简直是受罪,把人天性里的好奇心和阅读欲都扼杀掉了。中国人均图书占有率是世界最低的,多数人一出校门就不愿再拿书本,只热衷吃喝玩乐,不能不说是教育的一大失败。
这天晚上卓小梅翻到一篇写咖啡的小文。前不久还在宁蓓蓓家里喝了一次咖啡,卓小梅来了兴趣,细读起来。文章说男人是咖啡粉末,女人是咖啡伴侣,而温度合适的水是爱情,可以把男人和女人很和谐地融合得到一起。卓小梅觉得这个比喻也还别致,想起自己和秦博文,倒也是爱情将两人融进一个杯子里的。尤其是婚后的最初几年里,爱情的温度不高不低,两人非常融洽,日子过得温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水温下降了,水质好像也开始劣变,婚姻杯里的咖啡粉末和咖啡伴侣总是搅不匀和,再没原来芬芳甜美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秦博文洗完澡进了大卧室。本来卓小梅是等着问他办厂的事的,也许是这篇文章的原故,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她不想冲淡心里悄悄浮起来的那份温情。是呀,好久都没重温过这份难得的感觉了。
秦博文仿佛也感觉出了卓小梅今晚的细微变化,试探着向她靠过来。读过几句书的男人自尊心都很强,秦博文害怕卓小梅的拒绝,虽然他们已是多年的夫妻。他都记不得好久没挨过卓小梅了,两个月还是三个月?只记得最后一次,他表现得非常糟糕,弄得双方都不满意。特别是发现卓小梅包里罗家豪那张名片之后,秦博文便热情不再,两个人几乎形同路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井水不犯河水,连身子都不会碰一下,各睡各的觉,各做各的梦。从前秦博文可不是这样,久不沾卓小梅,他坚决不干,虽然不是特别能干,还算有些作为。好像是下岗之后才逐渐变得不中用的。这也许是男人的弱处,一旦做人做得窝囊,白天头抬不起,晚上也抬不起头,像蜡遇热一样。
卓小梅的默许,让秦博文勇气倍增,将她搂进怀里。也许是秦博文过于急切,也许是太长的时间没温习功课,卓小梅感到有些不适。女人不是男人,积蓄得久了,急于喷发。女人积蓄得久了,需要耐心疏导。这有些像乡下灶膛里的柴禾,堆得太厚太紧,相反不容易着火。没有耐心的男人是点不燃女人的。
卓小梅等着秦博文将自己点燃。她努力配合着。一双眼睛微合了,脑袋里浮出一道风景。那是下午才走过的那条古色古香的旧街,女孩和男孩偶相邂逅,然后相依相偎,带着生命的骚动,走进彩色的伊甸园。随着岁月的流逝,男孩成了男人,女孩成了女人,伊甸园也在一天天褪色,那些感人至深的花鸟虫鱼也纷纷隐退。最后只有枯干的葡萄架下还留着一只大杯子,里面装着男人和女人。原来男人变作咖啡杯粉末,女人变作咖啡伴侣,焦急地等待着开水来冲泡。终于有滚烫的开水高冲而下,男人和女人,或咖啡粉末和咖啡伴侣被搅和在了一起。可咖啡还没完全搅匀,连咖啡的芬芳还没闻着,忽然一阵狂风刮来,杯子被啪啦一声打翻了,咖啡泼了一地。
卓小梅睁开眼睛,秦博文已经喘着粗气,结束了一切。
她感到意犹未尽,觉得秦博文太过匆忙,没能达到她所期望的效果。秦博文却好像非常满足,吻吻卓小梅的头发,说她表现得好出色。卓小梅无话可说,重新合上双眼,这时她脑袋里已是空白一片。
由于兴奋,秦博文没有任何睡意,抑制不住地说起他的修理厂。男人得意的时候就喜欢炫耀,尤其在女人面前。男人总是渴望在肉体上征服女人的同时,精神上也得到女人的崇拜。其实他们很少成功,只不过女人不愿道破,仅在心里暗笑而已。
秦博文用夸张的口吻告诉卓小梅,他们的生意非常红火,都快做上全市汽车修理行业的老大了。这样发展下去,要不了两年,他们的厂子就会成为维都市最响亮的私营企业和纳税大户。卓小梅睁开眼睛。她本来想随便敷衍两句,不想话一出口便变了味:“可喜可贺嘛,一颗私企新星就这么升了起来。”
秦博文有些扫兴,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卓小梅说:“我没什么意思。我只问你,你的垫底资金哪来的?两个月前你不是还没筹到款子吗?”秦博文后悔起来,怪自己不谨慎,说了厂里的事,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既然已经露陷,也就只得交代道:“我在朋友中间借了三十多万,另外把二哥也动员过来了,他成了股东之一。”
秦博文说的二哥,就是卓小梅那个下海跑到南方经商的二哥。卓小梅还能说什么呢?冷笑笑,不无嘲讽地说道:“你还真的挺来事的,连二哥都被你拖了进去。过去我还以为你是个书呆子,看来我走了眼了。”秦博文说:“你先别冷笑,以后我就不是你眼中的书呆子,而是标准的儒商了。”卓小梅说:“你还儒商。以后你可别说住在幼儿园,免得讨债的逼上门来,我和兵兵没有容身之地。”
秦博文望望天花板,自信地说:“我就知道你习惯了从门缝里看人,老怀疑我的能力。第一次把想法告诉你时,你就坚决反对,所以以后我也就不太想跟你商量。小梅说句内心话,我还不是想证明一下当初你的选择没有错?”
这样的话,女人听了应该是受用的。可卓小梅也是见过世面的女人,又做过多年的园长,对这个社会多少有些了解,知道好多事情不是想做就做得来的。而男人容易狂热,把什么都想得太容易,一定要碰个头破血流才认输。
就说秦博文他们原来的汽车制造厂吧,当初有人愿意出四点五亿购买,市里以种种借口挡住人家,硬是作价三亿贱卖给了一位姓禹的广东老板,结果这笔生意成交没多久,市委书记就提拔做了副省长。原来禹老板哪是什么广东老板,而是省里一位主要领导的妻弟,他购进汽车制造厂后,没在里面搞过半天生产,却将核心技术和生产指标抽走,带到了沿海城市。这在维都市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汽车制造厂七千多职工为此上市委闹了好几回了,每次公安都抓了人,才勉强给镇住。卓小梅担心的是,秦博文他们在这样是非不断的地方办修理厂,哪天出了什么纠纷,修理厂连带遭殃,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连本钱都难收得回。
这个情况秦博文他们又何尝不知?他们就是看准了禹老板的背景,才下决心办这个修理厂的。跟卓小梅的看法不同,他们认为厂里即使出事,也动摇不了禹老板,只要禹老板没倒,厂房的产权什么的就是稳定的,修理厂的生产经营便有保障。另外秦博文还有一个想法,在心底隐藏了多时,跟谁也没表白过,这天终于在卓小梅前面流露了出来。
秦博文说:“小梅你是最清楚的,中学时三剑客中我可不是弱角,后来我又读了最好的大学,不是凭这一点,当年我也不可能把你追到手。没想到乾坤颠倒,世道突变,魏德正做了市委副书记,罗家豪当上不大不小的老板,我秦博文却成了下岗工人,虎落平川。我又不弱智,为什么不能做点像样的事情出来,让他们开开眼界呢?否则他们不会小瞧我,我自己也会小瞧自己。”
卓小梅却觉得秦博文的想法有些可笑。人家小瞧不小瞧的,值得那么在乎吗?人家做了大官,你不需他施舍你乌纱帽,人家发了大财,你不需他施舍你金银铜,他想小瞧你还没处瞧呢。何况这世上没做官没发财的人占了绝大数,人家都活得好好的,你却活不下去?
这样的话,过去卓小梅也不是没跟秦博文说过,可他听不进去。所以卓小梅不愿多费口舌,身子一躬,留给秦博文一个脊背。
只是秦博文刚才提到过的魏德正的名字还在耳边响着。卓小梅也听说魏德正做了市委副书记,不知钟秘书长说的那个要到幼儿园来揭牌的重要领导,会不会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