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江大学《丙寅年刊》序

乙丑之秋，予讲学于上海之沪江大学，明年夏，学生之毕业者，记其在校之事，暨学校二十年来之事，名之曰《丙寅年刊》，将授梓人，请序。序曰：凡事不唯其名唯其实。吾国之有大学，莫盛于东汉之世，游学者至三万余人，后此未之有也，然卒无救于汉之敝，而十四博士之学，且忽焉无传于后，何哉？予读荀仲豫之论，而后知其故也。仲豫之谴时人也，曰：上无明天子，下无贤诸侯，君不识是非，臣不辨黑白，取士不由乡党，考行不本阀阅，多助者为贤才，寡助者为不肖，民知富贵之可以从众为之，知名誉之可以虚哗获也，乃不修道义，不治德行，讲偶时之说，结比周之党，汲汲皇皇，无日以处，既获者贤已而遂往，羡慕者并驱而从之，遂至师无以教，弟子亦不受业。当时所谓游学之士，得毋此曹，故范蔚宗谓其章句渐疏，多以浮华相尚邪？盖自公孙弘说听乎武帝，立五经博士，为置弟子，一时执经请业者，非太常所择，则令长所上也。光武明章，好尚儒雅，下车之始，首建辟雍，功臣子孙四姓末属，亦立小学。梁后临朝，又诏大将军至六百石悉遣子入学，而金张之胄，许史之胤，始皆褒衣大袑，群集帝学矣。世禄之家，鲜克由礼，重以悠悠道路之士，其务哗世取宠固宜。外自托于被发缨冠之谊，内以便其立名徼利之私，卒致激成党锢之祸；而以东京章句之盛，亦泯焉无传于后，岂足怪哉！盖圣人智不危身，故危行而言逊，故孔子之作春秋也，定哀之间多微辞，然观于古，固可以知今。我欲托诸空言，不如见诸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秋霜降者草华落，水摇动者万物作，内乱不已，外寇间之，有东汉而后有三国，有三国而后有五胡之乱。微夫悲哉！其行事亦足以鉴矣。君子之立于世也，必明于真是非，而又有百折不挠之概，故曰：知及之，仁能守之。知及之，仁能守之，然后劫之以毁誉而不回，临之以祸福而不惧。夫然后内无愧于心，而外可以有为于天下。故曰：君子以独立不惧，遁世无闷，剥极则复，贞下起元。为之基者，则贤人君子之所以自处也。愿与诸君交勉之。武进吕思勉撰。

（原刊沪江大学《丙寅年刊》，1926年出版） lN8npUkcozXuVPnATVAjm/wCDyE3cBnhlDdCg7A8BNhK27eUVJKCR9ii2di84+o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