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谁是世界上最出色的足球运动员？答案取决于你的问法及将问题抛给谁。问“谁是史上最佳球员”与问“谁是最佳现役球员”，得到的回答可能截然不同。当然了，答案都是主观的。我认为在2022年国际足联（FIFA）世界杯之前，世界排名前三的现役球员是利昂内尔·梅西、C罗和内马尔·达·席尔瓦·桑托斯·儒尼奥尔。出生于阿根廷的梅西曾六次荣获FIFA年度最佳球员，并且他在年仅24岁时，就已为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攻入233球，成为这家传奇俱乐部的历史最佳射手。C罗出生于葡萄牙，五次荣膺FIFA年度最佳球员，在2017—2018赛季，他代表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在44场比赛中攻入44个进球。内马尔出生于巴西，是该国国家队历史第二射手，2013—2017年效力于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作为主力球员助力球队获得了多项冠军荣誉。
谁是全球最具影响力的社交媒体人物？如果我们对“影响力”一词给出更精确的定义，那么这个问题就会有一个更客观的答案。根据2024年Instagram上的粉丝数量来看，公众人物之间的粉丝数相差甚远。依据对比后的结果来回答，这个最具影响力的人是世界三大顶级足球运动员之一。梅西坐拥4.96亿粉丝，而C罗则以6.16亿粉丝的压倒性优势位居首位——这无疑彰显了其强大的影响力！（顺便说一下，第三名是赛琳娜·戈麦斯，她有4.29亿粉丝。）
这个故事你可能听说过，它展现了C罗在足球场之外的影响力。《华盛顿邮报》2021年6月16日的头条新闻标题引起了广泛关注：C罗拒绝可口可乐，该行为一举令可口可乐市值蒸发40亿美元。这则新闻提到了发生于2021年6月14日，在2020年欧洲足球锦标赛（被推迟到2021年）期间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发生的事件。在布达佩斯，葡萄牙队对阵匈牙利队的赛前发布会现场，C罗伸手将摆在他面前桌子上显眼位置的两瓶可口可乐移开。这一行为着实出人意料，因为可口可乐是赛事的官方赞助商之一。他用一瓶矿泉水替换了它们，并表示：“喝水，别喝可口可乐。”这一举动立刻引爆各大新闻平台。这段视频在YouTube上的观看次数已超过2200万次。（葡萄牙队最终以3:0击败了匈牙利队，C罗在比赛后期通过点球得分，补时阶段又进一球。）
《华盛顿邮报》言辞十分笃定：“这个简单的动作（移开可口可乐瓶）迅速而戏剧性地影响了市场——这家软饮巨头的市值下跌了40亿美元，凸显了名流及公众人物对市场的影响力。”这似乎暗示了一种明确的因果关系，即C罗这位社会名流及公众人物因拒绝可口可乐而移开了可口可乐瓶，而这一行为导致了可口可乐市值的大幅下跌。但事实果真如此吗？我们要再详细分析一下。
在深入主题之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个与公众人物影响力无关的因果关系实例。像可口可乐这样的老牌知名企业通常会定期支付现金股息，一般是按季度发放。股息发放的时间对市场来说并无悬念，因为公司总是提前公布派发计划。股息发放有一个截止时间点，被称为除权除息日，这也是提前公布的。在那个日期之后成为新股东的人，无权领取即将派发的股息。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假设在5月1日，某只股票的每股股价为10美元，并且这只股票即将在5月15日派发每股1美元的股息。除权除息日是5月2日。该股票在预期即将派发每股1美元股息的情况下股价为10美元。如果你在5月1日买入这只股票，你将有权获得即将派发的股息。然后在5月2日，该股票除权除息，这意味着在那天或之后买进股票的投资者都无法收到5月15日派发的股息。因此，除非出现影响股票价值的新信息，否则我们预计股价在5月2日除权日当天，股价会下跌1美元。
接下来看一个真实的例子。2021年6月14日是可口可乐的除权除息日，这意味着任何在那天首次买入该股的人都无权获得即将在7月1日派发的每股0.42美元的股息。该公司有43亿股流通股，总计约有18亿美元的现金股息要支付。所以，如果没有其他影响股价的信息，我们预计可口可乐的市值（股价乘以总股本）在除权日会减少与现金股息支付相应的数额。对于任何在2021年6月14日之前拥有可口可乐股份的人来说，预期中的股价下跌并不会影响他们的财富总额，因为他们有权获得即将发放的现金股息。而6月14日恰巧是C罗出席新闻发布会的那一天。
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可口可乐公司的股票在这次备受关注的股价回撤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2021年6月11日星期五，可口可乐的股价收于每股56.16美元，公司股票总市值为2426亿美元。6月14日星期一上午9:30纽约证券交易所开盘时，可口可乐的开盘价为55.69美元，较上周五收盘时下跌了0.47美元，市值相应减少了约20亿美元。在周末没有任何重大新闻发布的情况下，市场预计每股会下跌0.42美元，也就是将要派发的股息金额，对应总计18亿美元的现金股息支付。这与实际下跌金额非常接近。作为衡量美股整体走势的宽基指数，标准普尔500指数从上周五收盘到周一开盘并没有太大波动，仅上涨了0.02%，可见它对于可口可乐开盘价格走势的影响微乎其微。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可口可乐股价持续下跌，从9:30开盘时的55.69美元跌至9:43时的55.27美元。截至此时，可口可乐市值相比于上周五收盘时的市值已缩水39亿美元。这听起来数额庞大，但从全局来看，这只是上周五总市值的1.5%。而且，其中约一半（即总市值的0.75%或每股0.42美元）的下跌是由于除权除息日效应造成的。6月14日股市开盘后，标准普尔500指数仅有微幅下跌，所以这0.75%的一时无法解释的下跌，一定是由其他原因导致的。也许这与可口可乐或饮料行业的前景预期有关。这也很正常，新信息的出现与投资者预期的变动常常会导致股价变动。
重要的信息是，可口可乐股价下跌发生在C罗出席的那场新闻发布会开始之前。C罗在上午9:43（纽约时间）拿走了可口可乐瓶。而在上午9:43后的当天剩余交易时间内，可口可乐股价实际上是上涨的，无论是当日的绝对涨幅还是相对于整个市场的相对涨幅，它从55.27美元涨到了55.55美元。若将新闻标题改为“C罗拒绝可口可乐。公司市值随即上涨12亿美元”，那么基于这个新标题，我们是否会根据这一所谓的因果关系，进而推断出C罗已过巅峰，不再是具有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呢？
让我们再次审视《华盛顿邮报》的标题：C罗拒绝可口可乐，该行为一举令可口可乐市值蒸发40亿美元市值。单从字面来看，每句话都是基于事实的陈述。乍看之下，C罗移开可口可乐瓶子和他那句“别喝可口可乐”似乎是对可口可乐公司的蔑视。而且根据6月11日（周五）至6月14日（周一）可口可乐股票收盘价的变化，可口可乐的市值确实下跌了40多亿美元。如果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就会让人产生二者存在因果关系的错觉。这显然不是事实。
相关性描述的是两件事情相互关联的程度。C罗拒绝可口可乐的举动与股价下跌之间有相关性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它们都发生在同一天。但证据表明，在那一天，C罗拒绝可口可乐的举动并没有导致股价下跌。我们已知且确定的事实是，可口可乐股票除权除息是当天开盘时股价下跌的主要原因。
几天后，美国联合通讯社的报道相较于《华盛顿邮报》的报道要准确得多。美国联合通讯社称：“本周可口可乐股价下跌，有人认为是C罗拒绝可口可乐造成的，但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两件事存在关联。”了解了除权除息日效应后，我们再回看6月14日盘中价格的变动，毫无疑问，C罗在新闻发布会上拒绝可口可乐的举动并非导致可口可乐当天股价下跌的原因。相关性与因果关系之间存在着关键区别，但我们却经常将两者混为一谈。
将相关性与因果关系混淆的经典例子比比皆是。这里有一个将体育与股票联系起来的例子。著名学术刊物《金融杂志》平时很少会发表与体育相关的论文，其中有一篇发表于1990年6月，论文题为《超级碗股票市场预测指标的研究》。
超级碗可以追溯到1967年1月15日，当时AFL（美国美式橄榄球联盟）和竞争对手NFL（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同意让各自的冠军参加首届“AFL-NFL世界冠军赛”（超级碗最初的名称）。NFL的绿湾包装工队以35∶10击败了AFL的堪萨斯城酋长队。
早在1978年，人们就发现了一种奇特规律。《体育新闻》杂志注意到，1967年至1977年，每当有一支原NFL球队在1月举行的超级碗比赛中获胜，股市就会在当年余下的时间里上涨，并且全年也呈整体上涨态势；如果原AFL球队获胜，股市则会下跌。这一规律在这期间连续11年都得到了验证。
《超级碗股票市场预测指标的研究》将分析数据更新至1988年，结果显示，超级碗股票市场预测指标在22次中有20次是正确的，准确率高达91%。标准普尔500指数的平均年化收益率差异更令人震惊：如果NFL球队获胜，则平均年化收益率为15.3%；如果AFL球队获胜，则平均年化收益率为-10.9%。
那么，1988年之后，超级碗股票市场预测指标是否依旧准确呢？根据一项研究，1989年至2016年，该预测指标的准确率下降到61%。如果我们将2023年的超级碗比赛考虑在内，则这一准确率更是下降到51%（35场比赛中预测正确18场），已与抛硬币决定结果的概率相差无几，这显然不是一个可靠的预测指标。其实我们对此不应感到惊讶，毕竟很难找到有力的依据，去解释为什么一支原NFL球队在超级碗比赛中获胜就会导致股市上涨。
相关性分析在被称为因子投资的投资策略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因子投资是一种试图通过寻找股价走势与量化指标之间的关系来识别股票投资机会的策略。例如，某只股票的收益可能会随着整个市场收益的变化而变化：如果标准普尔500指数上涨，那么沃尔玛的股票可能也会上涨，反之亦然。此外，公司盈利可能也会影响股价。例如，价值投资者寻找的是相对于当前盈利水平而言估值合理的股票，而成长型投资者寻找的是预期收入或利润将高速增长的股票。对于价值投资者来说，公司市盈率是买入股票时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对于成长型投资者来说，预期增长是一个重要因素。
因子模型背后的原理在诺贝尔经济学奖
得主哈里·马科维茨1959年所著图书《投资组合选择：有效分散化投资》（
Portfolio Selection: Efficient Diversification of Investments
）中得到阐释。马科维茨的投资模型表明，只要不是所有股票的价格都同步波动，分散投资就有好处，或者说，投资组合里面不应仅包含一只股票。这是因为虽然某只股票可能在某天或某周下跌，但其他股票可能会上涨，如此一来，整个投资组合的波动性就会变小。他向大家展示了，其实是存在无风险收益的。通过合理构建投资组合，你可以在控制风险的前提下获得更高的整体收益。
因子模型由马科维茨的门徒威廉·夏普推广开来，马科维茨与夏普共同获得了诺贝尔经济学奖。在1963年的论文中，夏普创建了一个仅包含单一因子的简单模型。在该模型中，证券收益率之间的关系只能通过一些基本因素来体现，例如整个股票市场、国民生产总值（GNP）或“其他任何对证券收益率有至关重要影响的因素”。随后，在1964年的论文中，夏普创建了如今广为人知的资本资产定价模型（CAPM）这一均衡模型。在此模型中，他并非假定单一因子的存在，而是通过推导得出。推导结果显示，这一因素是所有可投资资产构成的投资组合。
在夏普的模型中，投资者的最优策略是将所有资金都投入这个市场组合，然后根据自己的风险偏好做出借贷决策。当投资实现分散化后，单只股票本身的风险有多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股票相对于整个市场投资组合的风险有多大。衡量这种相对风险的指标被称为贝塔系数。在20世纪60年代中期，还没有任何机制可以有效地投资于整个市场投资组合；而如今，我们有了低成本的指数基金。
在夏普的模型中，有一个重要的隐含因果关系，即股市整体上涨会带动个股按相应比例上涨。例如，当出现一些超出预期的、反映经济整体良好表现的利好新闻，投资者可能会上调对特定公司未来利润的预期。不过，这种关系并不一定是线性的。
随着与股票特征相关的量化数据越来越容易获得，因子投资也愈发受欢迎。美国金融协会前主席约翰·科克伦创造了“因子动物园”一词，用来描述这些试图追逐跑赢市场投资策略的模型因子激增的现象。模型因子包括股息与价格比率因子、未预期盈余因子、杠杆因子、价格动量因子和波动性因子，等等。有些模型有几十个因子，用于解释及预测未来的股票收益。与夏普以理论为基础的资本资产定价模型不同，这些模型大多是通过对历史数据进行回测而开发出来的。通常情况下，一旦策略开始实施，回测数据往往比实际结果看起来更好。这很正常，而且这也恰恰是相关性与因果关系的核心所在。当我们对100个因子进行测试时，其中有5个因子似乎可以精准地预测未来的股票收益，从统计学相关性来看，这5个因子表现显著，但这可能只是偶发事件，就像超级碗指标一样。
我们应该如何理解这一切？下面是一幅区分相关性和因果关系的专业漫画的旁白文字。
人物1：“我曾经认为相关性就意味着因果关系。后来我上了统计学课程，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人物2：“感觉那门课是有帮助的。”
人物1：“嗯，可能吧。”
要证明某个特定因素会导致股价波动是很难的，因为股价是由各种信息共同驱动的。有些因素可能会影响整个市场，例如财经新闻；而有些因素则是某家公司所特有的，比如其自身盈利情况。我们顶多可以寻找那些与其他可能解释的因子相互独立的相关性证据。但即便如此，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正如在C罗拒绝可口可乐事件中，《华盛顿邮报》和许多其他新闻媒体都忽略了重要信息，即忽略了与除权除息日有关的可能原因。
报道C罗事件的《华盛顿邮报》记者主要负责的是突发新闻和全国新闻报道，她并不是金融领域的专家。她也不是故意散播“假新闻”。我想说的并不是让你不要相信主流新闻媒体，而是建议你在妄下结论或做出决策之前，尽量多收集相关信息。相关性的案例在我们身边随处可见，在投资领域更是如此。从辩证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总归没有坏处。只有在证据充分的基础上，我们才能真正确定因果关系。
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C罗移开可口可乐瓶的行为损害了可口可乐股东的持有市值。而且，即使他成功地促使粉丝们多喝纯净水，其实际影响也不甚明了。据《卫报》报道，那瓶C罗用来替换可口可乐的纯净水，其实也是可口可乐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