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身份证。收——身份证。”
收身份证的人个子瘦高,倚在红花堰三巷斑驳的水泥墙边。暮色阴影中,他看见朱越之后才开始低声念叨,眼睛直看过来,满怀期望。
朱越只能苦笑:就那么明显吗?
双方各自走近一步。朱越问:“多少钱?”
“第几代?”
“第三代。”
“九百。”
“不是两千吗?”
“您是冬眠刚醒,还是2039年穿越过来的?2039年是两千。”
朱越听见那隐约又不地道的京片子就心烦,东张西望看有没有其他买家。天色有点晚了,红花堰进进出出都是下工的“神族”
,没人多看他俩一眼。只有巷口的限高架旁边,一个光头青年蹲着抽烟,向他咧嘴笑笑表示欢迎。笑容恬淡惬意,一看就是得道已久。
瘦子见他犹豫,便开解道:“如今身份证还有几个用处啊?单凭这个连旅馆都住不了,开公司更没戏。好在你是三代,芯片没升级。要是四代,白给我我都怕带个小红点儿
呢。这几天出货都难,回头估计还得降价。要不您先进去,改天再来?我保证还给您九百。要成神就得过这个坎儿,谁都不容易。其实这就是个仪式,找找感觉。我是来做公益,当您的司仪。”
朱越正想反驳“没用你干吗付钱”,忽然间“仪式”二字融化了他。
他默默掏出身份证。瘦子肉眼验证了本人,就着斜阳检查了防伪纹,舌尖舔了一下芯片,便数出九张钞票。非常爽快。
“微信转账吧。”朱越掏出手机。
“手机还在啊?我多年服务的经验:一步到位成真神,干净利落不回头。先做半神的哥们儿,总要来回折腾,跟自己过不去,最后结果都一样。看看你手机?”
朱越还没搭腔他就接了过去,掀开手机壳露出背面,仔细打量。
背后响起骂声:“多年个屁!老子在这儿都蹲出坑了,就没见过你。”
朱越转过脸。光头吐了个烟圈:“兄弟伙,要做真神还是半神,自己拿主意。他的钞票你小心点儿,搓一搓。”
瘦子根本无视光头的存在,把手机还给朱越,又掏出一个小纸盒:“您要是想一步到位,我现场帮你清数据,拿这个卡片机
换。真神特版,不用任何实名ID,预装了飞币
的。你这个Nova六成新,我再补你八千,直接走飞币。”
朱越倒觉得有趣:“哦?真神也用卡片机?”
“他们只是不用智能机而已。不管啥品种的神仙鬼怪,离了手机都活不下去啊。”
朱越想了想:才八千,这小刀子割得狠了点儿。他揣好手机,接过九百元便进去了。一边走一边搓,搓完了向那蹲门口的兄弟点头致意。
既然真神也不是全真,还是走着瞧吧。
※※※
红花堰三巷路灯昏暗,但安全和交通摄像头并不见少。进去不到五十米,就分岔成两个更窄的巷子。成都的街道每一条都是歪的,近郊也不例外。两年前朱越进来观光过一次,知道右边那条是下凡
招工的地方,左边那条才通往真正的“神域”,全是廉价网吧和短租房。那次是上午,右巷招工的人很多,有些甚至摆了摊位。今天他转进来却一个都没看见。
又走了一段,才有个大嫂迎面而来,左手一瓶大水
,右手倒提纸板。朱越歪着脖子看纸板上的字——
园林绿化小工日结500
包接送午餐大水
大嫂被他拦住去路,干脆把牌子正过来:“小弟娃儿,今天收工了,明天请早。”
这女人四十多岁,生气勃勃,身材伟岸而不痴肥,标准的社会栋梁。这种造型的四川女人一般来自周边县份,朱越打过无数交道,记忆大都美好。
“那我先登个记嘛。要不然留个手机号?”
大嫂这才仔细打量他。
“新来的?”
朱越点头:“就今天。”
“进来就找工作,你想清楚没有哦?新来的大神一般都进门转左,耍几天再说。”
“我需要钱。”
大嫂脸上平添几分尊重:“进来之前做啥子的?”
“翻译。”
两个人都忍住不笑。
“上一份工作喃?”
“代购。”
这次她哈哈笑出了声:“你娃背时咯!还拽你妈个歪普通话,外地到成都来吃灰的?”
朱越也笑着点头:“本来不歪,在成都待久了就歪了。”
“以后找工说四川话。算你运气好碰到我,我们这个工就种点草,你这种干芯儿也做得下来。今天就算㞗了,我这周天天早上都在。都进来了,你急啥子急?今晚上先去那边当神仙,散散心嘛!相因得很!一般的大神做一耍三,老实听话的做一耍四,练出技术的做一耍五。老娘给五百,就是良心价。这个大水还没开的,你先拿去,够通宵!”
朱越接过沉甸甸的瓶子,身轻如燕,感动得差点落泪。
傍晚的红花堰,空气从未如此甜美。既然堕落成神不可避免,那么来成都堕落真是来对了地方。
※※※
朱越选中的“凡人”网吧是左巷最大的一家。红花堰的网吧果然神气十足,两层有一百五十个机位,几乎客满。椅子虽然简陋,每张都可以放倒靠背睡觉。大水、泡面和各种淀粉肠的纸箱沿着墙根堆起半人高,让人一看就有信心逍遥至永远。
租机柜台后面的小妹对新晋神族也很友善。她一眼就识别了他,帮他找了个死胡同中的机位(可以免押金),不用他挑选,直接拿出四件套。
朱越把卷起的屏幕展开一看,31寸的,爽利到位。然而里面还卷着键盘。
“今天我用不着键盘。软键盘就够了。”
“相信我啦,会用到的!这几天大家都在玩《白大褂》。我们网吧本来就搞特惠,键盘没加钱。”
朱越又卷起来,道谢而去。他心中有点疑惑:神族的游戏品位,堕落到这个程度了?
小妹没说错。顺着两排机位之间的胡同进去,大神们十个有八个都在玩。这游戏全名叫《私募一哥之白大褂传奇》,全球上线一年多,口碑不错但新人难上手,一直处于屁红状态。朱越大半年前摸过,两周之内打到中级操盘手级别,就彻底失去兴趣,账号扔在那里没再登录过。这游戏的金融构架和内核十分逼真,但界面实在恶俗。
况且,吃着泡面赚假钱,夜深人静时让人越赚越郁闷。
一块块屏幕上的游戏界面和他记忆中的大不一样,组件复杂了许多,色调柔和悦目,每个玩家的界面还各有特色。
是改版了,还是出了大型插件?
朱越找到自己的机位,把屏幕展开贴在感应板上。网吧5G信号满格,但屏幕仍然使用有线连接主机,稳重可靠。
客户端跳了出来。朱越看了一眼团租游戏列表和算力分配数字,彻底相信了大嫂:真是价廉物美。
玩什么呢?没租虚拟眼镜,枪战类是不用想了。最近常玩的《临高怀旧》,今天有点对不起心情。
鼠标指针在屏幕上乱晃了一阵,还是点中了《白大褂》。
服务器爆满。朱越刚开始排在一万名开外,还以为要排两小时,然而八分钟就进去了。从没见过腾盛服务器临时租用资源这么卖力的。
两分钟之内,他就手心出汗。五分钟之后,他已经合不上嘴。
现在看来,界面的改进不值一提。主界面上竟然出现了自由插件选单。以前这是欧洲出品游戏的特色,美国的都不敢,腾盛的游戏更是从未有过。插件多达两千个,长长的列表拉不到头,非得外加一个管理插件的插件才能玩得转。新插件以每分钟三个的速度冒出来,全都是一键安装,精良无比。
朱越读着眼花缭乱的插件描述,连装了十几个,整个游戏已经面目全非。他趁着勉强还能看懂,点进自己的交易账户。
账户中资产项目为零,现金余额1600万“白元”,正是他上次下线时的状态。然而现金数字后面多了一个小小的插件按钮:“换算”。
他点了一下。1600万白元等于人民币1422.60元,数字正在一分一毛缓慢变大。
朱越的第一反应:这是插件作者在开玩笑。
然而后面还有个“提现”按钮,选项从支付宝到飞币,一应俱全。他再点一下,出现了现金账户登录验证界面。支付宝那个界面,怎么看都不像是伪造的。
三天的工钱!
这是密码诈骗,还是红花堰特产的迎新恶作剧?如果自己真的输入试试,周围的大神们会不会一齐哄笑?
“是真的。”
邻座的大神玩着无脑桌面游戏,头都没转过来,声音很平静。
“我今天上午已经提现了,然后删除账号。这个东西太邪门,明天天亮之前必定关服,赶紧跑!如果不是很多人都在提现,现在你这么多白元,起码该涨到两万人民币。”
“这怎么可能?游戏币怎么能直接变现?违法吧?腾盛和阿理敢这么乱搞?”
“不是他们搞的。《白大褂》的插件狂潮已经五天了。‘提现’插件最轰动,是前天深夜从主界面上自己冒出来的。官方消息说不是他们改的,当时就差点儿关服——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关。这个提现的现金通道,据说是上千个插件自己组网,跟全球一大堆交易所、在线赌场联动。赌场抽水打钱,稳赚不赔。”
朱越完全没听懂:“赌场?赌场为什么要给你真钱?从哪儿来?”
邻座大神叹口气,伸手过来在他键盘上点了几下。
界面切到实时行情,分成两半。左边是美股三指数分时曲线,右边也是。
朱越揉了揉眼睛。
左边标明是《白大褂》的模拟行情,右边是真实美股。两边曲线几乎一模一样,最近的走向有少许差别,然而正在迅速靠拢。
朱越死盯了几分钟,终于看懂了:现在不是《白大褂》模拟跟随美股,而是美股市场跟随《白大褂》!
他脑子乱作一团,还没找到语言,界面底部就出现了系统警告:“系统故障,本服务器即将关闭。”
邻座大神嘿嘿笑起来,提起大水狂灌几口,恭喜自己。网吧中突然人声鼎沸,小部分人在笑,大部分人在骂。
关服倒计时结束时,所有嘈杂声一齐消失。
大家并没有掉线。刚才网吧中的《白大褂》玩家分布在三个国内服务器上,都是满满的五万用户。现在所有玩家的服务器名都变成了同一个:
一字斩服务器
在线用户人数显示为七百多万。服务器登录界面的在线用户数量文本框不够宽,数字冒到了框外,百万位的“7”只剩一半。然而界面立即闪了一下,文本框宽度拉到了显示十位数,框住正在飞速增长的数字。
玩家中那些毫无IT常识的,莫名其妙都乐了。其他人神色古怪,一时不敢登录。大家都望向角落里一位身材肥硕的大神。这位曾经是码农,三十六岁英年退役,这几年一直是“凡人”网吧的意见领袖。
他正在掐自己脸上的肉。
他掐了几下,又伸手去擦擦屏幕上那个文本框,似乎怀疑那是画上去的。此刻在线人数刚好达到八百万。十位宽度的文本框还空着一截,明明白白就是在邀请全世界。
“我们接着玩吧?”
他口气有点迷幻,仍然义无反顾点了进去。
一个接一个,神族们继续投入游戏。
超现实的狂欢,下一秒钟就可能消失。所有红花堰交易员和操盘手都变成了恶狼。冒最大的风险,下最大的赌注,涌入最弱的市场,扫荡最远的边疆。
全世界在线玩家现在超过九百万,都在同一个来历不明的服务器中砍杀,红花堰只是沧海一粟。然而所有玩家的心态都差不多。
地球白天那面,真实的交易所中是什么样的末日场景,现在无人知晓。只能看见汇市大体稳定,债市纷纷紧急关闭,股市仍然紧跟疯狂的《白大褂》——现在大部分个股也同步了。
朱越再次点开交易账户。现在,他的1600万白元只值人民币27元。“提现”按钮几次变成灰色,又顽强活了过来。
看来,全世界有正经职业的人并没有死绝。他们正在奋力掐断这东西与现实的联系。
但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肯定不再是《白大褂》了。腾盛显然已经关不了它。
朱越环视四周。每个人都在忘我操作,连邻座大神都重新注册了账号。大家现在根本不在乎能不能提现。对于卖一天苦力挣几百元的神族来说,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至高礼赞。
支离破碎的概念在朱越脑海中拼凑,慢慢变成一个有形的影子。从前,他还在人间的时候,还有个工作的时候,似乎听谁讲过这种局面?
他点开宏观市场分析插件。
现在,全球虚拟资本的乱流已经整合出一个方向,杀向金融市场中最虚弱、反应最慢的病号。服务器文字聊天室挤满各个时区的用户,各种外文ID都有,但都用流利的中文讨论、炫耀。同一个倒霉国家的名字出现得越来越多。
朱越又一次失去现实感:《白大褂》从来没有接入万国宝啊?半小时前都还没有!怎么现在全都自动翻译了?阿理集团不至于在风口浪尖上向这个疯狂游戏开放万国宝翻译接口吧?
看来,没有什么是不可能了。他看看汇市还没有关闭,便顺天应人,用全部1600万下了一个空单:阿根廷比索。最大杠杆。
四十分钟后,游戏界面金光闪耀,无数“恭喜发财”的动画滚过屏幕。资金账户兑换率突然涨到白元兑人民币1∶1。没等任何人有机会点“提现”,服务器就掉线了。
然后,《私募一哥之白大褂传奇》从团租游戏列表中彻底消失。
网吧中没人抱怨,也没人再玩任何游戏。大神们面红耳热,意犹未尽。今夜,他们的称号终于兑现了一次。哪怕这终究不是现钱呢。
五分钟后才有人想起打开新闻视频。
央视金融频道夜间节目什么也没有。切到CNN全球金融频道时,大家都凑到这个屏幕前。
CNN还没得到政府许可接入万国宝,所以还是英语,除了朱越之外没谁能听懂。但是主持人的脸跟大神们一样红,屏幕下方滚动着关键数据。这些大家都懂。
“阿根廷比索贬值41%,国债退市前一年期利率涨到75%,股市关闭前指数跌掉29%。”
前码农大神站起来总结:“股债汇三杀!今晚我们把哭泣国搞垮了。”
外面的网吧一条街上,喧闹声越来越响。但“凡人”网吧中,沉默持续了半分钟。
“就凭你们?”柜台小妹发出蚊子一般的哼哼。
“哦,是全世界玩家。加上这个鬼游戏。我们只是做了一点贡献。”
朱越瞬间醍醐灌顶。
他跳起来掏出手机。手机壳是他的,手机看起来也很像他的,但绝对不是他自己那个。登录显示未插卡、无账号,只能拨紧急号码。
朱越破口大骂,先顾不得更多,在客户端上飞快寻找通信软件。标配的微信和3Q都连不上网。腾盛是彻底疯了。
朱越定了定神,搜索万国宝,这才发现网吧客户端连淘宝都禁止登录,更别说万国宝。
他冲到柜台前:“有没有万国宝借我用一下?你们的终端都没装!”
柜台小妹犹豫了一下:“哪有人在这里海购?我的终端,不能让客户用……”
“你手机呢?我真有急事!就一分钟,不离开!”
他掏出卖身份证那叠钱,抓了两张塞到小妹手里。
见他都要哭了,小妹终于不情不愿掏出手机,点开万国宝递给他。
朱越飞速登录自己的账号,切入好友名单,点开一个语音会话。今晚真不知见什么鬼了,明明5G没一点问题,万国宝的通信绿条却忽上忽下,像在抽风。是全世界都在万国宝上讨论今晚的奇迹吗?
那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他终于瞅准通信稳定的瞬间,对着万国宝大吼一声:
“活下去!奇点就要到了!”
整个世界似乎怔了一下。
朱越的音量之大,让网吧中所有神族都转过来围观他。五分钟前,他还觉得大神们就是自己刚刚找到的新家庭。现在他看清了:他们是时代的弃儿。
就在刚才,时代已经变了。他们还不知道。
等了两分钟,语音会话中仍然没有任何回应。现在万国宝的通信绿条倒是完全撑满,毫无波动。
看那小妹的脸色,再不还手机恐怕要报警了。朱越赶紧退出登录还给她,匆匆出门。
门外竟然有星光。今夜,连成都的天气都在乱来。
朱越捏着那个假手机,像是被人换了个假肾,气都喘不过来,还是舍不得丢掉。大道如青天,只有两个方向,他却不知该往哪边走。
右边街上过来一人,光头反射着路灯的微光。这人器官齐全,正在低头拨弄手机。二人四目相对,朱越突然明白了巷口的把戏:那两个人演的好戏,自己回头看他不过几秒钟,就被掉了包!
光头绝没料到会在这个钟点撞上他,顿时愣住。不过他反应极快,扭头就跑。
朱越狂怒之下爆出速度,越追越近。追到差六七米时,他用假手机瞄着光头雷霆一掷,只打到肩膀,反而把自己拖慢了两步。二人一跑一追,转眼已追出傍晚中招的巷口。
出了红花堰三巷就是升仙湖北路。这是沿着沙河的近郊公路,晚间车流也很密集。光头一看两边都有路灯,只有路对面沙河岸边黑灯瞎火,便顺着升仙湖北路飞奔。车流消失时,他正好跑到拐角暗处,赶紧横穿。
夜色中朱越紧盯闪亮的后脑勺,狂追着穿过小半边马路,眼看就要抓到他的衣服。
突然之间,右边路上灯光刺眼,一片刹车和喇叭声。
暗红色巨兽吱吱尖叫,从他鼻尖两寸之外蹿过去,速度快得看不清是什么车。朱越停下脚步,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抱头待死。
他右边五米至五十米处,一场连环车祸正在扩大。
距离最近的蓝色轿车高速中急转侧翻,从他前面翻滚着飞出去,又被后面越野车撞上,两车同时压过刚要跑出马路的光头。
正对朱越而来的十轮载重货车无法刹住,向他身后急转弯,一路拍飞三辆轿车,最后碾过护栏出路。
后续能刹住的车都刹住了,效果当然是连环追尾。追尾最狠的“南唐”电动车完全皱缩,被后面的车拱了十几米远,刚好在离他一米左右停住。
刹车和撞击声平息后,朱越才敢睁开眼。
周围充满烟雾、橡胶燃烧的恶臭、人类和机器的惨叫。但他毫发无伤,衣服都没碰到一下。
一米远处,南唐电动车的残骸中,两个人都死了。副驾驶座的女人没上安全带,从气囊侧面挤过来,半边脸穿出挡风玻璃。她仍然瞪着朱越,血污中的眼神大惑不解。
朱越茫然转过脸。
马路另一头,蓝色轿车的残骸还亮着大灯,照亮了地上一条断臂。他的手机仍然握在断臂的手中,已经碎成网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