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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寄来的样片有一万多颗,这是一片12英寸晶圆切割出来的芯片数量。

任大任对上一次MPW(多项目晶圆)的结果非常满意,样片所有模块的基本功能全都达到预期,所以这次NTO(首次全掩膜工程产品流片),他信心十足,按顶格标准下了单,一口气做了二十五片晶圆的全掩膜。这样切割出来的芯片数量就能达到二十五万多颗,在foundry(晶圆代工)产能紧张的情势下,他也能多些样片可用。

二十五万多颗花了一百多万人民币。这二十五万多颗本身对一款准备在公开市场销售的芯片而言不算什么,甚至不够大客户一个月的订单量,但NTO的芯片主要是用作小批量的市场推广,所以这次顺利流片(芯片试生产),很及时地为接下来真刀真枪去市场上拼杀准备了充足的“弹药”。

“弹药”的试用装就摆在会议室的长桌上。

十五平方米的小会议室里挤满了人,抬胳膊都不容易,可谁都不愿错过这值得纪念的时刻。

副总乔劭旸举着手机对准正在拆包装的任大任说:“师哥,你以后可以给公司带货了,绝对是IC设计行业的颜值担当。”

任大任笑了笑。只剩一层包装没拆,他朝师弟举了举,说:“见证奇迹的时刻。”

收纳盒的盖子终于揭开,嵌在一个个小方格里的样片如同等候检阅的部队,军容齐整,整装待发。

任大任取出一颗,捏在指尖,黑色的封装衬托得四边银闪闪的引脚更显锋芒,表示型号的一连串字母与数字组成的白色代码也格外醒目。

任大任当初决意要找全球最大的晶圆代工厂晶益电子来承制公司的首款芯片,从MPW直至量产,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提升芯片研发的成功率,更是为了以最高品质对标TADI的同型号产品。这也很符合任大任的个性,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然而,晶益电子的产能供不应求,全球缺“芯”更是抬高了进入晶益电子生产排期的门槛,也把等待排期的时间拉得更长。任大任谈了好几家专为IC设计企业提供foundry流片服务的平台公司,都没谈拢。那段时间他焦灼得嘴角起泡。无法从晶益电子流片这第一款芯片,被他视作重大挫折,不符合他力求完美的倔强性格。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有位叫柴火旺的朋友给他介绍了一家平台公司——中关村芯愿景。

这家公司也在中关村东路上,跟任大任的公司只隔了几个门牌号。

“这人能帮你,他也是我的好朋友。”柴火旺把中关村芯愿景老总的微信推给了任大任,让他自己去联系。

中关村芯愿景跟晶益电子是合作多年的老伙伴,任大任终于如愿以偿地在晶益电子MPW和NTO了。

后来柴火旺对他说:“你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只闷头搞研发了,因为你的身份已经不只是研究员,更是企业家,所以你得学会交朋友,交更多的朋友。”

这是创业给任大任上的重要一课。

柴火旺后来成了任大任公司的重要投资人,还给他拉来了更多的投资者,从Pre-A轮开始陪着他一路走来。

“一会儿要给老柴打个电话。还得找老曲。”任大任在心里给自己排好工作任务。

老曲就是中关村芯愿景的那位老总,任大任还得再拜托他帮忙推动接下来量产的事情。

一想到量产,任大任的头围就缩小了一码,仿佛有人给他念紧箍咒似的。不过那是下一步,而非此刻。

任大任将芯片置于掌心,仔细端详,像在端详襁褓中的婴儿,他从这颗芯片上仿佛看到了儿子当年刚出产房时的模样。

想儿子了。任大任心头一热,虽然儿子调皮捣蛋,经常把他搞得很恼火,但从创业那天起,他就没再管过孩子,儿子从吃喝拉撒到上学放学,再加上课外辅导,全都由家里人操心。哪怕儿子就读的小学离他的公司只有几百米,任大任都从没送过,也没接过。

他很愧疚,对父母妻儿。他恨不得立刻把手里这颗凝结着心血和智慧的芯片拿给他们看,甚至希望他们此刻就在现场,和那些跟他从所里出来创业、奋斗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共同分享这初战告捷的喜悦时刻。

“任总,摆个pose(姿势)!”邓肯大声招呼。

任大任很配合也很自然地将托着芯片的那只手攥成了拳。

芯片被握在掌心的感觉很真切。

掌握核心科技,这是他给公司起名叫作“掌芯科技”的由来,也是他们这个团队要实现的一个宏愿。

在即兴演说的最后,任大任用力挥了挥拳头,话锋一转,就把这简短的庆功会开成了动员会、誓师会。

芯片仍然被紧紧攥着,他动情又满怀激情地说:“这款价值百万的‘拳头产品’马上就将全力打入市场,这二十五万多颗芯片将像相等数量的种子一样,撒向广阔无垠的大地,然后等待它们早日破土、茁壮,结出累累硕果,长成参天大树!”

任大任没把那颗芯片放回收纳盒,而是单独收好,之后又从收纳盒里另外取出一颗芯片,装进了衣兜。

接下来还要对样片进行测试,这部分工作将由软件研发部完成。所以,芯片设计部的人全都回去继续为即将MPW的另一款芯片做准备,其他部门的人也都回到各自工位,各忙各的。

一切都有条不紊,按部就班。这也是任大任的行事风格。

连接成功。

烧写成功。

测试顺利展开,任大任放下心来。

回办公室路过芯片设计部的工区,他停下了脚步。下一款芯片的流片已经进入倒计时,这会儿正是这个部门最紧张忙碌的时候。

任大任也紧张,虽不像第一次MPW的时候那样夜不能寐,但闭眼前、睁眼后琢磨的都是这事儿,连睡觉都梦见他亲自把MPW完的样片背回了公司,结果到公司才发现背回来的全是裸片,一颗都没封装。

邝斌走了快一个月了,这个部门的主管还没招到,任大任不得不继续暂代。

四下里望去,这片工区也快坐满了,他这一个月内就招进来五个人,可人手仍嫌不够。

有一个还是刚出校门没多久的大学生,任大任此刻就站在他身后,像老师在检查作业。

任大任当初考虑是否录用这孩子时,也曾犹豫过,但他目光中对于求职的热切,还是为他争取到了这个工作机会。

他回头瞅了任大任一眼,略显紧张地叫了声任老师。

任大任更喜欢别人叫他“任老师”,跟他从所里出来创业的兄弟姐妹们至今还保持着这个称谓,但邝斌来到公司之后,叫他“任总”的人就越来越多了。

想到邝斌,任大任稍感不快。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儿高就呢。许是他的语气里带出了心中的不快,小伙子答话的声音有些发颤。

任大任意识到了这点,便想轻松地聊几句,缓和一下气氛,于是他就给这位正盯着后仿真的后端工程师讲他从前碰上过LVS(版图对比电路原理图验证)报告没问题,结果流片依然失败的惨痛经历。他是当笑话讲的,可小伙子却是当“教训”听的,不仅没笑出来,连鼠标都点不利索了。

任大任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笑话被当成训话,他也很无奈。

董事长办公室紧临芯片设计部,是用隔断搭成的独立空间。这是专属于任大任的一方天地,虽然才十来平方米,却也足够他从老板的角色里走出来了。

任大任换上奶奶亲手给他做的那双“千层底儿”。还是这鞋舒坦,接地气,就算在十六层楼高的地方也能接着。

随后,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做工精细的锦盒。锦盒一尺见方,风格复古,盒身是孔雀蓝色的细纹织布,盒面用了象征祥瑞的刺绣云锦。轻拨开仿象牙的骨针搭扣,一块晶莹剔透的长方形水晶置于锦盒当中。公司logo居中刻在水晶上部,水晶的下部则以隶书镌刻着“掌芯科技首款DSP芯片流片成功”的字样以及该芯片的具体型号“ZHX320F28016”。中部不细瞧都发现不了,还有一个正方形凹槽,由淡淡的细线勾勒出四边,才食指的指甲盖大小。

任大任取出水晶,随手一扭,水晶就分成了上下两片。他从衣兜里掏出那颗特意装起来的芯片,来回吹了吹,又在袖口蹭了蹭,把它正面朝上放进了凹槽,将两片水晶重新合而为一。

他拿眼镜布仔细地擦净了上面的指纹和灰尘,将水晶几乎纤尘不染地放回到锦盒里。那颗小小的芯片如同一颗黑色的钻石,被红色锦缎映衬得更加夺目,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任大任满意地合上锦盒,扣好搭扣。此时,一缕春风拂面而过,在他脸上留下了一丝暖意,还有一丝得意。

湛蓝的天空也似织了云锦,舒展在中关村东路上。那是他每天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他来回走了十多年,他这十多年的人生,也一直都在这条路上。

当初公司扩大,寻址搬家,任大任特意找到东升大厦。这座大厦的大名,任大任久仰多年。二〇〇〇年年初,也是他刚考来北京之际,东升大厦里云集了众多创业的IT(信息技术)公司,俨然中国互联网圈的地标建筑。

后来,这里果真走出了两家至今声名显赫的互联网企业,可其后的许多年,却再未有其他公司追随那两家公司的脚步。就这样,这座大厦慢慢归于沉寂,尤其是在周边新建的写字楼一座座拼乐高似的拔地而起之后,更是湮没在了岁月和回忆里。

不过,任大任还是将公司的新家安在了这里。他选这里,并不全是因为它相对便宜。当时有两个选项,他就放弃了楼层更低、价格也更低的那个。

这对一家初创公司来说可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尤其是芯片这个大把烧钱的行业,哪怕刚刚拿了大笔投资,都没人敢说自己手头儿富裕。况且,租赁中心的人还特意提醒他,这栋楼一共二十层,如果选十六层,上下班高峰可能一趟电梯就得等二十来分钟。

可任大任还是执意选了十六层。因为从这里,他能看到自己大学时的母校,而他也曾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让母校看到他。

风还是有点儿凉,任大任起身关上了飘窗。

窗对面的墙上挂着幅字:“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字迹洒脱中透着苍劲,一点一画都不落凡俗。这字是他导师亲笔题的,亲手裱的。

见字如面,任大任的手不经意间轻轻地按在了锦盒上。 To2CKSkNB3BcpyEITinnlvjIJLvvX+rDZ3JYzPtMweHu4zcvHpvnovJcjcgVpYt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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