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司最近一个多月进人速度明显加快,差不多隔两三天就会多一张新面孔,来的还都是有不错学历背景或者工作经历的,就是分布不太均衡,入职软件研发和FAE部门的要比芯片设计部的人多。
邓肯在高层例会上开玩笑,说得给宋琳琳和她手下那俩HR(人力资源)小姐姐加鸡腿儿。纪程远也开玩笑说,加也只能加一条腿,因为瘸腿了。
眼瞅着工位又不够了,结果,隔天斜对门那家公司就说租期快到了,他们不准备续租,任大任立刻派人过去把房间接了过来。
“想什么来什么真是。”邓肯随口念叨了一句。
“我想别的,怎么没见来呢?”任大任没好气地说。
“肯定会来的,没准儿已经在路上了。”邓肯宽慰他。
他俩此刻正在回公司的路上,并且是堵在路上。下午来后厂村这边见的投资方是家IT大厂——果动科技,据说要自己造车。虽然任大任也常用他们家App,但如果不是红石资本的夏总引荐,他大概率不会来见,他对想要投资的产业方还是挺挑剔的。
果动科技也挺挑剔。本来是三个人见任大任和邓肯,一个投资总监加两个投资经理,结果总监只讲了个开场白就借故闪人,剩下俩投资经理轮番打断任大任,虽然态度都很客气,但总感觉像在面试不像在谈合作。
某种意义上讲,面试倒也没错。不过面试分两种,一种是主动求职来的,一种是猎头推荐来的,任大任遭受的,更像是前一种。
邓肯真替他捏把汗,生怕他突然笔记本一合就“老子不干了”,所以每当那俩人的问题让任大任沉默下来时,邓肯都立刻把话接上,好赖将这次“面试”体面地维持了下来。
不过,也难怪任大任这么抵触,连邓肯都怀疑他们是在故意找碴儿。可能是真想投资吧,所以为了压价才上来先把人埋汰一顿。这种行为很市侩,但他们最让人反感的一点是,对掌芯科技的芯片设计人员数量格外感兴趣,甭管直接问还是兜圈子,非要摸清到底有多少IC前端设计工程师才肯罢休。可轮到任大任和邓肯问他们的造车计划时,他们就变得含含糊糊,语焉不详,也不知是不屑细说,还是不能细说。
“你不觉得这俩人很奇葩吗?见了这么多投资方,就没见过这样的!”任大任的愤恨从出了果动科技的门一直延续到进了他自己汽车的门,又延续到那条前后左右将他死死困住的柏油路上。
一连等了七个红绿灯,都没拐过前面的十字路口。还不断有车加塞,将整条左转道变成一段乱码。
道旁虽然就是枝繁叶茂的绿化带,但娇艳的花儿和翠绿的叶儿丝毫没令任大任少安毋躁。左转向哒哒哒,仿佛在倒计时车里这枚“炸弹”何时爆炸。任大任一扬手,将转向杆拨回原位。
车肃静了。数落了半天加塞车辆,他又数落起那俩投资经理:“你说他们是何居心?一个劲儿打听咱有多少前端设计干吗?又没签NDA,我凭啥告诉他们?”
邓肯虽然也有不满,倒没任大任这种被害妄想,他说:“他们就是当甲方强势惯了。”
“就是被惯的。跟这种公司八字不合,投再多钱我也不要。”
“是,拿他们钱也是找罪受。”
碰上这种堵车也是受罪。车半个轱辘半个轱辘地往前挪,终于挪到能望见堵点,原来是直行道的车压实线撞到左转道的车,左转道上的后车又追尾了前车。
三辆车的司机倒都挺有素质,谁也没跟谁吵,就任凭经过的车辆朝他们按喇叭,他们该刷手机刷手机,还有个把笔记本电脑摆车顶移动办公的。
任大任也不解气地按了几下喇叭,又引发了一串共鸣。转向杆被他拨向右侧,车里的“炸弹”又开始哒哒哒地倒计时了。
“别着急。”邓肯一看任大任有开斗气车的苗头,赶忙劝他抑制住冲动。
右侧直行道那辆银灰色的美系纯电动车故意展示自己良好操控性似的,前方稍有缝隙便立刻迎头顶上,就是不给任大任任何机会并线。
任大任不得不让过它,在它后面并入直行道。可能是被从任大任这儿收获的胜利喜悦冲昏了ADCU(自动驾驶域控制器),它竟然连大公共的路都敢抢。与大公共抢路无异于与虎谋皮,纵有白驹过隙的爆发力,这辆美系纯电还是跟身大力不亏的大公共撞在一起,前车盖登时支棱起来。
路彻底堵死,任大任这会儿反倒平静了,可能是没想好该笑还是该骂。
“我带烟了,下车抽两根儿?”邓肯开起玩笑。
那辆美系纯电的司机可能也带烟了,他的车子很快便冒起了烟。
完了!任大任连忙下车从后备厢里取出灭火器,冲到那车跟前一通狂喷。
“离远点儿,小心炸了!”邓肯也从车上下来,把任大任往回拽。
任大任往后退了退,跟他一起喷的人也多了几个。那司机像惊恐的鸟儿从笼子里飞出来,眼瞅着爱车腾起火焰……
“车不是谁都能造的。”眼见为实还是很有冲击力,这话直到第二天任大任还在念叨。
邓肯当晚做了个梦,梦见他在湖边买了幢别墅,他跟闺女儿子在湖边钓鱼,可那鱼不老实,总是跃出湖面变成鸟。他又带俩孩子去旁边森林里抓鸟,结果鸟又全都跑出林子,扎进湖里变成了鱼。
空手而归的他回到别墅,发现别墅旁边建起来一座庞大的汽车工厂,不断有光头强砍树往工厂里运,但工厂里熊大熊二红红火火忙活半天,造出来的不是木头轮船就是木头飞机,任大任又跟他叨咕了一遍:“你瞧,车不是谁都能造的。”
“车不是谁都能造的。”邓肯把他和任大任的亲身经历给出差回来向他汇报的吕明正讲了一遍,临了被传染了一般也来了这么一句。
“是,真不是谁都能造,就靠攒方案,再敲个壳子装四个轮子,即使造出来也绝对跑不远。”吕明正说他新认识一家做OBC(车载充电机)的客户,是达比特的子公司,说也许能从这客户这儿入手试试,想办法跟达比特搭上关系。
“那你盯住了。”邓肯说,“不光这家客户,OBC这个行业也很有搞头儿,解决里程焦虑一个是靠电池续航增加,另一个就是靠OBC充电效率提高。”
吕明正绝对是员得力干将,这也是邓肯不急于扩充销售力量的原因之一。很多重要客户都是他牵好线,再交给吕明正去跟。这点邓肯很放心,吕明正从没跟丢过客户,有些本来他自己都没抱多大希望的客户,吕明正居然也跟了下来。
因此,他前阵子把振兴通讯也给了吕明正,这家企业是国产数字电源市场的标杆,拿下它相当于在这块阵地上也插下一杆大旗。这家企业国产替代意愿极其强烈,也是吕明正跟得好,所以不到一个月就走完了全部的供应商认证环节,也创下振兴通讯供应商认证的最快纪录。
振兴通讯的芯片测试工作进展也很迅速,这回出差,吕明正专程去公司拜访,带回来的反馈很积极,只有一个问题,就是能否在F28016里加上CLA(控制律加速器)模块?
F28016是定点架构DSP,如果不加CLA,虽然也有IQMath(一种函数库)这个伪浮点函数库,但是很多工作依然无法胜任,CLA就是为了弥补定点内核算力不足而专门加设的。
这事儿不难,甚至简单极了,如果跟让纪程远去干这事儿相比。邓肯愁得太阳穴疼,就好像CLA模块安到了他脑袋里。但这模块一点儿算力都没给他增强,他怎么盘算都盘算不出让纪程远接下这活儿的法子,他倒宁可CLA是安到他脑袋里来,起码他说了能算。
“你这样,你先去找纪总,说一下这事儿,别说跟我汇报过,更别说是我让你去找他。”逼不得已,邓肯不得不给吕明正出此下策。
事实证明邓肯多虑了,他考虑半天考虑出来的这个办法,一句“我没时间”就被打了回来。
倒也在意料之中,邓肯也没觉着在下属面前没面子。“我再想想,振兴那边儿先别回。”他不忘嘱咐吕明正。
思前想后,这次只能他豁出脸亲自去求纪程远,如果被打脸能换来他想要的结果,那左脸打完还有右脸。
纪程远有个习惯,如果他在办公室,那办公室门一定关着;如果他不在办公室,那办公室门一定开着。
他办公室门这时候关得死死的,应该是里面的人算准了邓肯会亲自出马,所以提前拿焊枪把门给焊死了。
指节像敲在电门上,里面传来声音时,邓肯心中一颤。
“请进。”这声音非常职业,没有任何好恶。
邓肯让笑脸走在了他前头。“哎哟,打搅你了吧?”他一进门就说。
“不打搅,有事吗?”纪程远仍没表现出好恶,脸上一点儿对邓肯的好感都没有。
“就是吕明正跟你说的那事儿,他刚才来跟我汇报……”
“我已经答复他了,没有时间。”纪程远不等邓肯把话说完。
“我知道你忙,所以过来跟你商量……”
“没什么可商量的,我不可能放下024给你干这个。”
“不是让你放下,其实也不是多难的事儿,本来016不也要改版嘛,就提前把这事儿干了,顺道再加个CLA。”
“你说得轻松,能干事的一共就这么几双手,哪双手也没闲着,我不放下怎么干?而且,这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吗?你炒菜也不能炒一半然后倒出来,等把新菜炒完再接着炒吧?”
邓肯像被菜堵住了嘴。他低估了纪程远。没想到讲了那么多年日语,纪程远母语依然还能组织得如此优秀。
“你这比喻真是太精彩了!都赶上作家了!”邓肯反手一个马屁拍了过去,“你放心,菜出问题绝不赖厨子,锅我背!”
“你背得动吗?我知道你会不会甩锅?”纪程远冷笑,犯起了驴脾气,“只要出了问题,第一责任人就是我,我得对任大任负责,对股东负责,对投资人负责,对客户负责,对客户的客户负责,而不是对你负责。”
邓肯想说,我也是股东,虽然股份不多,但他憋住了,继续把纪程远当顺毛驴儿一样摩挲。“我知道你责任重大,说实话,我们在外面就算吹上天去,回头不还得指着你来给我们落地吗?所以要真是特别麻烦的事儿,我肯定也不会难为你……”
“怎么不是难为我?我说roadmap要改,你说不改,好,那不改,就按你说的来,结果你又跑过来跟我说要改,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干?还是你想让我怎么干,我就得怎么干?”
“不是我想让你,是公司需要。”邓肯依旧赔着笑脸。
“那你告诉我哪个是公司不需要的?是024,0050,还是016?”
门又被纪程远焊死了。
任大任过来问有些意志消沉的邓肯:“咋了?你俩说啥来着?”
“没说啥,就交流业务,比较坦诚。”邓肯把来龙去脉跟任大任讲了。任大任瞄了眼紧闭的“城门”,对那座“堡垒”流露出畏难情绪。不过,他还是说他去跟那位“堡主”交流。
“先别去,渗几天。”邓肯说,“现在去,他百分之一万不会答应。”
任大任点头,给邓肯看他手机里的新闻:“知道那俩人那天为啥一个劲儿打听咱有多少前端设计吗?你瞅这个。”
那家叫果动科技的IT公司不光造车还要造芯!邓肯很认真地往下看,招聘的岗位从前端到后端、从硬件到软件无所不包,不管x86、ARM还是RISC-V所有架构全都要。
“倒是不挑食,能划拉就划拉。”他看完讽刺说,“估计最后还是从ARM那儿买IP(知识产权)然后包装一下说成是自主研发。”
“上次他们绝对居心不良!”当被害妄想成为现实之后,任大任变得更加警惕,他凝视着埋头苦干的男男女女,一定在认真思索怎么才能确保这些宝贵资产不流失到外面去。
女人的尖叫忽然打断了一切。那尖叫仿佛骤然吹响的尖厉哨音,从乔劭旸办公室里传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所有人也都迷惑地望向那间敞着门的狭小房间,不知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邓肯确认这尖锐得几乎失真的声音必属谢雨霏无疑。很多人都离开座位过去一探究竟,任大任也冲了过去,邓肯不得不小跑着跟上。
乔劭旸正抡着邓肯那件薄羽绒服跟空气作战,他的双肩被人从身后死死抓住,头紧紧抵着他后肩,片刻不敢抬起。
一个黑乎乎的不明飞行物一下子闯入邓肯视野,划出一条诡异曲线之后又逃出他的视线。邓肯一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他打小就害怕这玩意儿。
能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跟乔劭旸过这么多招而“片叶不沾身”,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邓肯大喊:“快关上门,别让它飞出来!”
“不行!别关门!”谢雨霏又在乔劭旸身后尖叫,已经带了哭腔。
任大任一筹莫展,恨不能有一颗地对空导弹。
那黑乎乎的小玩意儿似乎听得懂人话,又或者跟乔劭旸玩儿累了,一闪身便从办公室里蹿出来,掠过人们头顶,在一片尖叫声中展翅翱翔向更广阔的空间。
偌大的办公区彻底乱套。所有女生都抱住头,有的甚至蹲到地上。面无惧色的男生们找家伙什儿追着那小玩意儿乱打,像极了放学之后在教室里撒欢儿的小学生。
“蝙蝠拿棍子打不着,得用衣服!”邓肯又喊了一嗓子。
那蝙蝠挑衅一般绕着棍子飞,贴着脑瓜顶飞,虽然瞧不见它是否面带嘲笑,但单凭一己之力便把一帮灵长类戏耍得团团转,就已足够它回巢挂起来以后跟同伴吹牛了。
“打着啦!”不知谁喊道。
邓肯还没从刚刚的电光火石中回过神来。蝙蝠在他脚边一动不动,他手背上还残留着毛茸茸、湿漉漉的感觉。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他装得跟事了拂衣去的大侠一般,不屑一顾地招呼男生们:“这玩意儿应该是晕了,你们谁把它弄出去,别弄死,放生就行。”
“您是不是练过啊,邓总?手刀怎么劈那么准?”有人过来打扫战场,顺便拍了他一句马屁,“您瞧,还没醒呢!”那男生用硬纸板把蝙蝠撮起来,还端给邓肯看。
“快弄出去,再磨蹭它就醒了!”邓肯很厌烦地催促,赶紧找人要了酒精湿巾,使劲擦他那只英勇的手。
只不过是蝙蝠朝他飞过来时,他本能地手掌一挥,却歪打正着令他成了战胜蝙蝠的勇士。谢雨霏垂着头,捂着脸,一声不响地快速逃离了这大型社死现场。邓肯刚好瞥见,她那没被完全遮住的绯红都快滴答到地毯上了。
乔劭旸也跟了出来,不晓得他难为情是因为没打着蝙蝠还是别的什么。
办公室这么一闹腾,大家都无心工作了。“怎么回事儿?”任大任板着脸问。
“我那空调前阵子不是坏了嘛,”乔劭旸瞅了眼邓肯,像是求他给自己作证,“我找人来修,结果出风口挡板又给我弄坏装不回去了。刚才雨霏来找我问‘看门狗’软件复位的事儿,正好那蝙蝠从出风口掉下来,掉她肩膀上了。”
“赶紧叫物业,想办法给装上。”任大任不耐烦地说。
“物业不管,得自己找人修。”乔劭旸说。
“不管找谁,赶紧弄好。”
“这楼还是太老了,”邓肯说,“上市之前咱一定得换个地儿。”他又拍拍乔劭旸,笑嘻嘻地说:“你请我们吃这瓜可够甜哒!”
外面这么热闹,可自始至终,纪程远的门都没打开过。扒着门缝能瞧见吗?邓肯回他自己办公室试了试,他们的门都是一样的。他发现“门缝里看人”这歇后语不对,他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
最近一直在做无用功,所有工作都推进得很慢,只有白头发冒得有点儿快。白头发总比没头发强,邓肯又这么安慰自己,但他视频会议开摄像头的次数的确越来越少了。
没什么露脸的就懒得露脸了。虽然还隔三岔五有投资人找他交流,但都跟买不买东西先询个价一样,他的热情也如发际线渐渐消退。
跟纪程远的紧张关系令他沮丧。一家公司如果CTO和COO不和,那这家公司多半得如腹股沟拉伤一般很难继续往下走。他跟纪程远的矛盾并非难以调和,本来就是市场、研发两条腿走路,但根子在于到底先迈哪条腿,也就是谁在公司的话语权更大。
邓肯其实不很在意话语权,他只想做对的事情,所以只要事儿做对了,哪怕不是他说了算都可以。但如果他说了不算,事儿就不能做对,那他就不妥协、不退让了,因为试错成本太高,创业路上一旦跌倒,不仅没人扶,还得有人踩。
或许不该再叫任大任去跟纪程远谈F28016,那样更像是在拿任大任压他,使纪程远跟自己的关系雪上加霜。邓肯宁可往后让一让,有得有失才能维持平衡。
恰恰也是得失最容易使人纠结,比如有的人只想得到不想失去,还有的人患得患失。邓肯在考虑得失之前会先权衡利弊。所谓利弊得失,古人的处世哲学充分体现在这四字箴言当中,既是世界观,更是方法论,于是他又权衡起任大任出面干预的利弊。
有那么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睡着了。那时候天还没黑,而他却懒得醒来。再下一刻,他感觉到手臂湿漉漉、凉酥酥,还滑滑腻腻的,这感觉似曾相识,就好似……
邓肯猛然惊醒,眼睛还没睁开,另一只手就下意识地往那条胳膊上一扫。
灯开了,他惊惶中先望向通风口,看挡板是不是还在,有没有损坏。再之后,他又把上下前后左右包括犄角旮旯都看了个遍,看那黑乎乎、毛嘟嘟的小东西是不是挂在哪儿或者藏在哪儿,伺机扑向他,找他一雪前耻。
哪儿都没有,可邓肯依然不敢在这屋里待了。外面好些人都还在加班,有人碰见他说:“看您那屋黑着,以为您早走了。”
这点儿换在平时也算是早走了,起码这会儿到家,孩子们应该都还没上床睡觉。从楼下望见家里的灯光,总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家庭和睦,儿女双全,仅是这些就已值得他付出一切来回报。
一进门,女儿正号啕大哭。邓肯忙问:“怎么着了这是?”
“你儿子干的。”妻子把一只掉了尾巴的米菲兔拿给邓肯,又无奈地瞥了眼那干了坏事儿还在他姥姥怀里呵呵傻笑的宝贝儿子。
“我当是啥事儿呢!”邓肯过去安抚宝贝女儿说,“让姥姥给你缝起来不就行了?”
“我不要缝的!我要原来的!他给我拽坏了,缝上也跟原来不一样了!”
“姥姥保证缝完了跟原来一模一样。”邓肯的岳母说。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要原来的!”
“宝贝儿,你长大了,得懂事儿了。”邓肯搂住女儿,但语气严肃起来,“不就是个毛绒玩具吗?不能这样又哭又闹。”
“那是你给我买的!”女儿一字一顿,嘴咧得大大的。
“爸爸再给你买个新的。”邓肯心忽地软了,将女儿搂进怀里。
“不要,我就要原来那个……”女儿柔顺而悲伤。
儿子跟妻子睡着了,女儿也跟姥姥睡去了。邓肯在阳台上抽完本日的最后一支烟,回到沙发上,等待困意来袭。十几公里外,一只壁虎才刚刚吞下它今晚捕获的第一只蚊子,属于它的一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