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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向经理果然不是应付,也没食言,UVW中国没两天就发来了供应商的认证文件。

一共五份,要填的内容不少,很多都涉及公司的具体经营状况,但任大任还是把这项工作交给了谢雨霏,让她有不清楚的就来问自己或去问邓肯。

通过申报“专精特新”,他发现谢雨霏做事很细致,也有条理,而且头脑灵活。她的人际交往能力还很强,完全不像“理工女”,没两天就跟财务和出纳两位大姐都混熟了。财务和出纳都不厌其烦地给她提供资料,她也请教了许多专业问题,能看出她的确是在用心学习,并且一点就通。

“企图心真强,真不是一代人了。”任大任不由得感慨。

“她家里估计挺有钱的。”鲜少议论人的乔劭旸也感慨,“衣服全是香奈儿的,都没重过样儿。”

“你连自己穿什么都不关心,关心人家穿什么干吗?”任大任取笑师弟。

“我就是奇怪。”鲜少脸红的乔劭旸竟然脸红了,“她跟我说她穿的是假香奈儿,包也都是高仿的,你说奇不奇怪?”

任大任疑惑地盯着乔劭旸,好笑地问:“难道你怀疑她是商业间谍,来咱们公司刺探机密?”

“那倒不至于。”乔劭旸没顺着谍战小说的思路往下梳理,“我就是觉着奇怪,如果说真有钱吧,那肯定就不会买假货;可如果假有钱,那也肯定不会承认自己买假货。”

“还是你更奇怪,突然就变柯南了。”任大任对真假没兴趣,他也不担心谢雨霏泄密,因为实习协议里也有保密条款,更重要的是,他相信谢雨霏不是那样的人。

给泰格电子的样片已经寄出,一共五百片。这五百片如果测试通过,供货协议将正式生效。希望一切顺利。任大任还是挺紧张的,毕竟这关系到一百万颗芯片的订单,也不只关系到一百万颗芯片的订单。

邓肯如他之前所说,拉来了那家名叫联大电子的在线分销商的老板。老板姓冷,潮汕人,对人热情得像潮汕火锅,说话行事也跟吃潮汕火锅一样,不管涮牛肉还是煮牛丸,火候都把握得极好,所以双方相谈甚欢,很快就达成了代理和入股协议。

冷老板也很关注量产问题,说他好几个汽车行业的朋友最近都在找他帮忙扫货,因为大家的芯片都快断供了。他说这对他们是挑战,但对掌芯科技这样的新公司却是机遇,只要手里有货,就有机会打入从前铁板一块的供应链体系。

跟冷老板谈完,任大任第一时间就把会谈结果告诉了老柴。

老柴从一开始就乐见其成,他的原则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一起把掌芯科技这热灶给烧得越旺越好。不过,他的站位要比冷老板更高一些,说全球供应链、产业链都在调整,这就不仅仅是机遇,更是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谁能把握这历史机遇,乘势而起,谁就有机会成为中国的TADI甚至Inletam(虚构的全球最大的半导体芯片公司)。

“所以量产这事,时间点你一定得把握好。这拨儿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你当初怎么跟我承诺的,我就怎么跟别人承诺的,咱可不能让人说咱是大忽悠。”老柴最后又叮嘱说。

任大任听出这话里有敲打他的意思。他也有苦难言。谁知道代工产能会变得这么吃紧,让全世界都跟着闹“芯”?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甚至一条道走到黑……

天还没黑,然而已经过了放学时间,任大任猛然想起他今天得去接孩子!

要了亲命了!妻子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令他心惊肉跳,一出门就跟正巧来办公室找他的谢雨霏撞了个满怀。

谢雨霏要找他给UVW的供应商认证文件签字盖章,任大任心急火燎地说:“你先放我桌上,等我回来再说……”

“您干吗去?”谢雨霏追问了一句,她可能也没见任大任这么惊慌失措过。

“回来再说……”任大任冲到电梯间,电梯还在一楼,不知上来还要多久,等不及的他火急火燎地冲入消防通道。

几乎是小跑着下到一层,他的小腿已经酸软难耐,然而还得争分夺秒地撒开腿继续跑。好久没跑了,从前慢跑的爱好也跟他那双两千块钱的专业跑鞋一起闲置了一年有余,这会儿猛然快跑起来,胸腔炸裂一样疼,口腔也不断泛着酸水。

接孩子放学是他请缨的,他小时候有一回放学家里就接晚了,让他孤零零在校门口等到了天黑。

幸好老师拖堂,虽然迟到了几分钟,但是刚刚好。

排队出来的儿子大老远就冲他挥手,像在展示什么,到近前才看清原来是手里攥着瓶涂改液。儿子说,这是他数、语、英考三百,老师奖励的。

“爸爸也奖励你!”任大任又激动又感动。儿子学习这么好,除了老师,全是家人的功劳。

他拉起儿子的小手。

儿子问:“爸爸,你刚才喘什么啊?”

任大任说:“爸爸锻炼来着。”

儿子又说:“书包我自己背吧,老师让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任大任说:“还是爸爸背吧,爸爸也想背了。”

“为什么啊?”

“因为爸爸好久都没上小学了呀……”

日渐西斜,父子俩聊了几百米远。这一小段路比来的时候又短了很多,不过他们爷儿俩的身影全都留在了这段路上。

这是任大任第二次带儿子到公司,上一次,公司还没搬家。

很多人都放下手里的工作来夸少东家。乔劭旸也特意过来跟小侄子打招呼,他喜欢孩子,可惜还没结婚。

任大任问他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

乔劭旸耸耸肩:“下午做测试,发现程序在RAM(随机存取存储器)运行没问题,可是一烧写到flash(闪存)就不能正常运行。”

“没事儿,别急。”任大任安慰他。

办公室光线稍微暗了点儿,任大任开了灯。儿子一屁股坐到老板椅里,跷起二郎腿,有模有样。任大任小时候去父亲单位写作业,也是坐在父亲的椅子上,可是那把粗重的木头椅子即使垫着厚厚的棉垫,也硬硬的,硌屁股。

谢雨霏这时给孩子捧来一大堆零食。

“我还没看。”任大任对谢雨霏说。

“没事,不急。”谢雨霏跟小朋友聊了几句便走了。

任大任惦记着乔劭旸那边,就让儿子老实吃零食,写作业,不许动电脑。儿子痛快地答应了。

出去的时候,他不禁回头看了儿子一眼,如果有朝一日能把一家成功的上市公司交到儿子手里,那么现在无论付出多少都值得。

乔劭旸跟负责嵌入式软件研发的工程师还在寻找着问题的成因。

任大任问:“是不是CMD文件(链接器配置文件)配置不正确?”

乔劭旸说:“不是。”

“编译选项呢?”

“也没问题。”

“检查flash寄存器配置了吗?”

“还没有。”乔劭旸指了指电脑屏幕,“先确定函数调用没问题再说。”

问题还真出在了函数调用上,原来是一个定义在RAM里的函数没在flash加载程序之前复制到RAM里运行,才让程序跑飞,放飞了自我……

“你陪孩子去吧。”乔劭旸说,问题找到了,剩下的事儿他来搞定。

任大任的确有点儿不放心儿子自己待在办公室,但是刚走出两步,就又被邓肯给叫住了。

邓肯把他拉进办公室,关上门,唉声叹气,说:“晶益电子给咱开不了账户了,卫辰纲刚跟我汇报。”

“为什么呀?”任大任一惊,椅子都没坐稳。

“因为咱们股东里有涉及敏感业务的。”邓肯又叹了口气。

“你说尹灼华?”

邓肯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虽然开了账户也不一定能量产,但连账户都开不了更让人泄气。

“连个账户都开不了吗?”任大任既是在发问,又是在发泄心中的闷气。“除非老尹退股。”邓肯试探地说。

“那不可能。”任大任立即否决,顿了顿,又说,“老尹可是先登科技的董事长,当初天使轮就是人家投的,打钱非常痛快,咱现在干起来了,怎么能过河拆桥,把人家一脚踢开呢?”

“在商言商。”邓肯劝道,“老尹这时候退出也少赚不了,比他当年投的价格得翻好几倍了已经。”

“那也不行。”任大任态度依旧坚决,“这会儿让老尹撤出去,咱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再说,老尹也不可能咱让撤他就撤,他怎么可能听咱的?”

“价钱合适可以谈嘛……”

任大任陷在椅子里纹丝不动,目光飘忽着,到了天边的那片火烧云上。

良久,他问:“就算价钱合适,老尹的股谁来接?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邓肯也从椅子里往下出溜了一些。那晶益电子这边就只能通过老曲了,可是“曲”径不通幽啊……

两人的神色随天色一同暗沉下去。

妻子这时打来电话,催任大任赶紧把孩子送回家。

任大任一晃在邓肯办公室待了快一个小时,他匆忙赶回自己办公室,没想到小家伙儿已从办公室里出来,正跟谢雨霏愉快地玩手机呢。

任大任让儿子把手机还给谢雨霏,问她:“下班了,怎么还不走?”

谢雨霏双眸亮闪闪的,提示灯一样,说:“等您签字盖章呢,我答应UVW那边今天就扫描给他们发过去。”

“马上!”任大任重重一拍脑袋,仿佛里面的存储器也出了毛病。

孩子送回来晚了,作业也没写完,妻子一晚上都没给任大任好脸色。

等孩子写完作业也睡了,她才愠怒着上了床,一个都不放过地削着手机里的瓜果梨桃。

按惯例,接下来就该进入任大任认错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环节了。可任大任迟迟不开口,哪怕妻子咳咳咳地清嗓子给他提示音,他都置若罔闻,一点儿也不害怕的样子。

一颗桃子在指尖一分为二。

“你是聋了还是哑了?”妻子忍无可忍,靠着床头发起飙来。

任大任猛然一阵“推背感”。他侧靠着床头,以背示妻,继续装聋作哑,不为所动得如同四两棉花。

“怎么了你?”妻子火儿更大了,质问开“斗气车”的任大任,“你是想气死我娶小老婆是吗?”

“没怎么。”任大任这才开口,回过身来,侧对着妻子。

“没怎么你怎么不说话?”

“累了,不想说话。”任大任还两眼盯着手机,却没在看。

“别看了!”妻子一巴掌拍在他手机上,“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儿?”

“公司哪天没事儿?”任大任熄屏,不再看手机,但也没看妻子。他无意间发现屋顶上有几条细细的裂纹,弯转曲折,仿佛附着在上面的蛛丝。

“那你怎么这么反常?”

“我就是累了,我不能累吗?”

“为什么累?”

“累就是累。”

“昨天怎么不累?”

“昨天没这么多事儿啊。”

“那今天有什么事儿?”

“你别问了……”任大任烦躁起来,像棉花被搓成了火捻儿。

“不行!我是你老婆,我就得问!”妻子毫不退让地说。

“你怎么不当警察去呢?”任大任掐灭了“火捻儿”,被逼无奈,只得老实交代了晶益电子开不了账户,除非尹灼华退股的事实。

“就为这事儿?”妻子将信将疑。

“你还想有啥事儿?这就够我头疼的了。”

“我给你揉揉。”妻子讨好地靠过来。

“不用!”任大任扒拉开妻子的手,“你这发脾气的功夫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也忒收放自如了吧?”

“我不是心疼你嘛,再生气也得忍住啊。”

“快拉倒吧。你还心疼我?你整得我心疼!本来就够烦的了,你还没完没了地嘚嘚我。”

“不嘚嘚了,你也别烦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哪儿有路啊?都快无路可走,眼瞅着就进死胡同了。”

“那就换条路走呗,找其他家代工不行吗?”

“你说换就换啊?有eFlash工艺的就那么几家,除了晶益电子,别人家的产能也都是满的,这时候谁能腾出产能来给我?而且跟晶益电子都耗这么长时间了,时间也是成本啊!”

“那要找老尹商量商量呢?”

“怎么商量?我怎么开得了口?那不一下就把老尹得罪死了?”

“别烦了……”妻子也没了主意,有气无力地拿起了手机。

“睡吧。”任大任又背过身去。

妻子从后面贴了上来,温温软软的,说:“哪件烦心事儿你没解决好?这件事儿肯定也没问题。”

第二天一睁眼,任大任眼皮就跳个不停。别人眼皮跳还分左右眼,到他这儿不管左眼跳还是右眼跳,都肯定没好事儿。

果然,一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邓肯就攥着手机一脑门子官司地来找他。邓肯说,向经理刚才打电话过来特别生气,质问怎么给他的文件被涂得乱七八糟的,让他挨了上司一顿骂,还是中外双语。

这又唱哪出儿啊?任大任心中近乎绝望。

邓肯给他看手机,手机里是《制造商调查表》的扫描件。这也是供应商的认证文件之一,上面许多地方都被涂盖住了,有长方形也有正方形,全部横平竖直、工工整整。

任大任太阳穴猛跳了两下,像他儿子在里面调皮捣蛋。这小子又惹麻烦了!

他有点儿头晕,坐椅子里半天没言语。晕眩好一阵儿才缓过来,他稳了稳情绪,告诉邓肯:“你现在给老向打个电话,我跟他解释。”

能听出向经理在尽量克制,但有些话说得还是挺刺耳。任大任忍耐着向他道明原委,承认是自己疏忽了,对给向经理造成的麻烦感到非常非常抱歉、非常非常过意不去。

向经理听罢,没再深究,但还是埋怨了一句,说这么重要的文件,怎么能落到孩子手里?他还说他会把任大任的原话如实向上司转述,上司接不接受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麻烦您了。”任大任又补了一句,连他自己都听出了低声下气。

他把手机还给邓肯。

邓肯握着手机,欲言又止。

任大任也欲言又止。虽然很让人恼火,然而也不能全怪到孩子身上。如果他看一遍文件再盖章,如果谢雨霏看一遍文件再扫描,如果向经理看一遍文件再发给上级,那这件事就能在成为麻烦之前得到解决,甚至避免。

可能是早点吃得不舒服,任大任有点儿烧心。他让谢雨霏重新打印文件,然后签字盖章发给向经理,谢雨霏也没敢问他因为什么。

打印机又私自离线,不知脱机去了哪里。

任大任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炽焰从他口中喷薄而出,响彻了整个公司:“把它扔了,换个新的!” p8Kgd48WNjM3e42a/UaWamLZY+t0mlEY+MIFfYKdfc0LaQF30SrZFaOOqPVhN1T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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