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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锁匠之怒

谁说世界上没有公平?比如死亡。废话,你都死了,还在乎什么公平?

老婆孩子的安危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来到了夜总会的侧面,当着一个神志不清的醉汉的面,直接穿墙而过。

然后,我很快找到了一顶帽子、一个口罩,换了一身服务员的衣服,这一切准备停当,确定没有人能够一眼认出我,我便开始疯狂地一间间房间穿过去,也不管房间里到底有没有人。

我要找到我老婆孩子!这个夜总会是牛二的庇护所、常驻地,如果是他绑架了我老婆孩子,他们大概率是被关押在这里。

一间房又一间房,最开始我还是很小心的,但一直没有结果,我便更加狂躁起来。我从各种房间的电视机前跑过,有人注意到了我,有人没有。我甚至在穿越墙壁时,顺便穿越了靠在墙上的一个女子。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的身体透过女子的内脏,甚至感觉到女子高高耸起的乳房里的隆胸假体。我第一次穿越人体,只是短暂的不适后,再没有多想。

我听到了女子的尖叫声:“鬼啊!”

我也听到我跑过许多房间时,在我身后的各种声音。

“你谁啊?”

“你看到没?有个服务员穿墙过去了!”

“你喝多了吧?”

“哪有人过去啊?”

“啊!你看到没?”

“见鬼了!”

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在那一刻,我就是个鬼,是个幽灵!

我会穿墙,我可以穿越一切!

混乱不堪的一通快速穿行后,丝毫没有马静和小树的下落,我没有碰见牛二,没有碰见崩哥,甚至没有碰见牛二身边那些小弟。

我本想离开,在决定从一楼卫生间穿墙而过,离开夜总会的时候,我遇见了屁麻,他这个胖子经常跟随在牛二身边,几乎形影不离。

屁麻喝得烂醉,在洗手间的水池边叼着烟晃来晃去,时不时地口吐飞沫。我一把揪住了他问:“马三,牛二在哪儿?”

屁麻见我这副打扮,加上喝了酒,浑劲发作,一巴掌打在我脑袋上说:“你他妈谁呀,想死!”

这一巴掌打得我脑袋嗡嗡作响,我立即还手,狠狠一拳砸在屁麻的肥脸上,屁麻没想到我会还手,一个趔趄撞到墙上,我从身后把屁麻顶在墙上,闷声大喝:“牛二在哪儿?我老婆孩子在哪儿?”

“你妈的!”屁麻肥大的身躯挣扎着,我很快吃不住力,要被他挣脱。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涌起这个念头的,我右手一伸,直接穿过屁麻的衣服和皮肤,一把抓住了胸膛里的某个器官,也许是心脏吧!只听屁麻哎呀一声,整个人都软了,再也使不出一点力气。

“我问你,牛二在哪儿?”

“在,在家。”屁麻筛糠一样颤抖着,“别杀我!”

“他家在哪儿?!”

“玉林小区,5号楼03。兄弟,别杀我!”屁麻的感受我不知道,但他极为难受是真的,他也许认为,我用一把刀捅进了他的后背。

我“抓”着屁麻的内脏,这种“抓”并不是实体的抓,我的手停留在屁麻的身体里,以某种形态显形了,却并不是真的完全的手,我无法解释这种状况,我的手能够感觉到他血液的流动,但我的力量确实是以手掌的形态在释放。这和我开学校保险柜,半穿状态下,手指可以停留在夹层里拨动机簧是同样的道理。

我本想再问我老婆孩子在哪里,但我忍住了,如果我再问一遍,屁麻也许会猜到我是谁。眼下屁麻不重要,他没跟着牛二,不见得知道太多信息,而牛二最重要,他清楚一切。

我把手从屁麻身体里抽出来,他轰隆一声翻倒在地,口吐白沫,看样子是昏了。他的手机也跌落在地,我一把抓了起来在屏幕上滑动了几下,屏幕亮了,没有上锁!很好!我的手机在警察局按规矩被没收了,所以我需要一个手机以备不时之需。

洗手间里估计还有其他人,只不过听到外面的打斗声,躲在隔间里没敢出来,我管不了这么多,直接穿过洗手间的墙壁,再次来到了夜总会外的小路上。

玉林小区,5号楼03!很近,我知道在哪儿,作为一个锁匠,我知道所有小区的位置,以及大多数住户的门锁型号。

我没有走小区正门,这时的我只走直线,见到什么便穿过什么。

毫无阻碍地,我穿进了牛二的家,牛二乱七八糟的家里,散发着浓浓的酒味,他只穿着一条裤衩酣睡在床上,鼾声如雷,睡得死沉。

我本来想先把牛二控制住,用皮带绑起来,但我犹豫了一下,为什么牛二在家?如果是他绑架了我老婆孩子,他为什么在家?

我脑子里闪过了许多不好的念头,这让我停下手,躲进了厨房,给马静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通了,马静很快接起来,声音发着颤:“喂!”

“是我!”我说出这句话时,差点哭了,平日里如此习惯的马静声音,在这时却如同天籁。

“郭子!是你吗?你在哪儿?”马静明显带着哭腔。

“你还好吗?”

“我还好!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你关机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树呢?”

“他睡着了,我抱着他。”

“你们没事吧?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事,但吓坏了。晚上的时候,来了一伙人,强行把我和小树带走了。”

马静颠三倒四地把整件事情说了一遍,我听明白了。晚上的时候,马静接小树放学,回到江北暂住地时,被一伙没见过的人给架走了,关到了一间厂房里。这伙人不是牛二的人,里面有一个大哥,叫余哥。余哥没有伤害马静和小树,相反很客气,给吃给喝,马静带着小树,不敢反抗。余哥说明了来意,让马静答应尽快把锁匠铺拆迁的事情搞定,不准再闹,否则他下次不会这么客客气气地对待小树了。余哥说,按八平方米来签,就这么办了,能拿到八万块!马静答应了,双方签字画押,把拆迁合同签了。后来他又关了他们一阵子,才用车把马静和小树运到江北,让他们下了车,还给了马静手机。马静手机刚开,打了我几遍电话都是关机,随后我的电话就打进来了。现在,他们母子俩很安全,正要回暂住地,让小树先睡下。

我听到了小树的声音:“妈妈,是爸爸的电话吗?”

“是爸爸。”

“爸爸还好吗?”

“爸爸很好,爸爸让小树不要担心。”

“爸爸爸爸,我很乖,那些叔叔没欺负我和妈妈。”

我如释重负!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我也很好!小静,你先照顾好小树,不要担心我。小树,乖,和妈妈回家,睡一觉,明天天亮了,爸爸就来接你们。”

安慰了马静几句后,我没有和马静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我回到牛二的卧室,看着睡死的牛二,本想转身离去,可不知道为何,我胸口的一股子怒火又腾腾而起。我抓起烟灰缸,向牛二的脑袋砸了过去。

早上六点,天蒙蒙亮,早班的小张警察已经到岗了。

小张打开了羁押室外屋的房门,当然是看看我的情况。这里不是看守所,不会二十四小时严格看守。

小张当时就愣住了,两间羁押室内空无一人,就在小张大吼着“人呢”,要跑出房间示警的时候,我喊了起来:“在呢!”

小张回头一看,我正从羁押室的长板凳下方爬出来。

“你……你怎么睡凳子底下?”

“啊?睡上面不舒服,地下宽敞舒服。”

小张明明记得他刚才没有看到我,怎么真的走眼了,我躺在凳子下没发现?可他看到我在面前的事实,又无话可说。

差一点点,小张便能看到我穿墙而入,藏到凳子底下。

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我的运气还是起了一点作用。

“有人等了你一晚上。”小张告知我。

“啊?谁啊?”

“张子贤。”

“他?他来干什么?”

“他说你是他的命!这人,神神道道的。”小张明显厌恶这个张子贤,他走上来,给我开了锁,“出来吧。”

“可以走了?没事了?”

“可以了。”小张示意我出来,“你砸坏别人的贵重物品,张子贤帮你赔了款,别人不追究了。”

“啊???”我真是有点吃惊。

我很快镇定下来,一边跟着小张走出羁押室,一边明知故问:“我老婆孩子呢?”

小张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事,联系上了,安全得很。”

“他们怎么……”

小张打断了我:“郭子,以后啊,遇事别冲动啊!”小张把手机还给我,“你出去后自己打电话问吧。说点别的,你当钉子户这事,拿煤气罐搞自杀,拉横幅,已经闹得挺大了,我都被你折腾得够呛了!郭子,我说你啊,刚认识你的时候,人不是挺老实本分的嘛,没想到你这么能闹,哎!现在还拉上一个张子贤。”

我没说什么,走到警察局大厅,就看到张子贤跳起来,向我冲了过来。

“郭子啊!!!”

我无处可躲,张子贤钻进我怀里,小媳妇似的死死地抱着我。我这辈子,没有被哪个女人这样抱过,没想到第一次体验竟然是和一个男人!

“你吓死我了!”张子贤涕泪交流,把鼻涕都抹到我衣服上了。

小张嫌弃万分地看着我们。

“你们出去!!!赶紧地!!!”小张呵斥着。

我和张子贤慢腾腾地向着锁匠铺走着。

“嗯,那个,子贤兄弟,你帮我赔的十万块,我会还给你的。”

“说这个干吗!钱财乃身外之物。不用还了。”

“那怎么行?”

“谁叫你是我的信仰,我的一切呢!这点钱算什么啊,我的命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信任我!”张子贤停下脚步,痴痴地看着我,那种纯真无邪的眼神,简直让我无法直视。

我全身一激灵。

“别别别这样,咱们走着说。”

“我对你无所求。”张子贤拉住我的衣袖,“为了人类!为了世界!你演示一次你的穿墙术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我狠狠地甩开他,快步离去:“我不会啊!”

“就是你,就是你,求你了!”张子贤紧追不舍。

我几乎跑了起来:“怎么就是我?”

“录像……不,这个不重要,是我的直觉,我科学的直觉!绝对没有错!”我不得不承认,张子贤所谓科学的直觉,是对的。

我连跌带撞地挤进了锁匠铺的大门,把张子贤关在了屋外。张子贤拍打着房门说:“郭子!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感谢你!但我不会就是不会啊!”我抵着门大叫着。“我会说服你的。”张子贤口气一软,慢慢地离去。

在那一刻,我确实有点心软了,让他知道又怎么样呢?但我的心又很快坚硬起来。

“十万块!我会还给你的!我不欠你的!张子贤!”我冲着门喊着,他一定能听见。

张子贤走后不久,我本以为今天又会是大队强拆的人马准时在我的门口扎堆,谁料一个熟悉的人影都看不到。我猜这可能与昨天晚上马静母子俩被余哥请去“坐了坐”,签了拆迁合同有关。

我联系了马静,刚好是马静送小树上学的时候,我赶去校门口见到了她和小树,风波过后,一家人重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

小树真的是个很乖的孩子,而且很省心很懂事,我相信他昨晚也被吓坏了,但今天能看到他努力地克制着,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我才不怕呢!”小树吃着我给他买的棒棒糖,像个小大人一样拍着胸膛。我哈哈笑了起来,把他抱起举高:“我儿子真勇敢,是个大英雄!”

小树咯咯咯地笑着说:“爸爸,放下放下,我上学要迟到了!”

“好好好,快去吧!”

小树从我怀中跳下来,把没吃完的棒棒糖从嘴里拔出来,依依不舍地把糖递给我说:“爸爸,学校里不能吃,你把它包起来给妈妈,我放学以后再吃!”

“哎!”我心里又甜又苦,“收好收好,我给你收好!”

看着小树欢快地跑进校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能看到小树快快乐乐地长大,我吃什么苦都值了。

我和马静慢慢地走了一路,把昨晚的事情复盘了一遍,干这些事的余哥,肯定与牛二有关系,牛二是拆迁的负责人,他怎么会来横插一杠子呢?是帮牛二出头的?想不明白,他们这些人龙蛇混杂,江湖关系复杂。

在要不要报警这件事上,我和马静比较默契地选择了不报,眼下既然签了拆迁合同,再怎么也比五万多了三万。报警的话,余哥是不是犯了罪,目前说不好,但报警一定会激怒余哥一伙人,我们一家三口,实在害怕与他们真刀真枪地对打,真伤了小树,我们会后悔一辈子,惹不起躲得起。

我让马静不要跟我回锁匠铺,回江北新区,换一个地方住,这几天还是和之前一样,不要过来,我一个人能应付。余哥这些人来者不善,兴师动众,目的应该是逼着我们尽快搬走,所以大概率不会耽搁。昨晚马静签的合同应该到拆迁办那里了,她随身携带的这一份,给我速战速决,拿了拆迁款就走人,远离是非之地。

可是,牛二会来吗?今天凌晨我干的事,牛二估计……

我一烟灰缸砸在了牛二脑袋上,他在睡梦中哼了一声,昏了过去,一时半会儿是醒不了了。我越想越气,牛二啊牛二,余哥一定是你的人对不对?绑我老婆孩子,你在这里睡大觉?不行,我不能这么饶了你。

我将牛二捆了个结实,用被单将他裹紧,扛出了房间。反正我穿着夜总会的服务生衣服,戴着口罩帽子,没有人认得出我。所以我肆无忌惮地扛着牛二横行在深夜的小区里,很快来到了这个小区联排别墅的A6。

A6是雨虹的住所,房子百分之百不是她的,是崩哥的,没承想牛二也住在这个小区!

A6的门锁我开过,还是以前那个,当时雨虹非说我把她的锁弄坏了,不给开锁费用,还讹我钱,这种羞辱我铭记在心。我侧着身子,避开门口的摄像头,以免被拍到我具体在干什么。我用随身携带的“万能钥匙”,其实是我自己研究的一套各种形状的小钢钎,麻溜地开了锁,无声无息。我开过一遍的锁,开起来基本和开自家门一样简单。

联排别墅的布局很简单,二楼就是主卧,我上了二楼,听到洗浴间有洗澡的声音,雨虹在洗澡!天助我也!我把昏迷不醒的牛二松了绑,塞进卧室的大衣柜里,拍了拍他的脸,他毫无知觉。

我做好这一切后,快速地离开了A6,向警察局赶去。我在外面花了太多时间,再不回去,只怕警察会发现我消失了,那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好在及时赶回,有惊无险!

牛二的命运会怎么样,我真的猜不到,但我知道我这样整他,是当时能想到的最解气的方式。

我回到锁匠铺,等了一个上午,没人来找我。到了下午两点多,还是没有人来找,如果三点再没有人来,我就直接拿着马静签好的合同去拆迁办。

“郭子!”牛二的声音夹杂着千般仇怨之情,从我的门口传来。

我抬眼一看,正是牛二,心中暗自一乐,因为他头上缠着绷带,脸上鼻青眼肿,走路一瘸一拐的,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我看到了牛二的眼神,心里猛地一紧。

牛二这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见过他这么多次,无论什么时候,他最多都只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今天,他的眼神中透着杀气!

牛二喊着我的名字,直愣愣地向我走来,我很是紧张,他这是知道我把他弄到A6去了?牛二见我躲避他的眼神,冲身后的两个小弟沉声道:“你们都给我出去,看着门口,谁也不准进来!”

两个小弟赶忙退出去,一个黄毛嘴碎,追问一句:“要是大大大哥崩哥哥哥来来来……”

“你妈的!说什么废话!出去!”牛二以前出场都是十来个小弟前呼后拥的,今天很是落寞,只带着两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弟。

两个小弟连滚带爬退出了锁匠铺,牛二哐啷一下关了门,还不忘拉了拉锁,确认锁上了之后,才唰地转过身,直勾勾地盯着我,向我一步步走来。

“牛二,你是什么意思啊?”那一刻,牛二的杀气之强,的确让我后背发凉。

牛二看着我,走到我工作台前,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文件夹,啪地一下摔在桌面上。

“你老婆签的!”牛二目眦尽裂。

我一看便知,合同一式两份,牛二拿出来的便是余哥逼着马静签的另外一份。

“是!”我很坦然,手已经向桌角的铁钳子摸了过去,以防牛二对我动手,“今天付拆迁款,我今天就可以搬!”

“你昨天说我绑架了你老婆孩子!”牛二作势欲扑。

我一把抓起铁钳子,后退了两步说:“你干吗?”

我话刚出口,就见牛二眼中的杀气骤然消失,五官拧在一起,然后用痛失亲人一般的悲哀腔调,张着大嘴呼喊道:“郭子!”

牛二扑通一下坐在了桌前,人顿时就萎了,手撑住脑袋,像个大男孩一般痛哭了起来。

“牛二……”牛二的情感转变,比过山车还迅猛,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你,没事吧?”

“我脏了……”牛二涕泪交流,几乎说不清话语。

“你脏了?”

“我脏了……郭子……我他妈的脏了……”牛二哭得鼻涕泡炸出了鼻孔。

“牛二,你先冷静,深呼吸,冷静一下。”这种突变,搞得我开始手足无措,只好拿纸递上去。

牛二抓起纸,狠狠地擤了下鼻子,总算不哭了。

“牛二,你有什么想说的,说说,说说呗,憋着难受。你看,我是个锁匠,能开锁,你说说你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不定能给你开开锁呢。”我也不知道我在说啥,毫无逻辑,毕竟哄一个痛哭流涕的流氓头子,我这辈子都不敢想。

牛二抽了抽鼻子,摸了摸鼻涕,眼神空洞而茫然地望向远方,讲述了一个他的故事:“我牛占奎吧,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我也无所谓。我吧,打打杀杀的,能混到现在不容易,靠的是什么?是忠!是义!是江湖的规矩!郭子,绑架你老婆孩子,我牛二再坏,也干不出来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我不是黑社会!我最讨厌黑社会!可我,可我为什么脏了呢……”牛二悲从中来,又要哭。

虽然我觉得牛二嘴里说的忠义规矩,和放个响屁差不多,听着都想骂,信不了一点,但他现在这种情绪,我还是礼貌点比较好:“牛二,牛经理!你冷静,冷静。”

“呃!”牛二算是把悲伤咽了回去,但是带着哭腔,“昨晚,本来睡得好好的,一睁眼,脑袋疼啊,我直接从一个大衣柜里滚出来,眼前有两人,那两人,是我大哥崩哥,还有他的女人雨虹。我只穿着条内裤!呜呜呜,我说不清,我当时都是蒙的,真是蒙的。崩哥说我敢睡大嫂,打了我一顿,就要把老子沉河!我他妈的百口,百口啥来着?百口也说不清。最后差点死了的时候,有人拿了监控视频来,看到我是被人用被单裹着,搬进大嫂别墅的。我这才没死,但是大哥,我崩哥就不信任我了,对我有膈应了,换谁不膈应啊,因为我脏了。”

我愤怒地“声讨”:“这是有人害你啊!有人害你脏了!”

“是啊,有人害我!有人在对付我!”牛二转过头,眼神中慢慢又涌出杀气,“这拆迁合同,是姓余的让你老婆签的吧?”

“是。”

“大高个,小平头,穿着一身板正的黑西装是吧?眼角有个小刀疤?”

“是,马静说就是这样一人,叫余哥。”

“余哥,什么余哥?余三,你他妈的真狠!一边向大哥邀功道我牛二解决不了的钉子户你一天解决,还一边害老子,让老子睡大嫂。行啊,余三,你他妈不想做人,老子也不想再把你当人,我看你能怎么蹦哒。”牛二没再看我,低着头,自言自语一般。

牛二一直在自言自语,我也不好插话,直到他嘀咕完,我才说:“那,那现在怎么办?”我知道这纯粹是废话,可眼下这情况,废话就是最好的话了。

牛二抬起头,唰地一下伸出手,死死地拉住我的手,不让我挣脱。

“郭子!你帮帮我!看在多年街坊邻居的分上!你不帮我,我真的完了!”“你先松松手,好好说话。”

“郭子!拆迁的事,我是对不住你,但那是崩哥的事,我也是个当差的。我打过你吗?没有。你老婆倒是差点打破我的头!你困难的时候,要找我借钱,我一个磕巴都没打,立即放款!江湖规矩,我仁至义尽。刚才,我受了什么罪,有多惨,我都和你掏心掏肺地说了,现在我牛二有难,你不帮我,我只能死了去了。”

“不不不,我不是不想帮你。”

“余三不是给你八万拆迁款吗?我再加一万,九万!我自己付给你!”

我很是吃惊,牛二是真的要拼一把了,我脑海中本有一个想法浮起,这时候我得多要点是不是?可是,我没有这么龌龊,坐地起价的事情,我做不到,哪怕是对牛二这种流氓。

“再加两万,整十万!”牛二看我不言语,立即坐地起价,“不能再多了啊!我也困难啊,就这个钱,你必须要了啊。”

“行行行,我知道了,我怎么帮你?”

“赖两天,别急着搬,帮我做点戏。你懂的?”牛二恳切地看着我。

“好像有点懂。”我支吾着。

牛二所谓的做戏,很简单,我去拆迁办,以只有马静签字,而我没有签字为由,坚决不履行拆迁合同。

牛二给我准备了各种各样的横幅,在我的锁匠铺门口贴得满满当当,我只需要坐在门口不走,其他的他来安排。

晚上呢,牛二带着几个人在锁匠铺里打地铺睡觉,按牛二的说法,做戏要做全套!张子贤倒也是风雨无阻,天天作陪,可牛二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我,他也没有什么机会和我聊天。

就这样演了三天之后,牛二兴高采烈地告诉我,这事成了!让我赶紧在拆迁合同上签字,领款。老实说,我被牛二安排得实在是够呛,马静又开始担心是不是有意外,我还不好意思把我帮牛二演戏的事情说得太明白,只能含糊过去,心里早期待着这场闹剧赶紧结束。我甚至有一种错觉,牛二这些江湖人,是不是都是演员出身,还是专业的?或者说,江湖人都很适合去当演员?

签字以后,总算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回到锁匠铺,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大包小包也有二十多个。

牛二带着十几个小弟耀武扬威地来了,看他脸色,估计是斗倒了余三。我用脚趾都能想出来,他在崩哥那里是怎么告余三状,又是怎么保证只有他能搞定我。反正,牛二赢了,从他带的小弟数量就能看出来。

牛二把所有人赶了出来,包括张子贤,因为他要单独和我说话:“八万收到了吧?”

“收到了。”我闷声回答。

“我催着办的,不是感谢你嘛。郭子啊,来来来,八万,现在转给我。”“啊?”我一愣。

“你不是还欠我十万块吗?你早点还省利息,我这是为你好,亲兄弟明算账。”

他说得对。我只好拿出手机,用网银把好不容易得到的八万块转给了牛二。转完之后,看着几十块的余额,我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我答应帮你,你还说给我两万呢?你现在给我啊。”

“我记得我记得,我当然记得。你还我八万,我给你两万,你再还我,费这劲干吗,直接抵了。你还欠我……”牛二拿出手机,拨拉拨拉了计算器,“还欠我三万。喏,十万的收条!妥妥的!”

“什么?还欠三万!”我接过收条,瞪大了眼睛。

“郭子,你别急啊,白纸黑字,日息五个点的,你看这都几天了,我这都少算了呢。”

我真是想再把牛二打昏,送到A6雨虹的床上去,连内裤都不给他留,看他怎么个脏法。现如今,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牛二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郭子,利息高,你最近多赚点钱,有一点还一点,争取早点还完。我是为你着想啊。”说罢,牛二叼起烟,开了房门,冲外面吆喝:“你们几个过来,帮我们的郭老板把行李拿出去。另外,那个谁,屁麻,去把拆迁办的板车弄过来,让郭老板上路。”

这些流氓手脚倒是麻利,板车来了,行李全搬上板车了,我一蹬踏板,才发现这三轮板车压根没有链条,只能推着走。

能推着走就推着吧,我闷着头,默默地离开。张子贤倒很开心,在车后帮我扶着行李,卖力地推着。

牛二幸灾乐祸似的关心着:“郭子,慢走啊,不送啦!板车记得还啊!公家的!”

我心里狠狠地呸了牛二一口,再不想回头看他一眼,推了一小段路程,只听到挖掘机轰隆隆的声音,不禁回头一看,我的锁匠铺已经被拆,挖掘机轻轻一铲子下去,小小的门脸已经淹没在烟尘中。

这是我曾经的家啊,没了。

我从这时才明白,我,再次无家可归了。

看着远处吆五喝六的牛二,我冷哼了一声,江湖啊,都是戏啊,人生啊,也是一场戏啊,你们的江湖,你们的戏,再也不见了。

我万万没想到,以后的生活中,会有一个光怪陆离、超出想象的江湖,正在等着我的到来,令人疯狂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 Bim007GMKah9V3qBusGlrfdMjCifuSMtTwlw/lPM/xMX4e16RysfX6tEi/u1SFx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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