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了正月,城市又迎来了一场大雪。辉子和大香也很少再跟经海山联系。大香一定是觉得对不住经海山,一声不吭就甩了经海山,结束了两人四年多的恋情。辉子更不讲哥们儿情义,说好了照顾高美丽,可是他倒好,趁经海山忙于案件侦破,讨好大香,抱得朋友恋人归。过去他是隔三岔五地给经海山打电话,这事那事没完没了地咨询,经海山甚至都快成了他的法律顾问。现在他兴许是和市局、分局的领导搭上了话,建立了联系,看不上经海山这个小小的科级干部了。而且辉子现在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见了,听说他有三个秘书——文字秘书、事务秘书、生活秘书。司机也有三个,分别开着三辆不同型号、品牌的豪华轿车。他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的秘密被“外人”掌握。
辉子现在行事非常谨慎,不轻易走出润弘集团的大楼,一般的人要见他一面,都要提前预约,包括他的老学长经海山。
这一天,经海山到市外贸系统调查案件,顺便向一个部门科长问道:“高美丽在吗?”那个科长立即回答:“你不知道吗?她上周就辞职了,说是要去南方的同学那里工作。”听到这个消息,经海山的脑袋“嗡”的一声响,似乎要爆炸。他赶忙跑到楼道里,拨通了高美丽的电话,结果听到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怎么就突然不辞而别了呢?”经海山心想。他又一次感到恐慌,他现在唯一能够倾诉衷肠的对象也只有高美丽了,她的“失踪”让他又一次感到心痛。经海山有些不知所措,决定一定要找到高美丽。
经海山顾不上自己的面子,把电话打给了辉子。辉子倒是不客气,先将了经海山一军:“好你个经海山,成了分局扫黑除恶专项组的领导,就不愿意搭理老同学了。有什么指示?”
“别废话,高美丽去哪儿了?”
“笑话,海山老兄,找高美丽,我得问你呀!”
“辉子,高美丽辞职走了!”
“真的,我真不知道,自打我和大香姐结婚,我们就不联系了,免得大香姐不高兴,再说我太忙。”
“好了,先这样。”经海山挂断了电话。
接着,经海山又联系了高美丽的父母。高美丽的母亲跟经海山说:“美丽临走的时候说了,不告诉你,不给你增加负担。你也别找她了,踏实干你的工作,尽早把凶手抓到,给我孙子报仇!”对方哭泣了几声,又哽咽地说:“美丽说,到时候她会联系你。”
经海山突然感觉脑袋里是空洞的,心灵深处是空旷的,他的灵魂漫无边际地游荡着,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恐慌和失落,同时又有了一种失恋的痛苦感觉。“我爱上高美丽了吗?这是真的吗?”他恍惚地反复问着自己是不是爱上了高美丽,他感觉自己和高美丽仿佛“同是天涯沦落人”。
经海山走到大街上,抓了一把昨日的白雪放入嘴里,泪水和冰雪交融在一起,他的内心似乎凉透了……
回到办公室,经海山又拿出老郭所长的办案笔记本。他翻开一页空白的页面,用红色水笔画了一顶棒球帽,又用黑色水笔画了一顶棒球帽。接着他又画了三个圆圆的人脸,在第一个人脸上写了“大鹏”,在第二个人脸上写了“高美丽的老公和儿子”,在第三个人脸上写了“农民工兄弟”。然后他又用黑色水笔写了“大鹏”,用红色水笔写了“辉子”“大香”,用黑色水笔写了“高美丽”。最后他用红色水笔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在问号后边用黑色水笔写了“经海山”——他自己。
经海山似乎感觉到老郭所长冥冥之中在办案笔记本里暗示他,大鹏案件的侦破应该从棒球帽入手。案发现场只有辉子,他讲凶手是戴着棒球帽的,并且对棒球帽颜色的描述显得语无伦次,没有确定的判断。老郭所长叫它“玄色”,也许是在猜测红色和黑色两顶棒球帽当时都存在,而且老郭所长也画出了红黑两顶棒球帽。
老郭所长画的那个箱子,是不是垃圾箱呢?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凶手把作案用的刀子扔到垃圾箱里了?可是当时警方勘查现场,没有发现周围有垃圾箱啊!垃圾箱在哪儿?要是老郭所长还活着,该多好呀!
经海山总是想,他和师父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他还没有学到真本事,师父他老人家就牺牲了。当时听到师父为了掩护年轻战友,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凶手的子弹,经海山难过得几天不思茶饭,他想,自己和战友们一定要破获大鹏被杀案件,让师父临终前手头的这起“积案”告破,完成师父“命案必破”的誓言。
经海山现在是分局扫黑除恶专项组的骨干成员,正在查办违法暴力强拆、殴打拆迁户的相关案件,打击相关的犯罪嫌疑人及其背后的保护伞。但是他一直都没有忘记大鹏被杀案件以及高美丽丈夫和儿子被害案件,还有河州警方请求协查的农民工兄弟碎尸案件。
现在只有找辉子再次核实当年大鹏遇害一案的相关事实。可辉子要是说早已经忘记了,警方不是有当年的询问笔录吗,又有什么办法让他再配合回忆一下当年的情况呢?
经海山想,还得仔细分析老郭所长在办案笔记本里留下的“秘密”,才能进一步摸清线索,掌握凶犯的足够证据。
经海山的手机响了,是河州警方打来的电话,一准儿是询问农民工兄弟的案子有没有进展。
“经队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杀害农民工兄弟的凶手抓到了!据他交代,他受雇于你们市一个叫‘玄色大侠’的网民客户。”
“太好了,我请示领导后马上过去!”经海山迫不及待地应答着对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经海山忘记了烦恼,立马又投入紧张兴奋的案件侦办工作里。
经海山把河州警方经过串案,成功抓获杀害本市润弘集团旗下润强工程建筑公司农民工的凶手的情况,及时向领导进行了汇报,并请求去一趟河州市,调查一下戴“玄色”棒球帽的凶手是否和本市的两起案件有关联,能否并案处理。
经海山带着两名民警赶赴了河州市。
原来杀害农民工兄弟的凶手是一名身上背着几条命案,被东北警方通缉多年的逃犯,他通过网吧受雇于一个叫“玄色大侠”的网民,此人给了他十万块钱,让他到本市开车撞一个人,死活无所谓。
这名逃犯到本市后,按照“玄色大侠”的要求在一间预订好的出租屋里暂住。雇主“玄色大侠”还给了他一部老年手机、一顶黑色棒球帽、几个红色口罩,还有一辆旧的“康凌”牌厢式货车,方便作案。
就在那天晚上,“玄色大侠”得到了高美丽老公出行的消息,他立即联系受雇逃犯,受雇逃犯迅速开着车赶来。没承想对方还领着个孩子。受雇逃犯想不了那么多,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直接提速猛地冲了过去,造成父子二人当场死亡。
经海山讯问清楚后,觉得这事一定和辉子有关,最起码和他公司的相关人员有关联。他立即打电话向分局领导做了详细汇报,请求分局领导让派出所和刑警队尽快控制辉子和他集团旗下润强建筑公司那个叫荀力的总经理。
在讯问室里,狡猾的荀力总经理只是承认,他是找了人去教训一下高美丽的老公,谁知道受雇的那个人把人给撞死了,而且他并不知道对方还领着一个小男孩。经海山现在身份特殊,他肩负着扫黑除恶的重任,不便过多露面,尤其不能和辉子的手下过多接触,所以他一直待在讯问室隔壁的监视室,在单面镜后面督导同事们审讯荀力。
办案民警问荀力是谁指使他这么做的,荀力讲:“没谁指使,那天我到辉子董事长的办公室,无意中听到他跟来电话的人讲:‘你别着急,我找人收拾他。’我追问董事长什么事,董事长对我说,是旧日的恋人高美丽跟她吸毒家暴的老公闹离婚。董事长还说,高美丽离了婚就会嫁给他。所以我为了帮高美丽出口气,让她尽快离婚,好嫁给我们董事长,就琢磨着教训一下她老公,于是我就在网上联系了这个杀手。”
在调查中,经海山还了解到,或许是巧合,那个时候,高美丽做副总经理的公司接单合作的项目多,无法按期完成,高美丽就把几个服装项目给了辉子的公司,另外还给辉子介绍了几单进口服装生意,马上就进入签合同的阶段了,硬是让高美丽老公通过他父亲的关系把这几单生意给夺走了。气得炸了肺的辉子嚷嚷过,说要给高美丽的老公一点颜色看看。这两件事凑在一起,荀力就从网上找人教训高美丽的老公,结果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大的惨案。荀力在接受讯问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把眼泪。
经海山心里想,估计这几滴眼泪是他害怕自己被判死刑吓出来的。
办案民警又把农民工兄弟的照片放在荀力面前,荀力看着照片,又开始装疯卖傻。他问道:“这是谁?眼熟。”民警愤怒地说:“姓荀的,他已经被人碎尸了,你不知道?还在这里装蒜!”听到“碎尸”两个字,荀力更是吓得哆嗦起来。
民警蔑视着他说:“装,装,装得可真像!”
“不是,不是,警官同志,我说,我说!”
他接着交代说,春节前,那些到派出所告状的农民工拿到钱之后,特别兴奋,他们凑钱请那个带头的农民工兄弟吃了肉包子,还喝了酒表示感谢。那个农民工兄弟仗义地说:“今后他们要是再拖欠咱们工资,咱们就找经所长给咱们做主,看他们这帮‘资本家’还敢剥削咱们不!”
这件事传到了荀力耳朵里,他又想起了之前那个受雇的逃犯,于是重演了一次网络雇人行凶事件。他还说,他没让逃犯把人杀死,只是让他狠狠地教训一下对方,给他松松筋骨就成,真的没有让逃犯直接把人给大卸八块。
“为什么你雇凶还让他戴上棒球帽?”
“让他伪装一下,别让你们通过监控视频逮着。”
“这些案件,你们辉子董事长知道吗?”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荀力低着头说。
“看来你还是抱着辉子能来救你的希望,所以你说他不知道。现在全国都在进行扫黑除恶专项工作,你真的一点也不想立功,争取政府的宽大处理吗?”办案民警耐心地跟他讲。
荀力开始犹豫了,可是他又担心,万一他把辉子老板供出来,自己就完了,全家老少都有危险。
“谁能惹得起他呀!”荀力心想。于是他咬定一切都是他个人的行为,与辉子没有任何关系。
“你为什么用‘玄色大侠’这个网名?”
“好玩,神秘,喜欢,没有别的意思。”
“放屁!”经海山在隔壁的监视室里愤怒地握紧拳头,噌地站了起来。他真的想冲出去,给这个姓荀的几个大嘴巴子:“让你口是心非,满嘴跑火车!”可是他不能冲动,他压抑心中的怒火,继续听着办案民警的审讯。
“再问你一遍,为什么叫‘玄色大侠’这个网名?”
“这是辉子董事长给我起的网名。”荀力看到办案民警进一步逼问他,心想也得说一些辉子老板的事,否则老板怎么救他呢?
“辉子为什么给你起这么个网名?”
“他说,他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一起案子,是一个戴‘玄色’棒球帽的凶手捅伤了他,还害死了他的一个好哥们儿,叫什么大鹏。他说用这个网名有可能引出凶手,他要找到这个人,给大鹏报仇,帮你们警察破案。”
“你继续说。”
“辉子老板说,这个‘玄色’的意思还是当年四平道派出所的老郭所长跟他讲的,这个颜色就像黑暗的天空中映出晚霞一样的色彩,黑里泛红,多好看呀!这个网名本来是老板自己用的,我为了讨好老板,就跟老板说:‘给我用这个网名吧,我也要记住这个案子,帮您找到杀害您好兄弟的凶手。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咱们一起报仇雪恨!’”
“为什么让受雇的凶手戴红色口罩?”
“为了突出‘玄色’。戴着黑色棒球帽,脸上是红色口罩,正好形成了‘玄色’。”
“这也是辉子的授意?”
“不是,真的不是,这是我自己的创意。”这个混账荀力开始耍无赖。
经海山这几天在暗处,一直配合分局刑警队的同事审讯姓荀的这个狡猾的总经理。他认为这里面一定有辉子的授意,最起码他是知情的。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他让这个姓荀的出面,承认雇人行凶的罪行,最后顶多姓荀的个人承担法律责任。而且辉子的哥哥还可以在暗中托人找律师帮姓荀的解脱罪状,他不会被判得太重,甚至有可能被判缓刑,监外执行。
经海山建议尽快询问相关人员,包括辉子,否则他们找到“上面”后,此案又会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