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翠花是一去不复返。她一直都在表姐家。孩子四岁那年,她想领孩子回家,表姐就是不给她。表姐是国营工,只有一个女儿。把翠花气得跑到那片废墟上。她突然好奇地重温一下旧梦,就迈着闲散幽怨的步子来到那片破瓦房处。那里不知是倒闭的厂房还是学校,现在被铲车铲得乱七八糟,多数是房产开发。春风中,鲜嫩的蒿草冒出幼芽,在那里招手,像是欢迎多年的老朋友。翠花想着那片破屋檐,就慢步来到那里。“扑腾腾”惊飞一帮麻雀,打那边也走来一个人,让翠花惊呆了。
这个男人不是栓子,叫李哲。
这些年,栓子一直在碎石厂往站台拉碎石。一天,一帮社员往火车厢里装碎石,打开车厢,发现里面蜷曲着一个讨饭的,满脸的煤黑。人们把她拖出来,发现是个女的。当时社员好闹,就喊大栓:“栓子,快,把她领家去吧,你正好没媳妇。”
栓子憨憨地笑着,看一眼脏兮兮的女人。
“呵!真脏。我可不要。”
社员们都奚落这个脏女人。栓子说:“干啥呀,你们这是——人家本来就是要饭的,不给口吃就算了,干嘛欺负人家啊?”
“哈哈,大闺女要饭——死心眼子。”有的人竟出言不逊。
其实这个女人叫吴丽丽,因父母被打成走资派受了连累,从南方跑出来,踏上了列车,就晃荡到这里。
社员们闹着,对栓子说:“你看不惯,就带她回家呀?”
栓子挠挠头皮,“她要跟我回去,我就带她。”
吴丽丽像遇到了救星,跟着他就走。栓子就把吴丽丽拉回了家。栓子让孩子管吴丽丽叫姨。栓子找出了自己女人穿的衣服给她换上。她把脸洗干净了,却是个活脱脱水灵灵的大姑娘。闲谈时,栓子了解了吴丽丽的遭遇,问过她婚姻情况,吴丽丽说尚未成婚。她态度明朗,只是下乡时谈过恋爱,现在不知那人哪去了。栓子说:“你原来是知青啊?”
孩子不在时,吴丽丽冲着栓子笑着说:“我这样的走资派的女儿,嫁不出去啊。”
栓子安慰道:“你别胡说了。”
“那……嫁给你,你敢要吗?”把个栓子说得脸红红的。
栓子解劝着说:“我是有媳妇的人啊?我已经对不起媳妇了,不能再对不起她。她虽然跑了,但我们还没有离婚,她早晚能回来。”
这样,一住就是四年。吴丽丽怨恨地对栓子说:“你是死人啊,不懂人家的心?四年了,我都没走,你不愿意娶我?”
栓子和孩子们对吴丽丽都有了感情。一次,下起大雪,吴丽丽跑到中学去给大女儿送厚棉衣,送咸菜,把自己弄得浑身湿透。孩子的心里能不装着爸爸捡来的妈妈吗?
吴丽丽有时撒娇地往栓子身上靠,想要点温存,栓子就是坐怀不乱。孩子们大了,劝爸爸娶了姨,撵姨去爸爸屋里住,都被栓子阻止了。
栓子说:“等等吧,翠花一定会回来。”
有时栓子就想,我是不是让吴丽丽给改变了?我当年对翠花这样,翠花不至于跑吧。也不是,我就是这个脾气。不过,打吴丽丽来,我还没有打人。还是她给改的。翠花跑,不能是一个原因,她一定是出去生孩子去了。
吴丽丽在栓子家,不论外面怎么流言蜚语,栓子自觉问心无愧。吴丽丽是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的。
栓子站在村头,挥着手:“走吧,走吧,有啥难事再回来找大哥。”
林带里静悄悄的,偶尔一阵风吹过,捎来成熟的庄稼的气息。吴丽丽猛地转过身,跑到栓子跟前,一下子就搂住栓子大哭:“哥哥,我不想走……”
栓子推开她,擦着她脸上的泪,“走吧,丽丽,你要想着大哥,就回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