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尼黑郊外的田野上,1879年3月的一个午后,六岁的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因伤寒卧床三年后第一次走到户外。阳光刺得他眯起浅蓝色的眼睛,苍白的指尖掠过苜蓿叶上的露珠。父亲赫尔曼蹲下身,将一个黄铜罗盘放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看,阿尔伯特,无论你怎么转动,这根针永远指向北方。”
男孩小心翼翼地旋转着罗盘,看着那根颤动的磁针固执地回归原位,青铜刻度盘的反光在他眼中跳跃。“一定有什么东西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他轻声说,这个念头像种子落进刚苏醒的心灵,“是某种力量在推动它。”
这一刻的惊奇,将永远指向他科学探索的北极——对隐藏在世界表象之下秩序的执着信念。
在路易波尔德中学的课堂上,拉丁语老师正在讲解西塞罗的演说。阿尔伯特在课本空白处用希腊语写满几何证明。训导主任举起他的作业本对全班说:“爱因斯坦的存在本身拉低了班级的尊严。”教室里爆发的哄笑声中,他只是默默收起课本,目光投向窗外那棵老银杏树。
在树下,他摊开从雅各布叔叔那里借来的微积分教程,树叶的阴影投在算式间如同另一种文字。十五岁生日那天,叔叔将一本《欧几里得几何》放在他床头。他通宵读完,在日记里写下:“如果三角形的内角和不是180度,上帝会承认吗?或者,上帝是否会创造另一个几何体系来容纳这种可能?”
这种对绝对性的怀疑,成为他未来科学革命的种子。
1896年秋天,他如愿踏入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拱门。在物理实验室,他因反复质疑电极测量精度而被导师佩尔内训诫:“年轻人,有些真理需要相信权威。”他默默放下测量电极,转身在黑板上流畅地写下麦克斯韦方程组的微分形式。
“教授,我相信数学的权威胜过仪器的误差。”
这个动作后来成为他挑战权威的起点。也在这里,他遇见了唯一在数学上能与他比肩的女生——米列娃·马里奇。这个来自塞尔维亚的女学生有着深褐色的眼睛,像多瑙河的深夜。当他们并肩讨论玻尔兹曼的热力学定律时,窗外的雪正静静落在苏黎世湖面的薄冰上。
“阿尔伯特,你认为绝对静止真的存在吗?”米列娃在一次散步时间道,呼出的白气在冬夜里缭绕。
他停下脚步,看着结冰的湖面:“如果我能在冰面上滑出足够接近光速的速度,也许就能找到答案。”
毕业后,同学们纷纷进入大学任教,他却因“离经叛道”的名声只能去伯尔尼专利局做三级技术员。每天早晨,他走过克拉姆街的钟楼,听着七下钟声推开专利局的大门。木制办公桌前,他审核着电动时钟的同步装置图纸,脑中却在思考时间的本质。
1904年春天的一个午后,他正在审核一份永动机设计——这已经是本周第三份了。他忽然停下钢笔,望着窗台上方形的阳光出神。十六岁那个老问题再次浮现:如果骑着光束飞行会看见什么?静止的光波可能吗?这个纠缠他十年的幻象,此刻在时钟滴答声中突然清晰起来。
他急切地拉出抽屉寻找草稿纸,碰倒了米列娃刚送来的咖啡,褐色的液体在专利申请书上晕开,像某个星系的旋臂。楼下传来有轨电车的铃响,他忽然意识到:运动的电车与静止的街道,在物理定律面前应该是平权的。这个想法如此简单,却又如此革命性。
当晚回家路上,他对怀孕的米列娃说:“我觉得我摸到了上帝衣角的一缕纤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