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年,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因魏绛请纳虎豹之皮以和戎,晋悼公曰:“戎狄无亲,不如伐之。”魏绛曰:“诸侯新服,陈郑来和,将观于我,我德则睦,否则携贰。”因陈和戎有五利。晋侯乃使魏绛盟诸戎。十年,郑人赂晋以歌钟镈磬女乐,悼公以其半赐魏绛,曰:“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华,九年之中,如乐之和,无所不谐,请与子乐之。”二十一年,孔子生。在位二十八年崩,子贵立。
无终子嘉父,是戎狄之君长,名叫做嘉父。携贰,是离心改变的意思。周灵王之三年,晋悼公方为诸侯盟主,以尊周攘夷为事,于是戎狄慕义,欲求通好。当时诸戎中,有无终国君名嘉父者,使其臣孟乐,来到晋国,持着他国中所出的虎豹之皮,托晋之贤臣魏绛,献与悼公,以求和诸戎。魏绛劝悼公从其所请。悼公说:“戎狄无亲,难以恩结,不如伐之,未可与和。”魏绛对说:“今君方取威定霸,诸侯新服于晋,陈、郑初来通和,正看我的德义何如。我若修德招怀远近,他便都来亲睦;我若灭德逞威,他便离心改变,不肯服从。君不可失此机会,绝戎好而弃诸侯也。”因详陈和戎的利益有五:戎狄聚处贵货财轻土地,其土可交易而得,是一利;边鄙不惊,民安田野,农夫成功,是二利;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是三利;以德抚戎,师徒不勤苦,甲兵不劳顿,是四利;远人既至近者亦安,是五利。晋悼公闻言,欣然从之,就使魏绛盟约诸戎,与之讲和。自此,戎狄归顺,诸侯宾服,王室得安,晋国亦强。到周灵王之十年,郑人因感晋悼公有存郑之德,遂谢晋以歌钟、镈磬、女乐。前面魏绛所谓“我德则睦”者,至此验矣。晋悼公思魏绛之功,因以其乐之半赐之,说道:“子教寡人和诸戎狄,以正诸中华之未服者。到今九年之中,虽然戎狄怀柔,诸侯辑睦,如音乐之和,无所不谐,这都是子之力也。我岂可独享此乐,请与子共乐之。”周灵王二十一年,孔子生。盖天生圣人,万世道统所系,故作史者谨书之。灵王在位二十八年崩,子贵继立,是为周景王。
三十四年,孔子由鲁司寇摄相事。其初人谤曰:“麑裘而鞞,投之无戾,鞞之麑裘,投之无邮。”三月政成化行,民咏之曰:“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
麑是鹿子,麑裘是以麑皮为裘,盖古时卿士大夫之服。鞞是刀鞘,古人佩必用刀,取其于事能断也。戾字解作罪字,邮是过,与尤字义同。袞衣,是上公之服。章甫,是冠名周敬王三十四年,孔子由鲁司寇之官,而权摄鲁国相事,欲以文、武、周公之道,施行于鲁,乃从而正纪纲,明教化,反其弊政。此时,鲁国法度废弛已久,人皆习于因循苟且,一旦见孔子这等振作起来,遂不能堪,反而作为歌诗以谤讪之,说道:“麑裘而鞞,投之无戾,鞞之麑裘,投之无邮。”这麑裘与鞞,都暗指孔子身上的服佩。说那服麑裘而佩辑之人,深为民害,我欲投而去之,只是他无罪戾可指,无愆邮可乘耳。其反复言之者,恶之深而急欲去之也。然常人之情,难与虑始;圣人之心,太公至正,虽有此谤讪之言,孔子也不去理会他,只管依着道理法度行将去。及到三月之后,政事成就,教化大行,鲁国之人,无不受其恩惠者,于是向前造谤之人,也都心悦诚服了。又作为歌诗以称诵之说道“衮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衮衣,惠我无私。”这衮衣章甫,也指孔子身上的冠服。说这冠章甫而服衮衣之人,果能安辑我百姓,使我人人各得其所。他从前所行的政事,都是施恩惠于我,而非有所私也。其言之不一者,盖喜之甚,而爱之切也。夫孔子以至圣之德行帝王之道,其初犹不免招谤如此。可见成大事者,不和于众,而为人君者,欲用非常之人,则不可挠于群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