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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减肥

月光湖有一家特色临湖清吧,就在韩彻小区附近,他拉我出去寻欢。此刻他的耳钉换成了一颗灼目的蓝钻,与我保持一臂距离。

出门前他让我帮他挑耳钉,我盯着那一排耳钉,指了个粉色。他鄙视我:“挑耳钉的眼光和挑男人一样不行,戴这个我不被当成基佬才怪。”

我瞪他:“那你干吗买这个?”

他得意扬扬:“以前扮gay的时候戴的。”

真是低估了他的浪荡事迹。路上我问他扮gay的事儿:“人家最后知道了吗?”他缄口不言,表示保密。

我说:“扮gay还挺适合你的,亲亲摸摸,止步于此,免于露短,女孩还会把你列为死党。”

他意味深长地看我:“和现在一样是吗?”

被他痞气的外表蛊惑,我完全没明白其中关联,小口咽了咽口水,傻乎乎地点头。

清吧叫“Night Breeze”,地方不大,入门便可窥见一斑。小型演出台下环着两排桌椅,地方小,略显拥挤却不见烦躁。酒精将疲惫卷走,大家微醺着随音乐打拍子。一圈落地玻璃窗外是几个临湖的露天座位,十一月的天气坐在外面多少有些冷,我倚着玻璃看韩彻端了杯Mojito走近那位独坐风中的姑娘。

他说那姑娘情绪不好,去劝几句。我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讽刺他:“别劝得两张嘴巴黏在一起。”

他冷哼一声:“你以为都跟你一样?”

外面应该很冷,我在窗玻上呼出一片白雾,待我用纸巾擦净,韩彻已由对面坐到了姑娘旁边。我眨眨眼,这是什么神级进展,好奇得抓耳挠腮,恨不得放个录音笔听现场直播,转播也行。

我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儿,那个忧伤的姑娘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我只能看到背影,隔着并不单薄的衣料,她的背脊的弧度较前舒展了许多。

忍不住了,我掏出手机:【你使了什么招?】

韩彻没回复,直到半小时后两人眉开眼笑地进来。我以杯掩唇,定睛追随。

他走到吧台打了个响指,应该是问喝什么。那姑娘托腮沉吟后,附至韩彻耳畔,捂嘴说了句什么。两人在温暖的酒吧亲密交耳,画面美好。

男歌手在台上唱《我爱的人》,音乐催动下,要说心理完全没有波动是不可能的,我有一刻觉得自己是被丢弃在角落的动物,类似“单身狗”。幸好,手机振动时我意识到我并不孤单,并体会到左右逢源的美好之处,难怪渣男总是那么快乐。

张铎发来:【睡了吗?】

十点一刻,怎么可能睡,我可是夜猫子。【没呢,刚洗完澡。你呢?】这不明摆着两人都没睡吗?但我还是秉持只要我不想结束话题,便抛一个问号出去的原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面对面聊的都是正经话题,毕竟没有刚认识并且修饰“性”意图的人会大喇喇开黄腔,于是网聊便成了释放真我、擦边欲望的好地方。

他说:【睡不着,你呢?】

我瞥了眼韩彻,敲下:【我也是,准备找部片子来看。】我特意没用“电影”这个词。

【一起啊。】

【好,你说看什么呢?】

他分享了种子给我,电影名儿叫《安娜情欲史》,听着不像什么正经电影。我手边没有电脑,也不想暴露自己还在外的事实,佯装正在下载。

他说:【去调杯酒,等会儿一起。】

我随手百度,找到了在线资源,快进进度条大概浏览,嘴角浮动起诡异的笑意,还真不是正经片子。臭男人。

韩彻回头的时候,我正隐在黑暗里偷笑,他发消息来:【哟,我泡妞你这么乐?】

【我在找下一个接吻对象。】

【什么?】

【毕竟你马上要脏了。】

以韩彻的尿性,泡妞不上手下嘴那简直是不可能,谁费那脑力功夫逗姑娘只单纯为博美人一笑?睡不了那啃一啃是必然的,不然嘴上功夫没可能练得那么溜。可想到他亲了人家姑娘,我无缝下嘴多少显得难受,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心头拧巴得慌。

【那你刚刚想亲我怎么说?妹妹,你怎么双标呢?】

我嘴上骂骂咧咧:【我哪有双标?】

他过了好一会儿回复我:【那行。】

约莫一刻钟,他坐到了我对面,我抬首,慌张地看向那个女孩,却见吧台角落空了。人已经离开了。

我疑惑道:“结束了?”

他懒洋洋地活动脖子。“不然呢?”

《安娜情欲史》的进度条走过三分之一,我和韩彻才晃至家中。由于不专心,我路上不知道回了些什么,一进门便上滑聊天记录开始回忆重点。

张铎可真是个妙人儿,在女主和男友边刷墙边快乐的时候,他发来:【站着很考验腰胯力量。】

我非小白,他又健身,这时候问“你的腰胯力量如何”最带感,不负深夜聊天的刺激感。

韩彻眼尖瞥见,嘴角不屑地撇起:“要不要现在送你去试试?”

我扶住额头,弱柳扶风状:“太晚了,而且我不胜酒力,就嘴炮嘴炮吧。”

他清清嗓子坐下:“那你准备怎么嘴炮?”

他假装板脸,我却敏感地捕捉到其间浓厚的兴趣。“你觉得呢?”

“你回‘如果腰胯力量很强的话,核心力量也不能弱,不然撑不住’。”他控制不住笑意,人轻颤起来。

我一边打字一边问:“什么是核心力量?”

“你想象一下,如果腰胯撞击力大,人不是要歪倒吗,控制你平衡的是哪里?”

我低头打量了一圈,嘴角没绷住,试探地指了指腹部,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果不其然,刚发出去,张铎便迫不及待地回复了:【那你……核心力量如何?】

“说‘很弱’。”

军师指挥不用动脑的感觉真好,我跟着韩彻的指导回复,笑得不能自已,也不知道笑点在哪儿,我们笑到了一块儿。

【那我改天带你练练?】

我抓着手机尖叫:“他要带我怎么练?实战还是健身啊?”

韩彻挑眉道:“你问啊。”

我问:【怎么练啊?】

【明晚带你?】

“你问的是方法,他回答时间,真是个老司机,避重就轻。”

“我觉得他也把我当老司机了。”

我回复张铎:【怎么带?】

“你不是吗?”韩彻斜睨我,“如果不是的话,那你很有天赋。”

我开心地抱住他的胳膊:“是吗?你觉得我要修炼多少年?”女孩属性甜美、保守居多数,这源自中式传统教育对女性的规训,我原先也属这类,可接触韩彻、接触渣男后,感受到与这类人棋逢对手、擦撞技能的刺激,突然就不想要乖顺属性了。我要狂野!我要剑走偏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不需要多少年,只要一个够格的男人。”

我若有所思:“张铎?”他是骗子或不是骗子都挺够格的,反正我们能扛住彼此的招,就算我扛不住,后面还有狗头军师韩彻!思及此处,我越发兴奋。

不想韩彻脸色倏然耷拉,生气地掰开了我的手。“那你们俩玩儿吧。”

“哎哎哎!他回了!”我赶紧招手,将内容读出来,“他问我‘你想怎么练’?韩彻别走,快教我!”

我在主卧洗手间门口堵住他,见他欲要关门,我直接跳上了他的背,一把圈住脖颈,撒娇道:“快点教我啦!”

他憋了口气:“笨蛋!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我估计了下时间。“十二点。”

他斩钉截铁道:“所以不要回了!你是女孩子,十二点就该不小心睡着了。”

“啊?”我反应了一秒,啵唧一下亲了他的脸。高手啊!

次日我自然辅以娇滴滴的赔罪过去,困顿的清晨都没那么无趣了。

我刚坐上地铁,张铎的消息便来了,说自己睡得太晚,现在很困,让我发条语音给他提神。

我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半:【你这么早就上班了?】

【我们上班很早的,要早起看国内外资讯和所有公司股票最新消息,看完还要回客户、领导的邮件,所以……】

我发了条一秒的语音,说了句“加油”发过去。张铎很开心,说自己听了好几遍。

我们没继续深夜戛然而止的话题,也是,天都亮了,有些话不适合再说了。他很自然地提出今晚的邀约,我无师自通地拒绝了。

连续三天约会太频繁,搞得我很闲似的,太上赶着了。而且昨晚放了韩彻鸽子,此人心眼时大时小,我又人在屋檐下,有求于人,必须跟着讨好。

【请你吃大餐。】我主动向韩彻示好,发了几个大众点评的链接过去。

韩彻倒是替我省钱,挑了个人均一百的素食馆:【我这个发型不能胖,不然脸会变成倒三角,从今天开始我要控制饮食。】

我变相夸他:【很少见男人对自己外貌要求这么高的。】

他照常自大:【我不是一般男人,我的放纵会耽误我的兴趣。】

今天空闲,我与他插科打诨说到胖瘦的问题,他说自己最胖时便是恋爱时,人懒散贪食,不求上进,一副此生了了的活死人状态。

【后来呢?】我对他的感情问题还是很好奇的,是什么女孩曾经跟韩彻恋爱过?韩彻恋爱时也是这般精于算计吗?

【后来我减肥成功了!】

【然后你就把人家甩了?】

【是人家把我甩了……】

我回了一串省略号。

我们的对话没有继续,结束在此处。

我有强烈的预感,接着问他也不会回答,省得他编一堆瞎话影响我的思路,到此为止应该都是真话。

“分手不一定要有强烈的理由”“人家把我甩了”,我心头分析,他应该在两人关系的平台期被对方用一个并不撑得住脚的理由给分道扬镳了。啧啧,每一个渣男都有一段心酸情事。

我刚来M市带我遛弯儿的有车一族同事张杨前阵子相了亲,最近情绪高涨,每日拿着手机痴笑。

我吃完了饭,她的盒饭才动两个小角,我只能将她的注意力唤离手机,催她快吃,她笑眯眯地将快餐盒一丢,说:“吃好了。”

当真是有情饮水饱。

公司下午茶时间,女孩爱围一块儿唠嗑,有时吐槽客户,有时聊聊美妆。当一个人恋爱的时候,那她必然成为某一日的主角,话题默契围绕着她的爱情转悠,大家将心中或多或少的不屑压下,全数换上羡慕的脸孔。

张杨说:“他昨天给我带了个奶油小方!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说过我喜欢吃这种,没想到随口一句他居然记住了。”

同事们附和:“哎哟,这个男孩子老体贴了!”

张杨说:“我们每天都要聊天,互问早晚安,出门都是手拉手的。”

“小情侣刚在一起就是这么黏人。”

张杨说:“我们每次出去吃饭他都会买单的,有时候我要买,他都不让。”

“不舍得你花钱啊,这种男人好,以后钱都是你的。”

我混迹在一群婚龄少女中,努力与周遭同事一道感受这份甜蜜,可情绪却像手上的白水一样平淡。

我眨眨眼,望向窗外,摩天大楼反射刺目的金光,照得我人发蒙。是否在认识韩彻之前我也会满足于这样一种幸福?

晚间我问了出来,为了避免自降身段抬高了他,我特意斟酌词句:“你说我认识你和不认识你的生活会有不同吗?”

我这个话题开启得太突然,也没个前因后果的,韩彻愣一下,问:“是指哪一方面?”

我两手从上至下比画了一下:“各个方面。”

他替我冲了冲碗筷,举动间相当了解女性。“最大的改变应该是让你在22岁看到了30岁女人看到的世界。”

“30岁的女人就有火眼金睛了?能直接分辨出渣男?”

“不会,她们只是更清楚,或者更能够接受,男人本来是什么德行。”他定睛看了我一眼,将手机推至我手边,两张截图左右滑了滑,是张铎和一个麦色皮肤的女人,姿势一看便是情侣,亲密无比。

他说:“男人就是这么个德行。”

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照片,说没有心理准备是假的,毕竟韩彻耳提面命,但没有冲击也不可能,毕竟我们的暧昧指数很高,交流无比顺畅。

我待坐在位置上,任服务员一道道菜上,一筷子都没动,韩彻吃了会儿催我动筷子,我这才慢吞吞嚼了两口,和恋爱中的同事一样,含着心事,就这么饱了。

“你至于吗?”韩彻不爽地看着我,把韭菜卷吃光,“你不吃拉倒,起阳草归我。”

我耷拉张脸,努力玩笑:“你不是不信这个吗?”

“哟,终于来精神了?不就两张穿衣服的合影吗?又不是床照。”他冷冷瞥我,“一副被绿的惨样。”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站在玩咖身边,本能地想用一种游戏精神去体验男女推拉,证明自己玩得起。可这份经验与勇气是揠苗助长而来,没有扎实存在于我的行事逻辑中。这种当头泼冷水毕竟经历得不多,只有韩彻赐过我透心凉,这么快来第二回,我需要消化消化。

做一个美梦起床还要遗憾为何我会醒,更别提如此真实的交手与暧昧,总是失落的。

我向服务员招手,问:“有酒吗?”

人很容易被同化的,这就是少时爸妈不让我们跟“坏小孩”玩的原因。我以前不开心,打开美剧韩综分分心,这茬儿也就过去了,跟韩彻混了之后,我不开心,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喝酒。真是又伤心,又伤肝。

最终没喝素食馆的啤酒,韩彻带我去了酒吧,还叫上今日终于得空的肥仔。

素食馆的单被韩彻抢了,到了酒吧,我仗义地拍拍他的肩说:“今天我请客。”

他捏起我的下巴,指了指自己的脸,问:“我看起来需要小朋友买单?”

“我们是朋友,我吃你的、住你的、喝你的,这样不好。”我虽贪财,但好歹明事理。

“有什么不好的,你是我的wing man。”他一把揽住我,附到我耳边,“我告诉你昨晚我怎么跟人聊上的,好吗?”

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学得再多也无用,并不能完整消化成自己的东西。

韩彻见我对平日最感兴趣的话题都意兴阑珊,蹙起眉头,不敢置信地问:“林吻,你别告诉我,就三天,你真喜欢上那个炒股的了?”

我否认:“我哪有,我只是为自己没有先你一步找到破绽而自省。”明明是我跟张铎接触比较多,却完全陷落在对方的完美陷阱里,幸好我身体保守,没把自己交待进去。

韩彻愤愤:“你知道用社交网络找我的破绽,怎么没想到找他的?”

“因为我没有INS。”我没觉得张铎是骗子,也压根儿没想过他会有女朋友。这个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豆友的话,“除非有中头彩的运气,不然这类男人不是玩咖便是已婚”。我低头扒了扒手指,问:“那个女的是他女朋友还是老婆?”

韩彻摇了摇威士忌的冰块:“女朋友,谈了很多年。”

“你怎么搜到的?”他展示的INS截图上的ID是一长串英文还有下画线,和“张铎”并无关联性。

韩彻冲我挑眉。“我认识他们券商,他非单身这事儿圈内都知道,且清楚他的私生活状态。”

我愣滞。所以,张铎只想睡我,完全没有要跟我交往的意思,那张“西餐厅未来老板娘”的大饼可真是画到我的虚荣心坎里去了。真该死,我又当了一回鱼。

我点了杯长岛冰茶,快速饮尽,昨日还风生水起的夜生活,今天一下便归了零,生活真是起起落落,当然还没落到底部。我看着面前神情复杂的韩彻,扯起嘴角:“韩彻,我想接吻。”

他身子往后退了退,睨我:“大庭广众,不合适。”

我噘起嘴巴,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你想亲就合适了是吗?“真不够朋友。”

他呛我:“你跟朋友接吻啊?还舌吻?”

我酒劲上头,大脑钝了,情绪渐渐高涨,开始放狠话:“我决定以后要游戏人间,接吻上床都是朋友,谁给我画饼我都不信了!”

韩彻欲言又止,舞台鼓声“Duang”地一响,他猛地将我圈进臂弯,上嘴便是伸舌,完全没有温润的前奏。长岛喝得太快,酒劲猛烈轰击我的神志,我任他直捣黄龙,颓然承受,毫无回应的能力。

我们亲的时候肥仔经过,我听见惊呼,随之是两声调侃的口哨声。

我迷失在热吻和声浪中,待我目光聚焦,一曲结束,唇风干带来凉意。

韩彻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我捧起他的脸,鼻尖蹭他,开始絮絮叨叨没头没尾地发酒娇:“哎,韩彻,说句实话,我们差点儿就不能接吻了。那天氛围超好,他开车送我回家,画了张大饼给我,聊得好快乐,只要我一个眼神,”我一个酒嗝上来,卡了话口,挣了挣额头才缓过来。韩彻正认真听我说胡话,没有嫌弃的表情,被吻得丰润的嘴唇与我来回碰触。我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本来呢……我和他肯定就接吻了,可那个眼神我始终回避,你知道……为什么吗?”

韩彻没说话,定定与我对视。

我含住他的下唇,等了会儿,见他不答,语气不觉嗲起来:“你猜猜啊。”

他喉结滚动,一轮呼吸后终是没说话,依旧在静候我,像是在等我自己失去耐心。

我当然耗不过他,射灯晃过两圈就缴械了,嘿嘿一笑道:“我想到我要是跟他亲了,就不能跟你亲了,怎么说呢,突然就有点儿难受,所以我……”矫情话没说完,我的唇再次被韩彻堵死,一番天旋地转,我被反压在沙发上,被搅弄得几欲窒息。

我还没说完呢,我想说:“早知道管他三七二十一呢?”

知道我再次看到张铎示好的消息是什么感觉吗?

我脚心涌起了一股凉意,男人原来是这样的,我当即把他删除。渣滓!吃着碗里的还要偷舀锅里的,王八蛋!

下午下了场暴雨,我趴在桌上午休,醒来脑袋昏沉沉的,韩彻说我这是人虚,需要锻炼,于是非常臭屁地接我下班,把我捞去健身房看他打拳击。

说实话,谁天天去酒吧,外加高密度技能输入输出,还能精精神神地应付工作?

看韩彻与教练一对一打拳我也好奇,感觉很酷,于是借了护腕与小号手套试着打了两下,这个坏蛋真心机,纠正动作,传授巧劲,没两下软拳就能生小风了,瞬间把我带入股。

我一边练直拳一边气鼓鼓告诉韩彻,把眼前的教练当张铎,面露凶狠,实际绵软地出击。

韩彻倒是淡定,坐在一旁好为人师地给我开“三观不正”课堂:“那还不够凉,当你面对这种男人照样释放魅力,忽略其劣根性,不再嫉渣如仇的时候,你才是真的勘破,才有可能成为游走男人间的玩家。”

没几拳我便气喘如牛,说话全靠吼:“那我不是小三吗?”

我若继续与张铎交往,他女朋友多无辜啊。自己的男友在外面骗人身骗人心,还装单身画大饼。

“妹妹,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呢,”他替我拨开汗湿的乱发,无奈摇头,“女人天生有‘警犬’基因,你面对陌生的我都能大海捞针抓出把柄,人家相处几年的情侣会不了解品性?”

想想也是,一个喜欢混酒吧玩乐的人,女朋友若没点儿心理准备,按理没可能。我疑惑:“那她为什么不管束或者分手?这种渣男也能在一起?”

韩彻一副看幼稚园小朋友的表情道:“知道为什么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我俩像看智障一样对视良久,终究是我败下阵来。我说不出反驳的话,毕竟韩彻这么坏,我心头还是喜欢得要死。但张铎不行,我和他没有革命友情。

教练带我进体测间测试,为我量周身围度,再根据我的状况制定健身计划。韩彻大喇喇跟着,我瞪他试图将他推出去,却听他咬耳低声道:“我要看看你的核心力量如何。”

还编理由,你就是想偷听我三围!

教练当我们情侣开玩笑,还打趣:“男朋友估计是不放心我。”

韩彻抄着手倚着墙角,嘴上占我便宜,轻松道:“没有没有,我对你们的专业性很放心的。”

我撇起嘴角,张开双臂,死闭上眼睛听教练报软尺上的数字,韩彻时不时发出一点儿别有用心的语气词,也不知是夸还是贬。

教练让我闭上眼睛单腿直立,测试平衡能力,结果我五六秒就歪倒了,韩彻惋惜道:“Oops,不能蒙眼了。”

我一口老血,还来不及愤慨,教练拿着体脂测量的报告对我说:“林吻,你偏肥。”

晴天霹雳!我活了二十二年,站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都不会有人用“肥”这个字形容我,我斩钉截铁,像拒绝医院的诊断报告一样:“不可能!”

“你的体脂率21,算正常标准,但实际偏肥一点,要有好看的肌肉线条的话你需要减肥。”

我扶着墙差点儿没站稳,一根手指颤颤巍巍。“我要是要减肥,那大部分女的不都要减肥吗?”

教练竟然点头:“是啊,来健身房的大部分人都需要减肥。”

我呆若木鸡,难怪健身事业如火如荼,是个人都在减脂,就这颠覆性的身材认知谁受得了?我瞥向拿拳头抵住笑意的韩彻,没好气地问他:“你体脂多少?”

他撩起T恤,向我直面展示腹肌,无比骄傲道:“我12.1。”

白巧克力就这么诱人地摆在我面前,而我却要咽下口水假装不屑,真窝囊!

我心里飘过北方骂,老老实实交了私教的钱。年卡直接用的韩彻当时办两年健身卡送的亲情卡,我问他爸妈不用吗?

他捏捏我纤细的手臂,说:“他们不用减肥。”

精神世界受到重创!男人背叛是小事,身体居然也背叛了我。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保守辣妹,没想到在健身界,我是肥妹!

我坐上跑车再无兴奋感,看着教练给的饮食三餐表,芥蓝、西蓝花、生菜、紫薯、鸡胸肉、牛肉,心塞道:“你也没有按照这个吃啊,你火锅、酒精照样摄入。”

他嘚瑟挑眉:“因为我体脂12.1,有放纵空间。”

又提,又提,真幼稚!

我捏着这份食物单,想到自己有酷酷腹肌、虎虎打拳的酷飒模样,决定忍!

人减肥的时候,就是靠着自己瘦下来的幻想支撑。

跑车经过积水路段,压过坑洼间的水塘,溅起高高的泥水,韩彻看着车窗上的水渍,摇头不满道:“这条路排水做得真差。”

“你要是开凯迪拉克,也不至于这样。”我张望出去,眼前满天泥星。阴雨天非要劳什子开跑车。

今天是周五,这周的工作日结束了。

我等于在韩彻家住满整整一周,一直没兑现wing man的承诺。我再度心血来潮,大言不惭:“韩彻,我决定今天报答你!”

经过张铎那番心路跌宕,我看清了友情与爱情的持重比例。男人可以有很多,韩彻只有一个,我必须把他攥牢在我的交际圈里。

他不以为意地单手操着方向盘,半仰脸,任车屁股的红黄尾灯在脸上闪烁不停,淡淡道:“怎么报答?”

我嬉皮笑脸道:“以身相许!”

他眉毛耸动,不可思议:“开窍了?”

我凑近他,两眼聚光:“我今晚一定帮你钓到全场最靓的姑娘,以她的身许你!”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也要那个姑娘中意他才行。不过我对韩彻的硬件和嘴皮子功夫还是很自信的。

他一听原来是这般,冷嘲一声:“算了吧,我废一晚唇舌最后不能亲不能抱的,跟带了个女朋友出门有什么区别。”

我清清嗓,正色声明:“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我以后要游戏人生!这种交叉接吻我可以的,你今晚上!你上!我在后面给你殿后!”

我越说越大声,像是要把心里那点儿杂念给吓跑似的。

“真的?”韩彻不信似的眯眼,试图在我眼里找出犹豫或是玩笑的痕迹。

我直起脖子,坚定道:“当然啊!”

“没有什么指标什么的?”

“什么指标?”

正说着,前面的车突然减速,眼见追尾,韩彻一个急刹踩死,我抓紧安全带前倾,脑门还是磕出了大响动。

他低骂了几句,见我捂着脑袋,沉下气温声问:“怎么样,没事吧?”

我揉揉,摇摇头,瞪了眼那傻儿子的车。“算了,你继续,什么指标啊?”

他帮我揉了下,确认我不痛,叹了口气道:“别我从温香软玉里回来,你再审问我,伸舌头吗?亲了多久?摸哪儿了?”

“我们是朋友!我问这干吗?”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我提起气儿,“大家都是出来玩儿的,谁也不干涉谁!”

真酷,我为自己鼓掌,但掌声在我离开酒吧的瞬间便歇了火。

千万别高估自己对情感的支配能力,它要是听我的话,我也不至于单身。

车窗上的泥珠滑落,斑驳成丑陋的线条膈应在视觉中。

Swindlers’酒吧闪着红蓝霓虹,迎我们入内。

周五,上班族松下紧绷的神经,韩彻叫了几个朋友来,向我介绍:“以前一起玩游戏的。”

他们估计对韩彻的私生活比较了解,对于我的身份并没有兴趣,夸了句“美女”,便轻松地聊了起来。

等韩彻与好友们臭屁完,我已经观察了一番,拉过他问:“是实战类游戏还是虚拟类游戏的朋友?”他不解,问我什么意思。

“混酒吧泡妞的成人游戏,还是普通男孩子玩的那种?”我比了个打枪瞄准的姿势。我看这些人都不帅,和韩彻不是一个颜值等级的。

韩彻扑哧一笑。“我是不是在你眼里只会泡妞?”

我当然摇头。

“那我还会什么,说说。”他摆出小学生等待小红花的傲娇样。

我暗笑,原来你也喜欢听好听的。

我开始掰手指。“一,你长得特别帅,穿衣很有品位。”

他微笑。

“二,你很有教养,不会甩脸子,不让人下不来台。”

他点头,欣然接受。

“三,你吻技一流,舌头时而像电钻时而像软缎……”说到此处,我顿住了。韩彻仍沉浸在我的夸奖里,牵起嘴角,满足地等待下文,我叹气,“可惜……”

突然卡在这里,韩彻表情瞬间不好了,明白我膈应他之意,白了我一眼。

我点了杯马提尼,见一个姑娘羞答答地缩在角落打量,也没人招呼,我过去搭话,给她叫了一杯珍珠红甜酒,度数低,适合小姑娘。

聊了会儿才知道人已经24岁了,正在读研。也不知怎的,才几回,我便有一种酒吧常客的风尘劲儿。不得不说,有师傅带,成长和见识呈倍数增长。

冰块在酒杯中阔落阔落响动,我倚在二楼半的栏杆处将内场巡睃了个遍。

周五太热闹了,韩彻说要不是认识老板这个座根本保不住,场内有卡座的坐卡座,没座位的在吧台边围了一圈,还有站着的散客。

我问同座的一个哥们儿:“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温度比平时燥热,音乐风格温和不少。

“今天有个小有名气的民谣歌手来演出。”

“外面已经不让进了。”

“民谣歌手来这里?不该去清吧或者音乐酒吧吗?”

我眯起眼睛,难怪那么多青涩的漂亮妹妹,有几个还带着股学生味儿,短裙及踝袜配运动鞋,青春烂漫,好奇又局促地打量着这个光怪陆离的地方。

我拉过韩彻道:“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显然也知道此事,摇摇头:“我最怕文青。”

“你被文青纠缠过?”

“你见过上……”他猛然咬住嘴唇,唇形一变,“接吻前要跟你讨论哲学,接到一半突然停住,非要我讲出个二四六来的人吗?”

我挠挠耳根,讪讪道:“也不是每个文青都这样吧?”

“结束还要写篇诗歌念给我听,我一个工科生哪懂这个啊?”他扶住额头,“我栽过两回,不ED的都要ED了。”

我别过脸,掩饰自己曾自称“文艺青年”的尴尬,和写诗念给男人听的姑娘比,我真是铁汉了。我讽刺他:“那你还上豆瓣勾搭个魂,豆瓣女文青最多了。”

“你是我在豆瓣第一个勾搭的人好吗?”

“真的啊!”我惊喜,“我在豆瓣不文艺吗?是什么风格啊?”是什么风格吸引了韩彻?

他奉送我一个白眼和四个字:“一个傻妞。”

我刚张嘴想要反驳,强调自己是幽默,便见楼梯处走上来一位白皮红裙的妖冶美人。

她太扎眼了,奶白色皮肤在乌暗的酒吧空间内自带追光,V领挤出深深的沟壑,几步路走出了红毯的效果。

像是电影慢镜头,为了凸显女主的美貌,周围需要一群智障的目光衬托。我也是被美貌惊艳的其中之一。

我抬眼看向韩彻,果不其然,他亦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我挪开一步,与他间隔开距离,问他:“这个总是你的菜了吧?”

他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再次转头看向那美人落座的方向,嘴角一撇道:“这是每个男人的目标吧?”

“你呢?”

他眯眼反问:“我不是男人吗?”

我冲他挑眉:“那?”

韩彻轻笑,指尖在栏杆上点动:“你别又要卖我。”

我推他肩,还不信任我了?“那你自己去好了。”

他拽过我的胳膊,凑近我:“如果是这个人,今天还真得你帮我。”

“为什么?”

“她是跟一群女的过来的,如果我贸然过去会打破局面平衡。”

一听便知道他有心思,已经把对方友人与各种计划都考虑了进去。

我托腮沉思了会儿,拽过韩彻问:“我把那姑娘带到你面前,你有几成把握能留住人?”

他抬眸,扫见那美人笑得东倒西歪,下颌动了动:“保守估计五成。”

我很想讽刺他盲目自信,可他说话时笃定与认真的眼神让我把话咽了下去。上一次看他这副神情还是在书房面对电脑图稿。

我一口闷尽马提尼,脑海里撞进多个美剧片段,自己内心编排了“你长得好像明星,可以给我签名吗”的桥段。行至她所在卡座,我大脑一空,老老实实向她周围一圈姐妹打了个招呼:“姐姐你好,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吗?”

她意外,没想到是女孩子来招呼,犹豫了一下。

我弯起眼睛,扯开嘴唇,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姐姐,你看见栏杆那边那位穿黑衬衫的男士了吗?”

她迟疑了一秒,点点头。

“我不好意思搭讪,姐姐可以帮我吗?”我咬唇,娇滴滴撒娇。

她很可爱,还鼓起嘴巴想了想,看得我都心动了。她问我:“要怎么搭讪啊?”

我趁机把她拉出来,小声问她:“姐姐,你觉得他帅吗?”

她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笑笑:“问我他帅不帅干吗?你觉得他帅就行了。”

我嘴甜了几句,拉着她三步并作两步往韩彻处走,行至跟前,抬高音量。“姐姐,他叫韩澈,是个路桥设计师,幽默帅气。最关键的是,”我超级真诚地睁大双眼,站定在韩彻身边,右手一展,摆出介绍人的姿态,“他对你一见钟情。”

她这才恍然,看着我娇嗔道:“你骗我。”长长的睫毛蝶翼一样扑闪扑闪,朝我,不对,朝韩彻抖动。

韩彻歉意道:“不好意思,是我让的,唐突了。”

美人笑眯眯地娇羞,我视觉是享受的,但说不上来,嘴里莫名其妙泛着苦。

功成身退,我溜回卡座。

天哪,人类这该死的占有欲,要说友情的平衡多容易打破呢,只消一方陷入异性享受,另外的人难免失落。如果韩彻方才在一群女人里独选中那姑娘搭讪,就算关系再好,总有个微妙的失衡瞬间。

真好,他真聪明,都算到了。

我和肥仔聊了会儿,听他吐槽程序员那点儿破事,编凑点儿网络段子对答,也是有说有笑,可我知道自己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往二楼半的栏杆处飘。

上次在Night Breeze,我在失落时立马找到了情绪的落点,免于自怨自艾,这刻我照例打开了微信。

张铎发现自己被删了,下午发来好友申请,问我是不是手滑,我一直没有通过,鬼使神差地在这一刻,大拇指点击了通过。我紧闭上眼睛,奋力挣扎三秒,准备回复他秒速发来的消息,没想一睁眼便见韩彻眼神暧昧,舔了舔嘴角。这个动作极其低俗,又非常高效,但凡换个丑点儿的男人来做估计都要挨白眼,可他,撩得人姑娘嘴角都颤了,轻拍了他的肩,其打情骂俏意味颇浓。

我坐在沙发角落,两腿夹紧。明知这个信号弹不是冲我发的,还是可耻地缩了缩小腹。

我关闭微信界面,叹了口气。

雨后,路面坑洼积水,每处水洼都映着一轮月。

我走出酒吧,脑袋一抽不怕脏似的,开始走水路,踩碎一地月光,光裸的小腿泥泞不堪。

走到街区尽头,我伸出手准备拦车,身后不远处传来嫌弃的声音——

“我看你还是打车回去吧,老子今天开的跑车!” SkY0il3Pqd158sOXDi6mGFZINdleb0yIMfeDnVWLMYMAyOJhBfYxNJ24EsbDZQ8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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