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二章
无处不在的节奏

想出一种追随太阳的植物。这样的植物有很多。比如含羞草,它在黎明时分伸展身体,张开叶瓣,把花骨朵举向阳光,然后在白天里扭来扭去,追随太阳在天空中的轨迹。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

人们会认为,这只不过是在追随着太阳的光线,是一种应对外界刺激的机械反应,几乎只是一种自然发生的事实。植物没有日历和时钟,也没有意识,所以这些活动其实不太能被描述为动作,只能称之为反应。植物的生存需要阳光,因此慢慢开发出一种让自己尽可能多地吸收阳光的方式。当阳光照射到叶子的边缘,它会以某种方式注意到这个细节并做出反应。换言之,它醒来了。

当我写下植物“醒来”时,显然是对实际发生的事件进行了一种拟人化表达。根据定义,睡眠是一种有意识的状态,或者至少是以某种意识形式为前提的。“醒来”意味着从一种意识状态过渡到另一种,而这可能并不是植物的真实情况。但如果我们依然选择使用这种表达,理智会告诉我们,植物总需要某个触发因素来“唤醒”它。

几千年来,植物的活动一直吸引着人们。通过研究植物如何活动以及它们对环境如何反应——也可以说是它们的行为方式——我们面临一个实际的问题:植物究竟是什么?公元前4世纪中叶,亚里士多德根据内在灵魂的种类对所有生命进行了分类。一切生命都有灵魂,这是他的想法。然而,灵魂又与各种截然不同的能力相关联着。人类是唯一除了其他各项能力之外,还拥有思考能力,即智慧的生物。所有其他动物都只有感知的能力,只能通过感官去了解世界。根据亚里士多德的想法,植物仅拥有最基础的感官能力,也就是吸收营养用以新陈代谢和繁殖的能力。

就在亚里士多德建立其系统理论的几年后,马其顿学者安德罗斯蒂尼成为第一个用书面文字记录某些植物是如何随阳光移动的人。受亚历山大大帝的委托,安德罗斯蒂尼踏上了前往阿拉伯半岛的旅程,目的是绘制地图。在波斯湾的一个岛屿上(即现在的巴林),他对罗望子树会在昼夜间调整树叶姿态的现象感到惊奇:白天,随着太阳升起,树叶以水平的姿势伸向光亮处;到了夜晚,树叶则就像休息了一样,垂向地面。

这一行为无疑给深信亚里士多德理论的人带来了难题。这棵罗望子树的举动似乎表明植物拥有它们本不应该具备的能力,即通过某种感官感知到周围物理变化的能力。

直到启蒙运动时期,这个问题都在困扰着科学界。卡尔·冯·林奈对植物运动是如此痴迷,以至于他画了一张类似花朵生物钟的图,根据不同花朵和叶子移动的情况,推断植物在一个昼夜里处在哪个时间段。查尔斯·达尔文最终以此为主题写了一本书,在1880年问世的《植物的运动本领》中,他通过进化论和自然选择理论解释了植物的运动现象。

这种痴迷不难理解。毕竟,植物的运动引发的问题在许多方面都直指存在的核心:其他生物体如何感受周围的世界?意识究竟是什么?植物是否也拥有内在生命?

长期以来,人们普遍认为植物的运动不过是对外界刺激的机械反应。许多生物学家和植物学家都认为阳光的热量会导致树叶干枯,因此树叶不得不收缩并调整其形状和位置。然而,最终完成颠覆性实验的人却既不是生物学家也不是植物学家。

让-雅克·德奥图斯·德·迈兰是一位地球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他在那个时代算是一位非常出色和成功的科学家。他于1678年出生在法国东南部的贝济耶,4岁丧父,16岁丧母,几年后流落到巴黎。在那里他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开始了他的科学生涯,并一路晋升为法国科学院院士。1729年,他做了一个简单而高度合理的实验,这也是他被人记住的最重要的原因。这个实验最终不仅改变了我们看待植物的方式,也改变了我们看待所有生命的方式。

和很多人一样,德·迈兰也对特定植物如何追随太阳轨迹很感兴趣。于是,他决定选择含羞草,直接把这种植物放进密闭的盒子。在远离太阳光线的地方,对植物着迷的德·迈兰静静观察这株植物如何张开又合上叶子,观察它如何醒来又睡去。每天,在太阳差不多要升起的时刻,这株植物会向着假想的天空伸展,好像不需要阳光来引导活动和休息的交替。相反,这更像是植物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告诉它是时候醒来,又或者是时候休息了。

德·迈兰的实验展示出植物拥有一种内部的时钟,也就是所谓的内生昼夜节律。植物有一种与外部世界及其规律性变化相联系的能力,这种能力独立于外部经验。无论是否直接接触到阳光,植物都能“知道”太阳何时升起或落下,自己何时该休息、何时该活动。它们遵循的是一种存在于体内的生物节奏,这种节奏经过精确调节,恰好与地球自转一周的时间相吻合。

直到1938年,也就是两百多年后,美国科学家内森·克莱特曼和布鲁斯·理查森才进行了一项实验,证明人类同样拥有这样的内部时钟。在长达32天的时间里,克莱特曼和理查森将自己隔绝在肯塔基州深山的一个洞穴中。在没有任何自然光线干扰的情况下,他们测量体温,记录睡眠和醒来的不同时间段。一个多月后,当他们走出洞穴,再次步入阳光下时,他们意识到,人类和德·迈兰研究的植物一样也受到内生昼夜节律的支配。在黑暗的洞穴中,在没有受到外界环境影响的情况下,他们的昼夜节律仍然遵循着与往常大致相同的模式,每天大约有15小时的清醒时间和9小时的睡眠时间。在相同的时间段,按照几乎既定的节奏醒来和入睡。

这种内生的昼夜节律被称为“昼夜节律”。事实证明,受其影响的不仅仅是人类和某些植物。所有生命,包括植物、动物以及微生物在内都有一个内部时钟,它不仅控制着活动和休息时间,还控制着各种生物变化过程。我们都与这个由地球自转决定的时间框架息息相关。有一种东西告诉植物、动物或微生物什么时候该活动、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该起床、什么时候该睡觉。当然,这种东西不能称为意识,但也不仅仅是机械反应。

因为所有生命都会睡觉。所有生物都有不同的活动和休息时间段,与清醒和睡眠甚为相似,就连昆虫、软体动物、蠕虫和变形虫也是如此。长期以来,人们一直认为鲨鱼不会睡觉,因为它们不会闭眼睛。但即使是鲨鱼也有类似的节律,它们无法闭眼只是因为没有眼睑。鲨鱼可以边游边睡,像一个鬼魅般凝视着大海的梦游者。

鲸类也需要睡觉,哪怕其生理结构实际上并不允许它们这么做。人类心脏的跳动是通过肌肉收缩来完成的,无论我们是否愿意、是否有意识,心脏都会持续跳动。鲸类的情况则不同。对于抹香鲸或海豚而言,每一次呼吸都是主动的,是大脑有意控制的结果。也就是说,如果它们失去知觉,比如在睡眠中,就会停止呼吸。

即便如此,它们还是会睡觉。进化赋予鲸一种极其特殊的能力,即能够在睡眠的同时让一半的大脑保持清醒状态。当鲸的一半大脑进入睡眠状态时,另一半则非常清醒,观察危险,控制呼吸。几个小时后守卫换班,鲸的两个大脑半球会交换状态,在互道早晚安后,保持双重意识的状态,继续在大海里游动。

我们对光亮与黑暗有不同的需求。有白天活动的生物,也有夜晚活动的生物。不同生物的睡眠时长也大相径庭。在某种程度上,这似乎与体型和大脑复杂程度有关,但变化和例外似乎多于规则。大象每天只睡4小时左右,而老虎则能呼哧呼哧睡上差不多15小时。有些蝙蝠能睡19小时,而德古鼠只需要7小时就能休息好。负鼠需要18个小时的睡眠来补充能量,而体型与其差不多的普通褐鼠只需要负鼠的一半时间就行。不同的生命体可能偏爱黑夜或白天,选择其中一个时段用来活动或休息,但它们都遵循相同的节律。地球的自转决定了这种节奏。

此外,对于那些欢迎宇宙的复杂性并允许一些个性出现的人来说,知道这种包罗万象的节奏只是到“几乎”精确的程度,会让他们感到很自由。“昼夜节律”的字面意思是“一天的大致节奏”。毕竟,这种节律也被允许有一些变化。地球绕着自己的轴心自转是基本节拍,但每个独奏者仍有一些即兴发挥的空间。

例如,小型动物和大型动物的生物钟略有不同。对于老鼠或兔子这样的小型动物来说,它们感知昼夜的周期比24小时稍短,而人类的昼夜周期往往比24小时稍长,年轻人的昼夜周期又比老年人的更长。因此,不同的生物会在共同的时间节奏中加入自己的节拍,就像所有成功的集体活动都需要在个体差异和群体一致性之间找到平衡一样。

这就是说,所有微生物,所有地球上的生命,都会根据同一个基础节奏入睡和醒来,这个节奏差不多和地球自转一周的时间保持一致。所有生物都与这种节奏同步,与太阳划过天空的运动同步,与似乎在创世之初就已确定的节奏同步。其中蕴含着一种和谐,一种我们在生物学上与我们不可避免要共享的地盘、家园联系在一起的和谐。仿佛时间本身就是以缓慢、同步的节拍为标志,在每一种生命形式中回荡。仿佛这就是我们殊途同归的共同点:一种让我们在同一节拍中共同摇摆的节奏。

~ ~ ~

我们能把这种节奏想象成音乐吗?我们所有人都随之摇摆的节拍算是音乐吗?

要回答这些问题,或许不应求助于自然科学,而是找那些懂得节奏的人。

2017年春天,我去拜访了住在斯科讷省北部森林庄园的蓝调和雷鬼音乐艺术家佩普斯·佩尔森。他获了一个奖,我准备采访他。当时他已经70岁了,比我父亲还年长半岁,且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中。出于各种原因,我有些紧张。

我的父母很爱佩尔森。我家的唱片不多,总共也就十来张,其中就有佩尔森的。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张唱片叫 Fyra tunnlann bedor om dan (《每天四屯田的甜菜》),是一张精选集,收录了一些古老的斯科讷地区民歌,配以牙买加、非洲和美洲的音乐。封面上是一位农夫,膝盖深陷在马车上的甜菜堆里,你可以透过抓斗的叉子看到他,就像透过栅栏一样。他穿蓝色工作服,戴鸭舌帽,看起来就像我的祖父,我熟悉封面上的每一个小细节。

那些歌曲如此广泛地运用了方言,感觉就像是共享了一个秘密,每个词都让人感觉亲切,听起来像家一样。

我想我的父母把佩尔森看成了他们中的一个代表。这不只是因为佩尔森使用了他们那一辈的语言,还因为他思考的方式,他与自己所处世界的联系:斯科讷地区的乡村、老式的农业社区、工人阶级身份,以及不言而喻的阶级意识。佩尔森是我们的标志,帮我们诠释和定义我们决定称之为家园的地方。

但他的音乐却完全来自另一个时空。牙买加的节奏、非洲的打击乐,这些东西从世界另一端传来,与那些粗犷的“r”音和温暖的斯堪的纳维亚双元音融合在一起。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怎么能如此扎根于本土,同时游刃有余地兼容了异域?他是如何将这些从本质上看起来迥然不同且互不相容的世界结合在一起的?

此前我从未见过他,关于他的为人也只有模糊的想象,但不论如何我还是来到了佩尔森家的农场。农场的草坪上有一棵巨大的桦树,几年前被暴风雨刮倒,树根至少有一个人那么高。紧挨着桦树的是一个老谷仓,很久以前建的,红色木板现在已经褪色开裂。谷仓里有一间音乐工作室,里面有一架破旧的钢琴、一套架子鼓,还有几台扩音器和一些支架。房间中央放着猫砂盆,一些猫砂散落在地板上,走过时脚下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我们坐在工作室的一张沙发和一把棕色旧扶手椅上。架子上有一罐糖果。墙上挂着美国蓝调艺术家和牙买加雷鬼艺术家的小剪纸画。我们中间的桌子上放着一沓CD,上面还有一片薄脆的面包,旁边是一个方形烟灰缸、一个烟斗和一袋烟草。佩尔森拿起烟斗,挑出一些黑色薄片,把烟草放了进去。他抽了一口,两口。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灰色羊毛衫,长发中分,缕缕胡须编成一条细细的辫子,眉毛像野生荆棘一样遮住了眼睛。

我想,这个人身上一定有秘密。他应该知道一些其他人都不知道的东西,例如万物之间的联系,某种普世存在的东西。

当他还是斯科讷小镇上的孩子时就读了很多游记,满怀憧憬,梦想着出发,渴望通过探险书籍去寻找未知世界。他在瑞典音乐、古老民歌和舞曲的熏陶下长大。他的父亲用旧雪茄柜制作了一把小提琴。他在当地的音乐学校学会打鼓和弹吉他,每晚用收音机听美国蓝调音乐,那些嘶哑的声音从大西洋的另一端传递着关于生活和经历的信息。

年轻时佩尔森曾前往芝加哥,与当地的蓝调艺术家合录了一张唱片。他记住了这些原创的美国歌曲,发现了它们背后的经历。蓝调是真实存在的,作为一种物理体现,它是现实的,也是真实的。但他所模仿的蓝调并没有真正代表他自己的现实或真实。回国后,他组建了一支新乐队,开始写自己的歌,用自己的语言来唱。

有些矛盾的是,正是在那个时候,当他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和语言,当他找到了回归故里的路,他才能真正地向世界其他地方敞开心扉。

他仍然保留着对美国蓝调音乐的兴趣,但也开始探索牙买加的音乐。他对加勒比节奏、非洲和阿拉伯音乐也很感兴趣,并决定真正尝试去理解那些来自异国他乡、源于陌生经历的音乐。

他的方法是去寻找那些能够跨越时空却仍能引起共鸣的元素。在牙买加的门特(Mento,雷鬼音乐的前身)中,他发现了让人联想起他童年时代的瑞典民间音乐斯科特舞曲和波尔卡舞曲的节奏模式。在阿拉伯音乐中,他找到了一种节奏,一种音调语言——这种语言曾为整个非洲的音乐增添色彩,后来随奴隶贸易穿越海洋,来到美国南部和加勒比地区。他听到了阿拉伯世界的祈祷者和美国蓝调歌手共有的旋律和乐句。在布吉沃吉舞曲中,他听到了火车的声音,“动次动次动次”,向北驶向自由,或只是驶向不同的新事物。总之,无论在哪里,火车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佩尔森在各处寻找着共通点,将看似不相容的东西结合在一起。从这个意义上说,他就像一个探险家,用自己的好奇心让世界变得更大,同时也变得更小。他探索世界音乐的深处,一路走来,他不仅在自己身上,也在每件事、每个人身上找到了他们的底色。

聊起这些时,他坐在工作室的棕色扶手沙发椅上,叼着烟斗。他总是反复提及一件事:节奏。节奏驱使他去探索。自从他5岁那年得到一个玩具铁皮鼓,他就敲个不停,直到周围的人都感到绝望为止。节奏让他航行于广袤的海洋,寻找新的异国他乡和音乐经历。节奏也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家乡。

他说,节奏就是一切。它植根于人类的天性,让万事万物动起来。生命必须运动。他说,节奏会进化。它有一种能力,驱散孤独和寂寞,将我们联结在一起。

他说,整个宇宙本质上就是节奏。量子物理学、原子结构、物质的振荡、时间和空间的关系,以及结构中的张力。一切都基于节奏,没有其他方式可以解释。他还说,节奏同样是生命的一部分,某种具身性的东西,我们无法用意识去识别,却可以通过体验与之不断联系的存在。

关于节奏如何在不同的时代和背景下用于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已经有很多论述和文章,但佩尔森谈论的实际上是另一种东西。他的言下之意似乎是,节奏不只是这些,它本身就存在,不需要人类的主动行动,它就存在于我们之间,将所有凝聚在一个共同的模式中。人类构建出的演奏和舞蹈,仿佛只是伟大而包罗万象的节奏中短暂的插曲。音乐家就像一株植物,每天清晨都会张开叶子,向着太阳伸展。

他吸了吸烟斗,一口,两口,然后说:“我甚至想说,人是没有灵魂的。如果有,这个灵魂也不在我们身上,而在我们之间。”

古往今来,许多人都在试图解释灵魂是什么。对我而言,他的这句话是对灵魂最美丽的解读之一。灵魂是一种节奏,它填补了所有生物之间的空白。在永恒反复的光明与黑暗中,这种节奏让我们所有人都跟着同一个节拍摇摆。

~ ~ ~

从光明进入深海。太阳自喧闹的海面东升西落,生命以规律的脉搏标记着节奏,穿过浮游生物群和藻类织成的网,穿过越来越暗的蓝色暮光,走向深渊。在那里,所有的光都消失了。深渊之下,总是一片漆黑,温度全年不变,没有白昼,没有季节更替。那是一个什么都不会发生的地方。

有时我在想,海洋的真正魅力在于它似乎是一个什么也不会发生的地方。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海面如镜,水向四面八方延伸至地平线。更不用说万物静止、冰冷黑暗的深海。当衰老和死亡逼近时,人们渴望去到那样的地方。时间仿佛停滞了,只有永恒的虚无。

在陆地上,光当然是中心,我们用它来测量时间,也用它来感知时间。太阳升起和落下的节奏不断重复,使人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日子来来去去,生活在每天早晨重新开始,给人一种延续和更新的感觉。但在一个完全没有光的地方呢?在大海深处,岁月似乎毫无意义地流逝,那在黑暗既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地方呢?

在那里,偶尔的心跳声成为时间流逝的唯一标记。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可以说海洋自有其独特的计时方式。在这样一个似乎永远不会变化的环境中,地球的旋转和光线的移动既看不见也感觉不到,时间不知何故变得相对了起来。仿佛在这样的地方,生活就是等待。

想想格陵兰睡鲨吧。这种巨大的鲨鱼在漆黑的冰海深处独自游弋。这种缓慢而温和的巨兽可以活到400多岁,大约100岁后才开始性成熟。想想那只在冰岛海域80多米深的寒冷中静静躺了507年的圆蛤,直到2006年,它才突然被一些来自威尔士的研究人员捕捞上来。他们断定自己发现了人类已知最古老的动物,设法以这只圆蛤出生时中国所处朝代为其命名——明。在它出生的几十年前,麦哲伦才开始环球航行。然而,人们为它测定年龄时,却不小心杀死了它。想想那些生活在中国南海的海绵动物,它们被证实可以活上万年。或者想想那只小水母——灯塔水母,受到威胁或压力时,它能重返生命周期中的幼年阶段,重生为一个年轻的副本,以此获得不朽的潜能。如果真有什么永恒,显然应该去海洋中寻找。

当然,没有生命是永恒的。时间在深海中也并非相对的,只是感觉上如此。海洋自身也与那种将所有生命统一在单一规律模式中的普遍节奏相连,就连那些从未见过阳光的深海生物也携带着这个生物钟。它们也有活动和休息的周期,与地球上所有其他生命相一致。

海洋本身当然也在不断地运动。它或许不需要睡眠,也无须醒来,但它在运动,在活动和可以类比为休息的状态之间转换,以地球上最有力、最庄严的方式运动。它通过在地表和深海中循环的巨大洋流运动,就像随着地球自转而有节奏地完成血液循环。它也通过潮汐涨落来运动。海平面在月亮和太阳的牵引下有规律、有节奏地涨落。在地球自转一周的时间里,海平面上升和下降两次,这为所有生命提供醒来和入睡的节律。

海洋的节奏与地球的节奏相连,就像它们与太阳、月亮以及所有生命的节奏相连一样。一种不起眼的扁形虫就以美丽的方式体现了万物之间的相互联系。这种名为薄荷酱蠕虫的扁形虫生活在法国北部布列塔尼沙滩和英吉利海峡岛屿上,它与一种特殊的绿藻建立了巧妙的伙伴关系。这种绿藻生活在扁形虫身上,赋予其自身独特的绿色,扁形虫则以绿藻产生的淀粉为食。这是一种共生关系,就像花朵和蜜蜂之间的互惠互利。

潮水来临时,扁形虫会将自己埋入沙中,以保护自己和绿藻免受水流的冲击。当潮水退去,它便从湿润的沙层中伸出扁平的小身体,让绿藻沐浴阳光,借由光合作用制造它们都需要的淀粉。这就是扁形虫的生活方式,它不断重复着有节奏的运动,就像含羞草每天早晨向太阳张开叶片一样。

如果把扁形虫放进一间暗室,关到有沙底的水族箱里,与外界的日出日落和潮汐运动完全隔绝,又会发生什么呢?实际上,每天两次,在完全相同的时间段里,这只小生物仍会从保护它的沙洞中钻出来,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庆生者,在混乱的蠕动中寻找它莫名知道就是会出现在那里的阳光。 ehHQX2xtjAIT5gEo4M8L0RNjhpR+tY1No1c79Eov/2Td0g7G4n8Xu6OmoAer/7N1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