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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蓝色弹珠

我出生于1972年12月7日的傍晚时分,在这个季节,正值太阳按照它既定的节奏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光明也转为黑暗的时候。这么说起来,我或许算得上“黄昏之子”。

1972年12月7日,恰好是登月宇航员最后一次前往月球的日子,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大约在四十亿年前由地球和未知星体剧烈碰撞形成的天体。

在阿波罗11号登月三年半后,阿波罗17号完成了第六次,也是迄今为止最后一次载人登月任务。登月小组由指挥官尤金·塞尔南和两位宇航员哈里森·施密特和罗纳德·埃万斯组成。在前往月球的旅途中,他们还携带了五只小白鼠,分别叫费、菲、弗、弗姆和弗伊。在火箭发射后的第四天,塞尔南和施密特乘坐着陆器降落在月球表面,而埃万斯和小白鼠则留在轨道舱内绕月飞行。在塞尔南和施密特在月球表面活动的148小时里,埃万斯和小白鼠们要完成75圈绕月飞行。一周的旅程之后,除了没能回家的小白鼠弗伊,登月小组都平安返回了地球。

宇航员们都是美国派出的代表,在征服月球的过程中,他们,至少他们三位,也代表了某种更原始、更超越凡俗的东西。登月之于这些宇航员是一件符合人类天性的事,他们根本无法抗拒人类天性中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欲——一种被称为好奇心的古老动力。

也许,登月成员们内心深处也怀有某种与波利尼西亚人一样难以捉摸的探险渴望,后者早在人类纪元开始前就已启程驶向太平洋。跨越大西洋前往美洲的莱夫·埃里克森也是如此。还有向西航行、率领船队环游地球的费迪南德·麦哲伦,他的船队首次将世界连成一个整体。人类的发现史往往如此。少数人踏上旅途,让世界变得更大,同时也让世界变得更小,让我们这些人有机会从中学到一些关于人类自身的知识。

~ ~ ~

就在1972年12月7日的正午时分,三名宇航员正忙着拍照。他们于前一天午夜从位于佛罗里达的发射基地离开地球,此刻正身处距离地球约45000千米的太空中。根据美国东部时间,飞船发射时正值清晨,而我的母亲则在当地的午餐时间躺在床上,忍受着分娩之痛。与此同时,飞船正背向太阳飞行,使得三名宇航员能够目睹几乎被阳光完全照亮的地球家园的壮丽景象。“我知道我们并不是第一个看到这景象的人,”指挥官尤金·塞尔南对休斯敦的任务控制中心说,“但我们想确认地球确实是圆的。”

随后,他拿出哈苏相机。三位宇航员互相传递相机,在短时间内,对着遥远的地球拍摄了一系列照片。这本身违反了原定的任务计划。登月任务精细到了秒钟,三位宇航员当时都没有在这个时间点接到拍照的任务,按照计划,他们甚至不应该看向窗外。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他们自然而然地看到了这个特殊的、闪闪发光的景象,根本无法移开视线。在历史事件中,创造这样时刻的往往是本能和机遇,而非计划。

根据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惯例,照片的署名是整个登月小组,所以这张后来渐渐成为传奇的照片究竟是他们中哪一位的杰作,我们无从得知。但至少他们中的某个人拍下了这张照片,以一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角度,捕捉到了他们即将远离的地球,那个我们称之为家园的地方。

~ ~ ~

我常开玩笑说这是我的第一张照片。这当然不是真的,因为我在这之后几个小时才会出生。但这张照片确实一直让我感到好奇。照片正中央是非洲大陆,也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我们可以看到整个球形的地球被一圈明亮的光芒环绕,看到南极洲周围的冰原,看到大西洋和印度洋像保护膜一样包围着非洲大陆,还有向东北方向延伸至太平洋的亚洲大陆。万物在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同时又似乎完全被太空的深沉黑暗所笼罩。这种黑暗如此浓郁、如此饱和,仿佛无法穿透。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被薄薄的大气层保护着的小生命球体,它悬浮在一片看似永恒、毫无生气的虚空之中。

据NASA称,阿波罗17号是“最富有成果、最无须忧虑的载人登月之旅”。尤金·塞尔南和哈里森·施密特在月球上停留的时间比他们之前的任何人都要长,他们驾驶小型登月车在月球表面行驶超过35千米,带回的岩石、沙砾和月球材料比之前任何一次探险都要多。但他们带回来的最重要的东西可能是那张照片,因为自从这张照片于1972年圣诞夜首次发布以来,它被复制的次数可能比历史上其他任何照片都要多。这张照片唤起了人们的情感,这种情感通常是温柔和谦卑。它也唤起了一种特殊的潜意识,让人本能地意识到我们在太空中的渺小,也意识到我们的脆弱。这颗孤独的、闪烁着蓝色光芒的星球被吞噬一切的黑暗太空包围着,它看起来如此脆弱。

人们从这张照片中看到更多的似乎只是一种脆弱。他们意识到,地球其实很脆弱,一切似乎都有尽头,生命也不例外。这就是为什么这张照片很快就成为生态哲学思想界的重要象征,而这也正是现代环保运动诞生的原因。这张照片从根本上改变了人们对地球的看法,也改变了人类对自身的看法。

这张照片通常被称作“蓝色弹珠”。因为照片中的地球正是这个样子,像一颗发光的深蓝色弹珠。一切几乎都是蓝色的,一切都被海洋覆盖——初次看到这张照片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正是深蓝色的海洋赋予了地球色彩、特性和美感;正是海洋构成了生命的基础;正是海洋塑造了我们这个深蓝色的星球;也正是在海洋中,我们看到了地球和人类自身的脆弱。我们通常说的“我们的星球”,实际上是一颗海洋行星。

~ ~ ~

我是在瑞典斯科讷省西北部一个小村庄长大的孩子。村子距离大海约30千米,四面环绕着广袤的田野,只有一千多居民。远处,树木繁茂的乌黑山脊像波浪一样耸立在大地之上。

村子里有一所学校、一家小工厂、一个足球俱乐部、一座教堂、一家杂货店和一家养老院,除此之外就没太多别的了。但村子里还有一个图书馆,一个小图书馆。有一个图书管理员,他清楚地知道每本书应该放在哪个书架上。他用涂了颜色的借书卡把书按顺序排列好,还用黑色纸板盒做成卡片索引。

我和妈妈经常去那里看书。妈妈一直很喜欢看书,总是会去图书馆。她在村里长大,很早开始工作,17岁就有了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姐姐。妈妈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图书管理员,可惜从未实现。之后她在养老院工作,也在超市当过收银员,最后成了一名托幼保育员。为了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她被迫很早就学会了很多技能,主要都是实用技能。阅读则是另一种东西,是一种乐趣和激情。这也是她赐予我的东西:对书籍和文字的热爱。

我们读阿斯特丽德·林格伦和托芙·扬松,读乌尔夫·斯塔克和罗尔德·达尔,也读很多非小说类书籍——有关于动物和鸟类的书,关于历史和自然科学的书,关于古代和古埃及的书,关于维京人和北美印第安人的书,还有关于地理大发现时代的书。

有一天,她从图书馆带回来一本关于海洋鱼类的书。这是一本类似百科全书的读物,配有图片和简明扼要的文字。书中有鲨鱼、鳐鱼、海鳗和梭鱼。我第一次发现隐藏在海洋中的生命竟如此丰富。

我从此迷上了这本书。当时我还不识字,妈妈就念书给我听。她耐心地读着那些简短的事实类文字,关于名称、种群、大小、重量和行为习惯。她读到金枪鱼和鲭鱼、鳕鱼和鮟鱼;她读到巨大的鲨鱼像幽灵一样在蔚蓝的海面上梦游,鱼儿像鸟一样在水面上飞翔,从未见过阳光的鱼像鬼魂一样在漆黑的深海里游动。

她读得很好,我看着插图,全神贯注地听着,心情激动。一切都那么陌生,奇奇怪怪的鱼,大海本身也是如此。我第一次对大海有了一种感觉,一种类似感官体验的感觉。

每次读到最后一页,我就磨着妈妈,要她从头开始读。每次借书期满,我们就去图书馆续借。她给我读了无数遍关于大海的书,显而易见,最后她感到厌倦,便不再给我读了。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烦躁地蜷缩在她身边。她叹了一口气,合上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们现在得换点别的了。好不好,我们能读一本别的书吗?”

就在那时,我有些吃力地拿起那本厚厚的书,把它摊在膝盖上开始翻阅,突然间,我意识到自己竟可以用某种方式把鱼的图片和对应的文字联系起来。突然间,我看到一个画面,语言仿佛正从对我来说最遥远、最陌生的地方,通过来自海洋深处的奇怪生物向我走来。就这样,我学会了阅读。

也许这只是一个巧合,当然,即使是巧合也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影响。无论如何,说到底是我的母亲开启了我的阅读体验,也激发了我对海洋的好奇、对生活在海洋中的生物的迷恋,以及对那些试图探索海洋、绘制地图、了解和征服海洋的人们的迷恋。是妈妈唤起了我的好奇心。这本书就是献给她的。 ehHQX2xtjAIT5gEo4M8L0RNjhpR+tY1No1c79Eov/2Td0g7G4n8Xu6OmoAer/7N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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