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经海山没有死,这是组织的决定。
现在的经海山,代号“老W”,化名“王小五”,是辉子集团旗下公司的一名“特殊”员工。
在太平间里,经海山坐了起来,他很纳闷:刚才他在车里睡着了,似乎还做了梦,晃晃悠悠地颠簸着,感觉就像是孙悟空在云朵里翻了一个跟头,怎么一下子就翻到了这里?这又是什么地方?周围黑咕隆咚的,给人一种身在地狱的感觉。难不成黑白无常马上就来,领着他去见阎王?那阎王又会收他吗?
此时,一个戴黑色棒球帽的男人把帽檐压低,朝经海山走近。
他不让经海山看到他的脸。又是黑色棒球帽,不过这顶黑色棒球帽的正面帽身上绣着一颗红色的五角星。
这或许又是那个“玄色”的寓意?怎么连这地狱也有“玄色”案子在等着自己去侦破?
“今后你的代号叫‘老W’,化名‘王小五’,别问为什么!”男人张嘴说出话,又严厉地遏制住经海山想要提问的冲动。
“我的任务是?”经海山懂规矩地问。
“你一个人,要把身在T国的强子带回国,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懂吗?”
“明白。”
“对了,我的代号叫‘小M’。记住了,小M。”男人重复了这句话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
经海山在大西北执行任务的时候,有天晚上,他的顶头上司告诉他:“经海山同志,组织决定抽调你去有关部门执行特殊任务。这里的工作结束了,你先回滨海市等候消息吧,近期会有一个代号叫‘小M’的首长找你,今后你要完全听从他的指挥,他会戴着一顶绣有红色五角星的黑色棒球帽。”
经海山立正敬礼,和这位领导握手告别。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将以遇难身亡为代价,去执行一项自己并不清楚的特殊任务。
干警察的就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见阎王了。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你的亲朋好友才会知道:哦,原来你是一个好人,不是那帮“恶魔”般的社会渣滓里的一员。他们会像敬仰英雄一样为你默哀,回忆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社会平安。
就在刚才,小M告诉经海山:“强子是秘密通缉令里的五号人物,也有可能是十几号人物,目前还拿不准,但他肯定不是最危险的一号人物。不过,他却是捣毁他所在的这个犯罪集团的至关重要的证人之一。”小M还告诉经海山,他所要押解的这个强子,小M自己曾见过,不过好在对方没有见过他。这个强子的真实姓名叫荀力。
“荀力?这个混蛋居然还活着?还逃到了T国!辉子呀辉子,你真的有本事,我太小看你了!”经海山心里想。
经海山清楚地记得荀力涉嫌雇凶杀害高美丽的老公和儿子,以及雇凶杀害讨薪的农民工兄弟并将其碎尸。后来他调离分局,这两起案子移交信志丰负责。当时荀力已被移交司法机关,被法院判了死缓。再后来,据说他保外就医,在保外就医期间逃跑,被武警击毙……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经海山觉得,组织派他来执行押解荀力的特殊任务,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组织让他以车祸遇难为幌子,迷惑辉子他们集团,再由“假死”的他执行抓捕荀力的任务,这体现了组织对他的绝对信任。与此同时,组织上做出这样的安排,一定是另有其苦衷的:这个犯罪集团的背后一定有超强的黑恶势力“保护伞”。
经海山深知自己肩负的特殊任务,也明白前方道路将充满艰难险阻。
交代完任务后,小M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太平间的,他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又想哭一场。他总觉得自己向组织推荐经海山来完成这项特殊任务,是害了这个好兄弟。
经海山才三十五岁,还没有成家立业,如果这次车祸出现意外,该怎么和他父母交代?一想起来小M就有些后怕,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个赤胆忠心的好兄弟,人民的好警察。
经海山的“墓地”是由小M亲自挑选的,花费了十多万元的“特殊经费”。首长指示,要给这位活着的“烈士”购置一块最好的墓地,还要聘请美院最优秀的雕塑家为他雕刻一尊头像。
组织将经海山同志追授为烈士。经海山的父母一直无法从失去儿子的痛苦中缓过来,他的父亲一夜之间头发全白,就像评书里说的,“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发”。他们真的以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有时候小M控制不住自己,就想告诉他们:“你们的好儿子没有死,他是一名光荣的战士,去执行特殊任务了。等他凯旋,他一定会跪在你们面前,请求你们的谅解,我也一定会陪着他跪着向你们解释这一切。”
经海山在车祸中受了重伤,尤其是面部受伤较为严重,小M找了全国有名的整容医生给他做了手术。
荀力,化名高强,也就是强子,对四平道派出所所长经海山的大名早有耳闻。他知道经海山是老板辉子的情敌,不过一直没机会与经海山正式接触。当年那帮农民工前往派出所讨薪时,荀力恰好出差在外,并未在场。后来,荀力被提审,经海山就藏在暗处,默默指导办案民警讯问嫌疑人。
现在这个由经海山整容出来的王小五,荀力根本就不认识。即便是经海山的父母,也无法认出眼前的王小五便是他们的儿子。整容后的经海山明显比过去年轻了十来岁,就是本来白皙的脸庞有些泛黄。
已接受“老W”这个代号的经海山独自踏上了押解罪犯的征程。许多事他想通了,他爱恋的女人大香嫁给了有钱有势的辉子,这并没有什么错,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呢?但他又想,自己活着是为了让更多人好好活着,现在却得装死。他对着杯中白开水里自己的倒影笑了,是苦笑,还是嘲笑,他自己都搞不清。他把白开水一饮而尽,让水流入自己的肠胃,冲洗自己的过去。
老W背着一个红色的双肩包,头戴一顶绣着五颗红色小五星的黑色棒球帽,一身运动装扮,看上去像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但他脸色苍白发黄,看上去明显是个有心事、身体虚弱的男青年,或者说更像是失恋后的孤独旅行者,他漫无目的地行走着,正想着曾经发生的痛苦往事。
老W,身份证上的名字叫王小五——经海山着实不喜欢这个俗得不能再俗的化名——是润弘集团旗下公司的一名总经理助理,因为不知天高地厚,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是制造一桩谋害经海山的车祸事件的主要成员。然而,车祸发生后,经海山没死,他却丢了性命。巧的是,他和经海山的外形有几分相似,于是小M将计就计,请示首长让经海山执行此项特殊任务。只要能悄无声息地把犯罪嫌疑人荀力化名的强子成功押解到滨海市,打击犯罪集团幕后的“保护伞”便有了足够的证据。
T国某省,是毒品种植与贩卖猖獗的无政府地界。在这里,一群身着草绿色军装,看上去既非正规军又非普通民众的家伙,端着冲锋枪,火药味十足地对峙着。王小五要接头的强子,就藏匿在这里的一个村子里。小M已将地址告知了他,并特别叮嘱他,到了村子里要找一个叫阿喻的十五岁男孩,而且那个男孩一定要自己说出他十五岁才行。同时,阿喻还会提及自己曾去北海市打工,因此普通话说得不错。之后,他要让阿喻带他去见强子,并传达辉子老板的安排,让强子跟随他一同回滨海市,说是有重要任务交给强子。毕竟,之前荀力所犯的案子早已结案,并且外界都以为荀力已死,国内再无荀力此人,只有化名高强的强子。一切身份证明均已准备妥当,只等强子顺利归来,回到集团辉子老板身边,过所谓“好日子”。
小M跟王小五强调过,一定要获取强子的信任,将其安全带回。要做到这一点,不仅要有嘴皮子上的本事,还得对“辉子老板”十分熟悉,否则绝难成功。首长相信小M的眼光,小M则相信老W,相信他了解辉子比了解自己还清楚。
“他猜到我是谁了吗?要是他知道我,会恨我吗?也许他十分感激我,交给他这项特殊任务,这是组织对他的忠诚度的绝对信任。”老郭所长的三儿子、代号“小M”的同志心里这样想。
小M,身为中央直属扫黑除恶专案组的主要领导,比经海山大六岁。出于执行此次特殊任务的需要,组织为他安排了代号“小M”。在他们的工作模式里,代号会随着每一项任务的完结而取消,在下一项任务中,他或许摇身一变成为“老K”,而老W也可能会被称作“小P”。
小M是老W的单线领导,二人的接头方式极为隐秘,老W甚至认不出小M的真实模样。每次碰面,小M总会带着一丝调侃率先开口:“老W都长八根胡子了,还这么年轻。”老W则会回答:“比你多几根,还是你嫩。”这看似平常的对话,就如同当年“地下党”的接头暗号。毕竟,与黑恶势力集团较量,艰难程度丝毫不亚于过去从事地下工作,稍有不慎便满盘皆输。
他们很少见面。夜晚,在太平间里,或者太平间附近,交代完任务他们就各自离开。老W是第一次执行这样的特殊任务,必须要具备一个人完成任务的能力。
“我坚信他行。”小M和首长只讲了这五个字。“经海山这个后生是个干国安的好材料。”父亲老郭所长是这样夸赞老W的。何况这几年经海山又在巡视组锻炼,巡视组领导其实已经有意把他正式调到部委工作,只不过中央直属扫黑除恶专案组“捷足先登”了。
经海山此次遭遇的车祸,经现场勘验的法医及相关专家鉴定,确系辉子犯罪集团的蓄意谋划。然而,公安机关目前尚无充足的证据,只能暗中蛰伏,等待时机成熟,再将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为了麻痹辉子犯罪集团,进一步获取证据,公安机关现在不能公开一些真实情况,只能采取秘密手段开展侦查工作。这次启动的是“猎狐110”行动,最高层的一名副职首长亲自担任行动总指挥。
这次大规模的专项行动,参与者都是经过组织严格考验,信仰无比坚定的同志。目前已将个别“内鬼”控制,但不排除还有被他们拉下水的各级干部,甚至是高级干部。当然,真正的车祸事件主谋、肇事司机,就是王小五本人,他已经当场死亡。警方对外宣称肇事司机逃逸,而对方事先也做好了逃跑的计划,所以辉子集团对此并无怀疑。
警方找到润弘集团的相关人员核实情况,他们都说,王小五此人已经被公司开除,他做什么谁也不知道。辉子更是讲:“我看这个人就不地道,所以我建议集团旗下的香汇生物研究有限公司董事会解聘他,没承想他敢开车冲撞经海山同志的车,可惜了我的老校友英年早逝。”辉子还真的流下了眼泪。至于他的眼泪是“鳄鱼泪”还是“胆怯泪”或是“无情泪”,无人能知,但他一定是恨经海山的。
早年大鹏的死让辉子认为经海山假借破获大鹏被害案接近大香一家人,从而取得闵大姑和大香的感激,尤其是得到了大香的爱情。经海山哪里知道辉子从高中起就暗恋大香。这就是辉子的“鳄鱼泪”。不过,经海山毕竟是一名人民警察,他因公殉职,被追授为烈士,同时他身份特殊,现在是巡视组的干部,对他的死,上级肯定会高度重视。辉子心里能不犯嘀咕吗?这便是他的“胆怯泪”。而在大鹏被害的案件上,经海山死活不放手,至今还认为案子有蹊跷,不信十八岁的大鹏会自己捅死自己。他一直怀疑辉子有问题,再加上辉子集团的那些“恶势力帮凶”,他一直没有放过,就算不再担任四平道派出所所长、分局刑警队队长的职务,也要通过铁杆战友打听涉及辉子集团的相关案件,所以辉子早就想“弄死”经海山了。这就是他的“无情泪”。
辉子此时早已忘记了润弘集团发展初期,遇到众多问题,都是经海山相助,为他出谋划策,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没承想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辉子竟会如此不择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