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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宣帝与许平君

汉武帝晚年,迷信仙术,笃信鬼神。鬼迷心窍的汉武帝听信奸臣江充的谗言,最终祸起巫蛊。一代贤后卫子夫牵涉其中,与太子刘据双双自杀。巫蛊之祸波及面广,数万人因此而丧生。

壶关三老与田千秋等人上书讼太子冤,汉武帝猛然清醒,夷江充三族,烧死苏文。又建“思子宫”,于太子被害处作“归来望思之台”,以志哀思。“巫蛊之祸”成为汉武帝晚年最大的一桩政治事件,也是汉武帝晚年最大的政治失误。生命将走到终点,汉武帝追忆往昔,追悔莫及,下《轮台诏》罪己,陈述己过。

太子刘据自杀,汉武帝只能立幼子刘弗陵继承大位。戾太子刘据兵败自杀后,其长子刘进同时被杀。襁褓中的刘病已作为刘进之子,刘据之孙,汉武帝曾孙,在刘进府上众人的同心协力之下,逃过一死,被收入长安临时官狱中。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春二月,刘病已尚不满五周岁。汉武帝病重,往来住于长杨宫、五柞宫之间,此时的汉武帝已卧病在榻,脸色蜡黄,虚瘦,双目无神,已然病入膏肓,自知来日无多。

汉武帝命人唤来太史令于榻前,武帝问太史令道:“朕病魔缠身,邪气入体,恐来日无多,你身为太史令,熟知天文历法,你夜观天象,当知朕之寿元?”

太史令向武帝行揖礼,道:“陛下乃天子,必有神明护佑,陛下寿元尚有无量之数。”

武帝摆了摆头,泪水从眼角流了出来,老泪纵横道:“秦始皇一生都在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到头来还是难免一死。朕的一生也都在追求长生不老,直到将死之时,朕才明白长生不老违背自然之理。为此,朕偏心偏听,宠信像江充这样的奸臣,朕的皇后,朕的太子,朕的至亲之人都因朕的固执而丧生,朕现在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朕罪孽深重,即使下罪己诏,亦难赎其罪。”

太史令面向病榻之上的武帝,拱手回道:“纵观陛下一生,其丰功伟业前所未有,就连尧舜在陛下面前也略为逊色,陛下不必妄自菲薄。”

武帝苦笑道:“好话都爱听,但朕自知罪孽深重,朕愧对皇后与太子。”

太史令欲言又止。

武帝道:“你有话不妨直说。”

太史令拱手道:“陛下,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长安监狱的方向有天子之气。”

武帝惊愕,面对太史令怒道:“如此大事,你为何隐瞒不报?”

太史令诚惶诚恐,道:“陛下尚在病中,此事有待查证,所以臣不敢禀报陛下。”

武帝很激动,硬撑着坐起来,道:“刘氏江山,岂能被外姓所夺,宣内谒者令郭穰来见。”

“唯。”武帝身旁内侍拱手应道。

内侍匆匆出了武帝寝宫。

武帝面对太史令,忧心忡忡道:“高祖皇帝打下江山不易,我大汉江山怎么能易主呢?长安监狱有天子之气,朕想问何人最为可疑,你查清楚了吗?”

太史令摇了摇头,面对武帝拱手道:“陛下,既然有紫微星托生,又怎么会被轻易找到呢?”

两人正说着,内侍引着内谒者令郭穰入内陛见。

“臣内谒者令郭穰拜见陛下。”郭穰面对武帝行作揖礼道。

武帝翻身对郭穰道:“郭穰,长安监狱之中有天子之气,朕岂能姑息?你速速派人将长安二十六官狱中的犯人抄录清楚,不分罪过轻重一律杀掉。”

郭穰面对武帝,惊愕道:“陛下,长安监狱之中的犯人,数以万计,难道都要处死吗?”

武帝肯定道:“是的,一个不留。”

郭穰不敢奉诏,犹豫不定。

太史令于心不忍,面对武帝拱手道:“陛下,紫微星乃上天所派,不会被轻易找到的。紫微星会转移,当陛下将长安监狱的犯人全部处死,紫微星可能不在监狱里。紫微星应运而生,其下落乃天机也。陛下何必枉杀无辜呢?”

武帝怒道:“朕既然发现了天子之气,难道视而不见,任由外人来夺朕江山吗?”

太史令战战兢兢,拱手回道:“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的意思是,果然是天意,皇上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徒劳无功的。”

武帝愤怒道:“朕不管,郭穰你还不快去,还站着干什么?”

“唯。”郭穰害怕,只能从命。

郭穰匆匆带兵奔赴长安各监狱。

一时间,长安监狱的上空全部都是冤魂,各监狱的犯人不分青红皂白,被狱卒押出去,全部斩杀,监狱外面血流成河,哀嚎声不绝于耳。

夜幕降临,郭穰率领皇宫禁军将一处官狱重重包围,但官狱紧闭。

“里面的人听着,本官乃是内谒者令郭穰,奉皇上之命,处决监狱罪犯。尔等速开狱门,否则以犯上之罪论处。”郭穰一只手举着火把,一只手拿着剑,对狱墙里面喊道。

“开门……”禁军们异口同声朝狱墙里面高喊道,声音洪亮,响彻夜空。

牢房里,五岁的刘病已以羸弱的身躯靠在女囚胡组、郭征卿身边,被外面的人声吓得瑟瑟发抖。

郭征卿抱着刘病已,用手轻轻拍着小病已的后背,道:“皇曾孙,不要怕……”

胡组、郭征卿二人尽量分散刘病已的注意力,用玩具逗他。

廷尉监邴吉前来探望皇曾孙,问胡组、郭征卿二人道:“皇曾孙怎么样了?”

“皇曾孙听到外面的声音,吓得发抖。”胡组答道。

邴吉咬紧牙关,安抚道:“你们不要怕,我这就出去见郭穰,皇曾孙在此,我就是拼了命也不会让他们攻进来的。”

邴吉提上剑,带领几名狱卒弟兄往狱门走去。

狱门缓缓打开,邴吉与狱卒走了出来,内谒者令郭穰迎了上来,面对邴吉拱手道:“原来是邴大人,本官奉陛下旨意处决狱中犯人,请邴大人让开。”

邴吉拱手回道:“郭大人,长安监狱一干罪犯皆由你处决,但是这里不行,本官今日就是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迈入一步。”

郭穰深感诧异,道:“这又是为何?邴大人素来深明大义,今日要抗旨吗?”

邴吉道:“郭大人,这抗旨的罪名本官可不敢当啊。”

郭穰困惑道:“那又是为什么?”

邴吉道:“郭大人,皇曾孙在此,普通犯人尚且不能随便杀死,更何况是皇上的曾孙呢?”

郭穰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了,想必邴大人是为了报恩吧?本官如果没有记错,当年邴大人在太子刘据宫中当差?”

邴吉没有正面回答郭穰的问话,只是义愤道:“郭大人,太子刘据为人如何,你我都心知肚明,皇后卫子夫何等贤德,巫蛊之祸使皇后与太子双双自杀,这些还不够吗?难道你们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郭穰无奈道:“邴大人,知恩图报没错,但本官奉皇上诏命行事,我也没有办法啊,请邴大人让开。”

邴吉拔出剑来,挥剑相向,态度坚决道:“本官乃朝廷廷尉监,奉皇上之命彻查巫蛊之案,皇曾孙在此,谁要是敢上前一步,本官手下绝不手软。”

邴吉身后的狱卒纷纷拔出刀来,与郭穰所率领的禁军挥刀相向。

邴吉一副要和郭穰拼命的架势,郭穰警告道:“邴大人,抗旨乃是灭族之罪,你要想清楚。”

邴吉坚决道:“郭大人,皇上那里有我去说,请你率军撤退。”

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着,对峙到天亮,郭穰不愿起刀兵,于是只好下令撤军。

郭穰回到宫里,向汉武帝复命。

郭穰面对躺在龙榻上的汉武帝拱手,奏道:“启奏陛下,臣奉诏前往长安大狱处决罪犯,遭到廷尉监邴吉的阻拦,臣与之僵持一夜,未能进入,请皇上示下。”

汉武帝疑惑道:“邴吉朕了解,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朕让他去调查巫蛊之案,他怎么管起监狱里面的事了?”

郭穰拱手,如实回道:“陛下,邴吉声称狱中有皇曾孙在,故才以死相抗。”

“皇曾孙……”汉武帝喃喃自语道。

郭穰拱手回道:“听邴吉说,好像是史皇孙刘进之子,尚不满五岁,因自幼体弱多病,故名刘病已。”

汉武帝道:“现在皇曾孙是何人在照顾?”

郭穰回道:“听邴吉说是狱中两名女囚在照顾皇曾孙。”

汉武帝苦笑,道:“想不到啊,真的想不到啊,太子刘据还有血脉在世上,这是上天的安排吧。”

汉武帝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但是又不愿意在大臣面前表露感情,自责,内疚,汉武帝只有深埋在心里。

汉武帝对郭穰道:“传朕旨意,大赦天下。”

汉武帝不愿意承认错误,借大赦天下间接性释放他的皇曾孙。郡邸狱诸犯也因武帝的大赦和邴吉的坚持而得以出狱。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二月丁卯,汉武帝病危。朝廷重臣霍光、田千秋、上官桀、金日磾、桑弘羊等跪在汉武帝榻前,一个个表情哀伤。太史令与拟旨官跪于两侧,伏于案前,铺好竹简,手执毛笔准备书写。汉武帝的嫔妃、皇子、皇孙和公主依次跪在几位重臣的后面,望着生命垂危的汉武帝哭哭啼啼。

汉武帝不忍见子孙和嫔妃难过,宽慰道:“大家不要难过,生老病死乃人之常事,朕虽为皇帝亦是肉体凡胎,如同草木一样总有凋零之时。朕在人间的生命虽然终止了,但朕始终相信有仙界的存在。纵观朕的一生,即使不能成仙,也总不至于下地狱吧。死亡是一种解脱,死亡也是重生。尔等身为朕的子孙,应该坚强一些,不要哭哭啼啼。”

汉武帝在安慰子孙,又好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他的一生都在最求神仙之术,他渴望死后成仙。

汉武帝说不上几句话就气喘吁吁,好像随时要断气似的。子孙们很听话,为了不让汉武帝操心,纷纷擦干了眼泪。

汉武帝一副心愿未了的样子看向太子刘弗陵,道:“太子,我的儿,你过来。”

汉武帝伸长了手臂,向跪在人群中的小太子招手。

八岁的刘弗陵见武帝向其招手,懂事的小太子急忙上前,跪在汉武帝的身边。

“父皇……”小太子抓住武帝的手,以稚嫩的声音喊道。

武帝摸了摸小太子的脸庞,忧虑道:“我的儿,你才八岁,朕怎么能放心将这大汉江山交到你的手上啊!”

汉武帝老泪纵横,环顾众人道:“听旨,封霍光为大将军、大司马,与丞相田千秋、车骑将军金日磾、左将军上官桀、御史大夫桑弘羊一同辅佐幼主,盼望诸位同心同德,共保大汉江山。”

“臣等遵旨。”众臣面向汉武帝叩拜,异口同声道。

太子刘弗陵虽然年幼,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父皇将不久于人世,也明白父皇是在交代后事,因此跪在武帝的榻前哭哭啼啼。

汉武帝接着道:“朕还有第二道旨意,朕死后将皇曾孙刘病已收养于掖庭,令宗正将刘病已录入皇家宗谱。”

几位顾命大臣面向武帝拱手,异口同声回道:“臣等遵旨。”

一旁的史官和拟制官匆匆记录下汉武帝的两道圣旨。

奄奄一息的汉武帝,对众人挥手道:“尔等且退下,朕累了,朕想休息一会儿。”

众人刚退出武帝的寝宫不久,就传来武帝驾崩的噩耗,举国悲痛。汉武帝驾崩后的翌日,在大将军霍光等人的主持下,太子刘弗陵登上了皇位,是为汉昭帝。

汉武帝驾崩后,遵照武帝遗旨,皇曾孙刘病已被收养于掖庭。掖庭是嫔妃和宫女居住的地方,环境要比长安监狱要好得多。刘病已自幼体弱多病,在女囚胡组、郭征卿二人的悉心照料下,得以活下来。随着皇曾孙一天天长大,皇曾孙将二人视为乳母,对她二人逐渐有所依赖。刘病已的乳母胡组雇期已满,正该回家时,刘病已恋恋不舍,邴吉不忍心,于是自掏腰包,花钱雇佣胡组,让她留下来与郭征卿一起抚养刘病已,几个月后才让她回家。

邴吉对刘病已尤其恩重,途经掖庭时,总会以各种理由前往探视刘病已,隔三差五的来。

此时的刘病已已长成一位风姿卓绝的少年,邴吉到来时,刘病已正在用膳,只见器皿里装盛的都是素食,尽管如此,刘病已吃得津津有味。

邴吉深感痛心,面对一旁的郭征卿道:“殿下平时里就吃这个?你们在殿下身边当差,是怎么照顾殿下的?”

郭征卿委屈道:“大人,我们平日里都吃这个,每天送来的也都是这些。”

邴吉朝外面大声嚷道:“刘病已乃堂堂大汉皇孙,我们下人吃得都比这个好,你们就是这样对待皇孙殿下的吗?”

邴吉表面上是在骂郭征卿这些奴仆,实际上是在骂掖庭的官员,否则他的嗓门也不会这么大。

刘病已看了看郭征卿,又对邴吉道:“邴大人,我是什么殿下,我是罪臣之后,能进入皇室宗谱,能住在这掖庭里面,我已经感到知足了。”

邴吉反驳道:“殿下,你是什么罪臣之后?巫蛊之案已然平反,是江充、苏文那伙人污蔑卫皇后与太子刘据,殿下非但不是罪臣之后,还是忠良之后。”

刘病已毫不在意,道:“孰是孰非,历史自有公断。”

邴吉憋着一肚子气,对郭征卿道:“你们要好好照顾殿下。”

邴吉面对刘病已作揖后离去,直奔掖庭府掌府藏的少内啬夫,少内啬夫正在伏案书写公文,邴吉冲进去,一怒之下摔了少内啬夫手中的毛笔。

少内啬夫一脸惊愕,连忙起身面向邴吉作揖道:“下官拜见邴大人。”

邴吉气愤难平,找了个地坐下来,少内啬夫迎上去,面向邴吉拱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邴吉怒道:“刘病已乃武帝曾孙,戾太子之孙,堂堂皇孙殿下,为何每日以粗食养之,我等身为臣子吃得也比皇孙好,尔等就是这样对待殿下的吗?”

少内啬夫一脸为难,拱手回道:“请大人息怒,掖庭是什么地方,是宫女所居之地,皇孙殿下虽然尊贵,然罪臣之后的罪名尚未完全洗清,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啊。”

邴吉站了起来,怼道:“江充、苏文等人已被武帝正法,卫皇后与戾太子皆被诬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少内啬夫为难道:“大人,如果要改善殿下的膳食,没有朝廷的诏令,下官不敢啊。”

邴吉无奈道:“你尽管办,殿下每月的膳食由本官来承担。”

说罢,邴吉从袖筒里取了一些五铢钱递到少内啬夫的手上。

“下官遵命。”少内啬夫拱手回道。

彼时,邴吉已升为大将军府长史,霍光十分器重他。邴吉还入朝做了光禄大夫给事中。因此,邴吉有底气在掖庭耀武扬威。

彼时,掖庭令张贺曾经是戾太子刘据的家吏,受刘据厚恩。因此,张贺十分同情刘病已,对刘病已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甚至自掏腰包补贴刘病已一应用度,还出钱供刘病已读书。

刘病已酷爱读书,每日用罢膳食后,便回到房间里,一头扎在书堆里,屋里的架子上摆满了成捆的竹简,有《春秋》《左传》《大学》《中庸》《论语》等书。

路过的掖庭令张贺时不时通过窗户向刘病已的房间打望,见刘病已正端坐在屋里,手捧书简,埋头苦读,张贺深感欣慰。

彼时的刘病已身长八尺,形貌俊美。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儒雅,姿态潇洒,令人难忘。

刘病已稍微年长些,掖庭令张贺在一次家宴上,与其弟张安世闲谈。酒过三巡,突然想到了掖庭住着的刘病已。

张贺感慨道:“武帝曾孙刘病已已然长大成人,此子天赋异禀,颇为好学,且形貌俊美,本官真想把孙女嫁给他啊。”

张安世惊愕道:“兄长说的莫非是住在掖庭里的戾太子刘据之孙?”

张贺欣慰道:“是的,就是武帝的曾孙。”

张安世颇为不解道:“可是他是戾太子刘据之孙,刘据乃罪臣也。当年巫蛊之案,他和卫皇后双双自杀,兄长怎么敢把女儿嫁给他?”

张贺则不以为然,道:“贤弟,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放在心上?巫蛊之祸死了太多人,我们都应该放下了。再说,武帝驾崩前,已处死了江充、苏文,并下了《罪己诏》,现在的皇曾孙是武帝驾崩前保下来的,不仅将其录入皇室宗谱,还将其留在掖庭抚养,可见武帝当年已经释怀了。再说,卫皇后和戾太子的贤德之名,人尽皆知,你如何还能这样说?”

张安世举起酒樽,面对张贺道:“兄长所言极是,请。”

兄弟俩举樽同饮。

张安世放下酒樽,道:“兄长,而今少主在位,你不应该这样称赞皇曾孙,如果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难免猜疑,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张安世的语气中带着愤怒和不安。张贺为此权衡不定,只好作罢。彼时,张安世任右将军,与霍光一同辅佐汉昭帝。

掖庭暴室啬夫许广汉之女许平君,年方十四五岁。性温和,知书达理,仪容秀丽端庄,举手投足颇具大家闺秀之仪态。女红,抚琴,诗文皆擅长,上门求亲者络绎不绝。最终许广汉决定将女儿许平君嫁给内者令欧侯氏做儿媳,谁知道还没有过门,欧侯氏儿子就莫名其妙死了。

为此,欧侯氏府上来人要退聘礼,站在许宅门口骂骂咧咧,前来围观的邻居街坊将许广汉的家门围得水泄不通,但是来看热闹的人,纷纷指指点点,而许平君躲在闺房里哭哭啼啼不敢出来。

“我家夫人说了,你们家闺女就是一个克夫命,刚订亲我家少主就莫名其妙死了,你们快还我家少主命来。”一个仆人打扮的老妇站在门口指着门内站着的许广汉的妻子骂道,那女仆双手叉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女仆的身边站着媒婆与欧侯氏府上的佣人,一个个盛气凌人的样子。

许平君母亲面对如此羞辱,当然不敢示弱,同样双手叉腰,回骂道:“明明是你家少主短命,无福迎娶我家闺女,怎么就说我家闺女克夫了?你这贼婆子好生无礼,退聘礼就退聘礼,我们不稀罕,但是你不能骂人啊。”

欧侯氏府的女仆气急败坏,怼道:“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这下可惹恼了许平君的母亲,连忙上前与骂人的女仆撕扯,女人打架相互扯头发,并用脚踢对方,咬对方,幸被围观的人群拉开了。

媒婆面对许平君母亲道:“事到如今,你们许家就把聘礼都退了吧,欧侯府刚死了人,也请你们理解。”

许广汉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面对许平君母亲急道:“真是丢死人了,把聘礼都退给他们,让他们都走,这么多人围在这里,丢不丢人!”

许平君母亲急哭道:“我就是不服气,她们凭什么说我女儿克夫?!”

许广汉面对众乡亲,一脸尴尬道:“诸位乡亲,大家都散了吧。”

许广汉推着许平君母亲就往里面走去,许广汉当即命人将欧侯氏的聘礼都抬出去,还给欧侯氏府上的人。

欧侯氏府上的佣人将聘礼都抬走了,但女仆还是得理不饶人,嘴上还在骂骂咧咧,许平君的母亲听到,恨不得冲出去,与欧侯氏府的女仆对骂,但被许广汉拉住了。

许广汉是个老实人,出了名的好脾气,他对夫人道:“夫人,我与欧侯氏同朝为官,而且欧侯氏官拜内者令,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

许平君母亲气愤难平道:“她们欺人太甚了。”

许平君从闺房里走出来,见父母为她的事跟人吵的耳红面赤,深感内疚。

许平君为父母各自倒了一碗水,亲自递到父母手里。

“爹,娘,你们就不要为我的事情操心了,女儿不嫁了,就陪在你二老的身边,一辈子伺候你们。”许平君体贴道。

许广汉与其夫人双手捧着水碗,见女儿如此羸弱,又如此善解人意,他们深感痛心。

许平君母亲道:“这是爹娘的事情,你不要管。”

许广汉道:“平君,爹娘终归是要老,要死的,你怎么能伺候爹娘一辈子呢?爹娘走了怎么办?”

许平君母亲仔细在女儿身上打量,沾沾自喜地对许广汉道:“老头子,你看咱闺女,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知书达理,哪个男人要是娶了她啊,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

许广汉忧心忡忡道:“欧侯府上死了人,如今两家也大吵了一架,以后我们家就和欧侯府结下梁子了,还不知道这以后会发生什么?”

许平君母亲道:“欧侯府不过也就是个内者令,你当然不用怕他。他们真的可恨,自家死了儿子反埋怨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如花似玉怎么会是克夫命,他们这不是寒碜人嘛。我不相信我的女儿是克夫命,我就要去看看。”

许平君的母亲说着就起身,拉着许平君就往外面走,一副气冲冲的样子。

许广汉喊道:“你们去哪?”

“相命去,听说长安城西边有个摆卦的,算过的人都说准,我带平君去看看。”许平君母亲便拉着许平君往外面走,边回头对许广汉回道。

许平君当然不情不愿的,被母亲硬拉着来到大街上,往西边那相士摆卦的方向走去。

长安的街市上人来人往,那算卦的相士摊位就摆在街边。只见那相士童颜鹤发,长眉,长须,一身术士打扮,手执羽毛扇,神采奕奕,风姿卓然,活脱脱神仙之姿。

许平君母亲远远地就瞧见那相士,指着相士对许平君道:“平君,仙师就在那里,我让她给你算一卦,如果你不是克夫命,娘就去欧侯府上找他们算账。”

“娘,我不去,太丢人了。”许平君挣扎着对母亲道,并试着摆脱母亲。

许平君母亲劝道:“平君,娘也不是迷信的人,他们不是说你是克夫命吗?如果算出来不是,不仅娘可以理直气壮地去欧侯府上讨说法,娘的心里也心安不是?”

许平君母亲对许平君是苦口婆心,最终劝服了许平君。

正当母女二人往相士摊位前走时,一位老妇人手里提着一只鸡乐呵呵地来到相士的面前,喊道:“赵仙师,谢谢你,按照赵仙师说的方法,民妇的儿媳果然生了,还是个大胖男婴。我们农家人也没有财宝报答仙师,这是民妇家里喂养的山鸡,抓来一只献给仙师,请仙师收下。”

老妇人边说边向相士鞠躬。

相士起身,拱手道:“老人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鸡就不要了……”

相士话还没有说完,老妇人放下鸡就匆匆离去。相士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平君母亲和许平君远远地看到了,许平君母亲面对许平君道:“平君,你看到了吗?人家送鸡仙师都不要,想必是有真本事的人。”

许平君母亲牵着许平君,兴冲冲地走过去。

母女俩来到相士的摊位前坐下来,许平君母亲对相士道:“仙师,烦劳你给瞧瞧,我闺女的命相如何?”

相士在许平君的脸上仔细端详,让许平君难为情,微微羞涩地将脸转向一边。

相士一脸惊愕,道:“女公子果然好面相啊,不知女公子府上在哪?”

许平君母亲答道:“他爹在掖庭当官,你可不能因为我们是官家,就说好话诓骗我们!”

相士拱手回道:“在下岂敢,在下在此摆摊算卦已经很多年了,这长安城里多少王公贵族都曾在我这里算卦,在下岂敢欺瞒呢?”

许平君母亲道:“既如此,还请先生卜来。”

相士问许平君道:“敢问女公子生辰八字?”

许平君答道:“民女生于汉武帝后元元年五月廿二日酉时。”

相士看向许平君母亲,问道:“夫人,时辰能确定吗?”

许平君母亲肯定地点点头,道:“时辰是准确的,确切地说应该是酉时一刻。”

相士道:“待我卜来。”

相士将五铢钱放进了龟壳中,闭上双目,并摇着龟壳,嘴里念念有词。紧接着,相士睁眼,将龟壳里的铢钱倒在了桌案上。

相士仔细地研究着桌案上的铢钱,冥思,突然脸色一沉,抬头看向许平君,表情是那样的震惊。

许平君母亲迫不及待地问道:“先生,我家闺女究竟命相如何?闺女尚未出嫁,未婚夫就莫名其妙死了,大家说她是克夫命,我不信,特来请教仙师。”

相士惊愕道:“女公子尚未出嫁,夫家就死了?”

许平君母亲点头道:“是呀,两家人为此伤了和气。”

相士捋了捋胡须,道:“难怪会这样,女公子命相贵不可言,寻常男子自然无福消受,故而魂归九泉。”

许平君及其母亲一听,震惊的表情望着相士。

许母迫切道:“还请仙师直言相告。”

相士道:“以卦象来看,女公子的命相人间除了皇帝陛下无人能及,请女公子伸出右手来。”

许平君徐徐伸出右手,相士仔细研究了许平君的掌纹,吃惊道:“女公子手握乾坤,执掌天下女眷,尊贵至极。”

相士连忙起身面向许平君作揖。许平君则是一脸诧异,紧紧地抓住许母的胳膊。

许母惊愕道:“能与皇帝命相相比,又能执掌天下女眷,自然是皇后……”

许母不敢往下面去想。

相士道:“天机不可泄露,在下言尽于此。”

许母仍在思索相士刚才的话,没有回过神来,许平君推了推母亲道:“娘,我们走吧,这相士说话太吓人了,不像是真的。”

许平君拽着许母就要走,许母问相士道:“请问先生,卦金几何?”

相士连连向母女二人作揖,道:“在下能为女公子卜卦三生有幸,今天得逢贵人,在下怎么敢收钱呢,请夫人慢走。”

“如此,谢过仙师。”许母满心欢喜地和许平君离去。

相士面向母女二人作揖,直到母女二人远去,相士摆了摆头,叹道:“可惜啊,贵人恐遭奸贼所害,从中折寿啊。”

母女俩兴冲冲地回到家里,许广汉正在客厅里会见客人,来人正是掖庭令张贺,两人正面对着跪坐对饮,有说有笑。

“老头子……”许平君母亲牵着许平君,匆匆往大厅赶来,边走边喊。

许平君母亲见有客人在,便放低了嗓门,看向张贺道:“原来张大人也在啊。”

张贺起身,面向许平君母亲作揖道:“见过嫂夫人。”

许平君母亲连忙回礼,道:“张大人无须多礼,请坐。”

张贺瞅了一眼许平君,问许广汉夫妇道:“想必这位女公子就是令嫒?”

许广汉道:“正是小女。”

张贺在许平君身上打量一番,道:“女公子花容月貌,清新脱俗,了不起。”

许平君面向张贺行作揖礼道:“小女拜见张叔父。”

“免礼。”张贺拱手回礼道。

张贺又看向许广汉夫妇道:“不知令嫒芳龄几何?”

许广汉掰起指头算了算,道:“年不及十五。”

张贺点了点头,心里好像是盘算什么。

许平君母亲这才反应过来,面对许广汉,愤愤不平道:“老头子,我找相士算了,咱家闺女非但不是克夫命,还是贵人之相,相士说咱闺女贵不可言。”

张贺一脸惊愕地看着许平君母亲,兴致正高。

许平君母亲面对张贺道:“张大人,你有所不知,那欧侯府上死了儿子,硬说咱平君克夫,我不相信,我去找人给平君相命,你猜相士怎么说,连我都不敢相信……”

许广汉打断道:“江湖相士都是骗人的,你不要相信,他们只管收钱,尽说好话。”

许平君母亲面对许广汉,怼道:“人家未曾收钱,为何会骗我?”

许广汉顿时无言以对。

张贺好奇地问许平君母亲道:“嫂夫人,你找的相士莫非是长安城以西姓赵的仙师?”

“正是。”许平君母亲道。

紧接着,许平君母亲又滔滔不绝道:“我把平君的生辰八字告诉那相士,那相士当即卜了一卦,说平君是贵人之相,还说要执掌天下女眷,说平君的未婚夫暴亡,是因为他配不上平君的命相,无福消受,这话着实把我们母女吓得不轻,我只要拉着平君回来了。”

张贺听了许平君母亲的一番话,甚为震惊,与许广汉面面相觑。

张贺对许广汉夫妇道:“许兄,嫂夫人,赵仙师卜卦一向很准,想必这其中另有玄机。”

“赵先生说天机不可泄露。”许平君母亲补了一句。

这让张贺的心里就更加疑惑不解,张贺再次瞅了瞅许平君,又对许广汉夫妇道:“女公子神态举止高贵,想必如赵仙师所言。”

许广汉摆了摆手,谦虚道:“张大人,我乃掖庭一小吏,我的女儿命相又能好到哪里去,想必是相命的胡说八道的。”

张贺不以为然,笑着摆手道:“许兄,假以时日,我等便知,在下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了。”

张贺起身面向众人作揖告辞。

许平君母亲道:“张大人,天色已晚,请留下用完膳食再走。”

张贺笑着回道:“嫂夫人不必客气,来日方才,告辞。”

许广汉起身,送张贺出门。

许平君的父亲许广汉曾经受过宫刑,在掖庭担任暴室啬夫一职。这只是掖庭里面暴室主事的小吏,一般由宦者居之,许平君往来于掖庭。

一日,许平君带着食盒来到掖庭,为许广汉送吃食。皇曾孙刘病已正好从屋子出来,正往庭院里走去,许平君拎着食盒从刘病已的身边经过。

许平君玲珑活泼,长发飘飘,一脸的纯真,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天真和烂漫,皇曾孙刘病已一见倾心。当他见到许平君的那一刻,正值青春期的刘病已荷尔蒙爆发,脸颊涨红,尤其是许平君经过的那一瞬间,发丝从刘病已的身边飘过,许平君少女的芳香扑鼻而来。刘病已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仿佛要蹦出来,他就那样傻傻地站着,眼珠子就像要掉在许平君的身上。许平君敏感的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情窦初开的许平君也是一脸涨红,拎着食盒朝父亲许广汉的值班室走去。

这一幕,正好被经过的掖庭令张贺撞见,张贺都看在眼里。张贺原本就是戾太子刘据的家吏,刘据生前对张贺有恩,刘据死后,张贺一直在找机会报答,可是迟迟没有找到机会。所以,他对皇曾孙刘病已特别照顾,刘病已甚至很依赖张贺。

刘病已的一颗心都在许平君的身上,见许平君消失在视线里,刘病已还站在原地傻傻发呆,痴痴盼望。

张贺站在刘病已的身后很久,朝着刘病已的视线望去,张贺心里大致也就明白了。

张贺拍了拍刘病已的肩膀,假装问道:“病已,你在瞧什么呢?这么专注?”

刘病已也许是太专注,当张贺拍他肩膀时,他惊了一下,回头道:“原来是张大叔,你说什么?”

张贺笑道:“我问你在看什么?”

刘病已满脸通红,挠了挠后脑勺,羞涩道:“没看什么?”

说完,拔腿就跑开了。

翌日酉时,掖庭令张贺在府上设宴,专门邀请了许广汉。许广汉收到请柬后,便来到张贺府上拜会。

掖庭令张贺不穿官服,以常服示人,得知许广汉到来,便亲自率领家奴出门迎接,这让许广汉受宠若惊。

张贺挽着许广汉的手,热情道:“许大人,你我同僚一场,还从未单独宴饮过,今日本官在府上备下薄酒专门招待许大人。”

许广汉受宠若惊,又深感诧异道:“大人请下官喝酒,下官受宠若惊,莫非是下官有失职之处,大人欲问罪于下官?”

张贺连连摇头,笑道:“许大人,你这是哪里的话,你在掖庭当差尽职尽责,本官很是欣慰。今日请你喝酒是好事,你不必多虑。”

张贺拽着许广汉就往里面走,许广汉跟随张贺登上了楼阁,这里已经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菜。

张贺热情地招呼许广汉入座,两人面对面跪坐下来,张贺亲自为许广汉的樽中斟满酒,同时为自己斟满一樽酒,张贺举樽敬道:“许兄,我敬你一樽。”

许广汉举樽回敬,与张贺一同满饮了此樽。

许广汉放下酒樽,还是有些不安,道:“大人,你请下官吃酒,下官无功不受禄,这心里总不踏实,大人有事还请直言。”

张贺笑道:“许兄,你无需多虑,反正是好事,先吃点菜。”

张贺殷勤地往许广汉的碗里夹菜,两人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两人酒过三巡,借着酒劲,张贺问道:“许兄,今日之宴乃为家宴,我等既然以兄弟相称,就不要拘礼,可畅所欲言。许兄在掖庭当差多年,与刘病已交情颇深,对其多有照顾,你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

许广汉起了兴致,赞不绝口道:“刘病已有情有义,人品俱佳,又酷爱读书,常有惊人之言,是个好苗子。”

张贺沉默了一下,道:“我前几日见令嫒前往掖庭给你送食盒,无意中见到一幕,便突发奇想。”

许广汉道:“张大人何意?”

张贺笑道:“前些日子,听闻嫂夫人说,令嫒乃大富大贵之命相,而刘病已尚未成亲,本官有意为刘病已说媒,迎娶令嫒,不知许兄意下如何?”

许广汉碍于刘病已的身世,有意推辞道:“小女性情顽劣,素来不听父母之言,不知道她喜不喜欢病已。”

张贺成竹在胸,道:“许兄,这个你放心,我敢打赌令嫒肯定会喜欢刘病已。”

许广汉纳闷道:“张大人何以如此肯定?”

张贺笑道:“前几日,令嫒到掖庭给你送食盒,正好撞见病已,我见两人的目光都在彼此身上,看得出来相互都是有意的。病已这孩子从小体弱多病,大父、父亲皆早亡故,戾太子当年对我有恩,我也想趁此机会成全两个孩子,以慰戾太子在天之灵。”

许广汉犹豫道:“病已这孩子好是好,只是当年巫蛊之祸牵涉太广了,我担心……”

许广汉不愿再说下去。

张贺接着劝道:“许兄,刘病已身长八尺,满腹诗书,又是武帝曾孙,虽然当下地位卑贱,也可能会封为关内侯,做你的女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许广汉思前想后,最终咬了咬牙,道:“这件事情我同意了。我回去再问问平君她娘和平君的意思。”

张贺举樽道:“如此,我再去找病已聊聊,探探他的口风。”

两人一拍即合,再次痛饮了几樽酒。

张贺和许广汉分头行动,张贺去找刘病已,许广汉去找妻女。

当张贺来到刘病已处时,刘病已正在伏案读书,读得是《周礼》,张贺很是欣慰。

刘病已见张贺进来,忙起身向其作揖道:“张大人。”

张贺连忙示意刘病已坐下,微笑道:“病已,本官曾为其祖父家臣,戾太子对我有恩,你我两家皆为世交,你大可不必叫我大人,与我叔侄相称如何?”

“不敢。”刘病已再次面向张贺拱手,目光里透露着自卑。

张贺握住刘病已的手,与他面对面跪坐下来。

张贺笑道:“病已,你我既然以叔侄相称,我曾经是戾太子家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今你已到了及冠之年,该是娶亲的时候了。我为你相了一户人家,今日特来征求你的意见?”

刘病已欣喜道:“不知道张叔父为我相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张贺道:“这位姑娘你前些日子还见过,曾经到过掖庭,她就是掖庭暴室啬夫许广汉的女儿,闺名唤作许平君……”

张贺迟疑片刻,等着刘病已的态度,刘病已露出喜悦之情,欣喜若狂道:“原来是她啊!”

张贺欣慰道:“看你这表情,对这位姑娘还是很满意的吧?”

刘病已羞涩地点点头,道:“实不相瞒,张叔父自那日在掖庭遇见她,我就一见钟情了,果然我能和她结婚,张叔父就是病已一生的恩人。”

张贺感动道:“我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疼你谁还关心你呢?”

刘病已只是还有顾虑,道:“我没有聘礼,也不知道许广汉大叔夫妇和许姑娘本人的意思?”

张贺摆了摆手,一副大度的样子道:“病已,我都说了,我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孩子,聘礼的事情你不用管,这门亲事你许大叔是同意的,就不知道你许大汉的夫人和许姑娘本人是什么态度,过几日我帮你再问问。”

刘病已起身,面向张贺深深作揖道:“张叔父,请受病已一拜。”

张贺连忙去扶,道:“孩子,你大可不必如此。”

天色已暗,许广汉从掖庭回来,路过集市上,顺便买了牛肉和酒,还有一条鱼,让其夫人做了一桌丰盛的酒宴。

许广汉、许广汉夫人、许平君三人围坐在一起,许广汉夫人见这一桌丰盛的酒菜,难免诧异,问许广汉道:“老头子,今日不过年不过节,你又没有升官,也没有给你涨俸禄,你买这么多酒菜干什么?”

许广汉夫人刚问完,许平君也问道:“是呀,爹,今夜有什么喜事吗?”

许广汉沾沾自喜道:“天大的喜事,爹给你说了一门亲事,这位公子一表人才,气宇轩昂,满腹诗书,爹很喜欢他,决定把你嫁给他。”

许平君和许母面面相觑,一脸惊愕。

“哪家公子?”母女俩异口同声道。

许广汉捋了捋胡须道:“是武帝曾孙、戾太子刘据孙,刘病已是也。”

许平君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她大概是见过的,就是在掖庭里面看到的那个痴痴傻傻的翩翩公子,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放心了,不再说话。

许平君母亲当即将箸子拍在了桌子上,厉声道:“我不同意。他虽然是皇家血脉,汉武帝曾孙,但此人并无爵位在身。巫蛊之案虽然已经平反,卫皇后与戾太子之死的影响并未消除,我的女儿不能嫁给他。”

许母这样说,许平君有些不乐意了,他嘟着嘴,表示抗议。

许广汉面对许母,劝道:“夫人,武帝当年驾崩前,已经将刘病已纳入汉朝宗室,并将其安置于掖庭寄养,他现在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爵位在身,但我相信至少是可以封个关内侯的,你不是找仙师算过吗?我们的女儿是大富大贵之命相,果然如此,将来我们一家就是皇亲国戚……”

许广汉陷入遐想,做着美梦。

许广汉好说歹说,许母就是不同意,最后许广汉干脆自己做主,将女儿许平君嫁给刘病已,并请来媒人做媒。

掖庭令张贺以三媒六聘为刘病已上许家提亲,张贺请了长安城里最有口碑的媒婆带上聘礼,于数日后的申时来到许广汉府上。正值假日,许广汉未去掖庭坐班,坐在自家庭院里纳凉,手里摇着绢扇。许夫人正在屋里摇着纺织机,织布。

沈媒婆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后面跟着抬聘礼的张贺府上的家奴,有丝绸、玉器、金器等。

“许大人在家吗?”沈媒婆朝庭院里打望。

许夫人和许平君闻声纷纷从屋里走出来,许广汉放下绢扇站了起来,一家人迎了上去,表情诧异。

张府的家奴将聘礼都抬进了许家的屋子里放下,沈媒婆眉开眼笑,面对许广汉和许夫人,道:“许大人,许夫人,你家闺女有福气啊,掖庭令张大人以家财为聘礼前来提亲,以后啊你们一家人就是皇亲国戚了。”

许夫人见地上摆满了箱子,走过去将箱子一口口打开,见里面装着的都是丝绸、玉器、金器,立马露出了贪婪的表情,并一件件拿起来验看。

“这些东西都是给我们的?”许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沈媒婆道。

媒婆笑道:“只要你们答应这门亲事,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

许平君见母亲如此贪婪,深感无奈。

许广汉对夫人道:“夫人,你之前不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吗?为何现在又改变主意了?”

许夫人回头,对许广汉笑道:“老头子,想不到张大人如此慷慨,为了没落皇孙,竟愿付出这么多家财,想必将刘病已视为自己的亲生孩子了。”

许平君不悦,面对母亲怼道:“娘,平君嫁的是人,不是家财,没落皇孙怎么了?只要他人品好,有真才实学,没有聘礼,平君也是愿意嫁的。”

许母不满道:“你这孩子,要是不要聘礼,你嫁过去,人家会心疼你吗?”

许母视钱财如性命。

许广汉过意不去,面对媒婆道:“病已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叫我许大叔,如今病已的爹娘都不在了,这孩子从小命苦,现在由掖庭令张贺大人做主,为其娶亲,我又怎么能收下如此之重的聘礼呢?请你将这些聘礼都退回去。病已与平君的婚事,我做主答应了。”

许母立马不乐意了,扑在了箱子上,将箱子牢牢抱住,面对许广汉怼道:“老头子,你疯了,送上门来的钱财你不要?你在掖庭做个穷官,月俸才多少?我不让搬。”

许平君和许广汉一脸尴尬,沈媒婆见许夫人如此失态,道:“许大人,许夫人,以我之见,婚姻是大事,聘礼不必退。张大人说了,张家和许家拟一个娶嫁的日子,好举行结婚大礼。”

许广汉拱手,笑道:“请转告张大人,全凭张大人做主。”

“那我就告辞了。”沈媒婆带着张府的家奴匆匆出了许府。

人都走了,许夫人还抱着箱子不放。许平君、许广汉一脸无奈。

婚礼之前,进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系列流程。刘病已身着玄色礼服,骑着高头大马,在迎亲队伍的簇拥之下,抬着轿子前来许府亲迎,许平君在许家亲戚的簇拥下,由媒人陪同走出了府门。刘病已从马上下来,亲自护送许平君上了轿子,而后向着掖庭居所而去。

刘病已父母早亡,没有亲人,他是被邴吉、张贺等家臣养大的。因此邴吉、张贺就是他的证婚人,张贺、许广汉夫妇就是他的高堂。他们一起出现在掖庭刘病已的家中,共同见证这幸福的一刻。

刘病已将许平君迎至掖庭家中,紧接着是同牢合卺礼。夫妇俩面对面的跪坐着,他们的面前放着一鼎熟肉,一同举箸吃了起来。夫妇俩共执一合卺杯,相对饮酒。接着是解缨结发礼,刘病已为许平君亲手解下头上的许婚之缨,刘病已和许平君各自用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以红缨梳结在一起。

做完这一系列流程,司仪宣布:“礼成。”

随后传来一阵掌声,众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对这位新人致以诚挚的祝福。

张贺、许广汉夫妇来到了刘病已夫妇的面前,许广汉对刘病已道:“病已,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你可一定要好好待他。”

说罢,许广汉偷偷抹眼泪,许平君心里很不是滋味。

“盼望你们能够白头偕老,爹娘也就安心了。”许母含泪道。

刘病已对许平君道:“平君,我想给泰山、泰水磕个头,感谢他们对你的养育之恩。”

许平君点了点头,夫妇俩跪在了许广汉夫妇的面前,并向许广汉夫妇行了磕头礼。

“爹,娘,女儿感谢你们的养育之恩。”许平君道。

刘病已抬头对许广汉夫妇道:“广汉大叔,想不到你能成为我的泰山大人,这是你我之间的缘分。请泰山、泰水大人放心,病已当终生疼爱平君,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许广汉夫妇泪水奔涌而出,夫妇俩连忙将刘病已夫妇扶起来。

“病已,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不必发此毒誓。”许广汉心疼道。

刘病已夫妇起身后,又转向张贺,夫妇俩又向张贺行了跪拜礼。

张贺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张贺反应过来的时候,刘病已夫妇已经跪下了。

张贺连忙俯下身去,去搀扶刘病已夫妇,可刘病已就是不起来。

刘病已携手许平君同样向张贺行了磕头大礼,刘病已感激涕零道:“张叔父,你是我刘病已的恩人,如果没有你,我是不会有今日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你待我如子。散尽家财帮助病已迎娶平君,在我心里,你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今日我夫妇大婚,你就是我的高堂,我和平君给你磕头了。”

刘病已携手许平君,面向张贺叩首。

这次张贺没有再劝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刘病已夫妇的叩拜,而后再将夫妇二人扶起来。

张贺面对刘病已夫妇,欣慰道:“病已,平君,你们能结为夫妻,我很高兴,盼望你们以后能相亲相爱,平安一生。如此,张贺也对得起武皇帝和戾太子了。”

张贺随后从身上拿出一包用红色丝绸袋子装好的喜钱分明交到夫妇二人的手上,以表示对他们的祝贺。

现场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整个掖庭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中,都知道汉武帝的曾孙刘病已成亲了。

婚后,夫妇二人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刘病已每日的饮食起居由许平君亲自照顾,刘病已喜欢读书、写字,许平君就在一旁为其研墨。许平君也出身于底层官宦人家,自幼也是通晓笔墨的。刘病已在书写的时候,她边为刘病已研墨,边坐在一旁观看刘病已书写,两人也会在书写技巧上相互切磋、指点,刘病已将其引为知己。

写累了,许平君就让刘病已休息一会儿,并用汗巾为刘病已擦拭额头上的汗水。擅长厨艺的许平君亲自为刘病已烹饪美食,为他精心烹制了乳鸽汤,乳鸽汤里加了滋补的人参等药材,将一鼎热气腾腾的乳鸽汤呈现在刘病已的面前。

许平君用汤勺在鼎里搅拌了一番,面对刘病已道:“夫君,此乃大补之汤,你每日读书写字,用脑过度,此汤最为滋补,你快尝尝我的手艺。”

刘病已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拿起汤勺细细地品尝了一口,那滋味回味无穷,口留余香。

刘病已赞道:“好烫,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美味的乳鸽汤,你的手艺远胜宫中御厨,以后我怕是离不开这味道了。”

刘病已含情脉脉地看着许平君,许平君羞涩地道:“只要夫君喜欢,我每天都给你做。”

刘病已一脸满足道:“平君,你知道吗?我们在成亲以前我就见过你,当时看来你就像仙女一样,那画面至今难以忘怀,我身为戾太子之孙,人人都躲着我,我做梦也想不到真的能和你结为夫妻,掖庭令张贺张大人就是我一生中的贵人,我的全部都是张贺大人和泰山大人给的,如果没有他们,我一无所有。也只有他们把我这个戾太子之孙当人看……”

刘病已说着,就哽咽了,感慨起自己的身世来。

许平君知道丈夫的心思,也知道丈夫是一个自卑的人,于是宽慰道:“夫君,你放心,以后有平君在,不会再让你受欺负,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

刘病已对许平君爱之深情之切,一把将许平君搂在怀里,道:“平君,我愿用一生去爱你。”

许平君非常感动,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许平君道:“病已,你说在成亲前见过我,什么时候?”

刘病已轻轻推开许平君,笑道:“你不记得了?也许你没有在意。当时,你拎着食盒来到掖庭给泰山大人送膳食,我刚好从屋里出来,你从我的身边经过,你蹦蹦跳跳,十分可爱迷人。你当时就像是仙女一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许平君恍然大悟,道:“我想起来了,想不到你还是一个痴情的人,当时我隐约感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看我,我回头看了一眼,当时并不知道夫君你是武帝的皇曾孙,你傻傻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起来傻傻的,也十分可爱呢。”

刘病已感慨道:“也许这就是缘分吧,上天注定的缘分。当时张贺大人也路过看到了,如果不是张大人从中撮合,我们就错过了。”

许平君笑道:“既然是缘分,又怎么会错过呢?”

刘病已想想好像也是有道理的,这一鼎鲜美的乳鸽人参汤,刘病已是不愿意独自享用的。他和许平君你一勺我一勺的喝了起来,两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夫妻俩在掖庭里面过着寻常百姓的生活,日常开支、一应用度全赖于朝廷供给。夫妇俩只管谈情说爱,刘病已只管读书。

一日午时,又到了饭点,许平君摆好了食物和餐具,刘病已正在隔壁读书,听闻许平君喊他用膳,他方才放下书简从里屋走出。

许平君跪坐在餐桌前,为刘病已盛饭。刘病已见餐桌上只有一鼎猪肉羹和一些没有油腥的素食,颇为诧异道:“平君,为何这几日的膳食都这么素呢?”

许平君无奈道:“夫君,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月的月钱比以前少了很多,夫君虽然没有一官半职,但夫君必定是皇室宗亲,他们也不该在月钱上面克扣啊。”

刘病已不满道:“平君,先用膳,一会我去找掖庭张大人,看看怎么回事?”

许平君亲自为刘病已盛了一碗肉汤,道:“夫君,你每天看书,是要用脑的,你多喝点肉汤,补补。”

许平君将一碗肉汤放在刘病已的眼前,刘病已从许平君手里夺过汤勺,又为许平君剩了一碗汤,体贴道:“夫人,我是男人,少吃点没什么,你最近瘦了,跟我在掖庭生活,真的辛苦你了,你每天照顾我的起居,你也喝一碗。”

夫妻俩相互推让,刘病已将碗里最大的一块猪骨夹给许平君,许平君又将碗里的一块猪肉夹给刘病已,两人相敬如宾,相亲相爱。

用完膳,刘病已出门散步消化,并前去找张贺问清楚事情的真相。

两人在掖庭里生活的很幸福,刘病已自幼孤苦,许平君将全部的爱都给了刘病已。刘病已没有父母、亲人,也将全部的爱都给了新婚妻子。两人有共同爱好,都爱读书写字,闲暇时便在一起相互交流,传授心得。他们是夫妻,更是知己。

刘病已从小体弱多病,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长大成人,但刘病已的身体底子并未因此改变。一到寒冬季节,长安城天寒地冻,大雪纷飞,刘病已与许平君出门玩一趟,回来就病倒了。这一病,刘病已便卧床半个月,高烧不退。许平君无微不至地照顾刘病已,守在刘病已的身边,片刻也不曾离开。她要等御医为刘病已开了药方,并亲自熬药,伺候刘病已服下,许平君方才睡觉,这个过程整整持续到半夜。

许平君为了更好地照顾生病的刘病已,伺候刘病已入厕,她将榻搬到刘病已的病榻前,无论多晚,外面寒风刺骨,许平君都要亲自伺候刘病已入厕。伺候刘病已用膳、服药、换洗衣物等,刘病已发冷的时候,她不忍见刘病已全身哆嗦,并脱去衣服,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刘病已。

半月后,刘病已的病终于痊愈了,精神也恢复了,当他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许平君正趴在他的榻边睡着了。刘病已知道许平君太累了,想让她多睡会儿,便没有直接叫醒他。

刘病已从榻上坐起来的一瞬间,惊动了许平君,许平君见丈夫坐在榻上,连忙用手去触摸刘病已的额头,见高烧已退,许平君欣喜不已道:“太好了,夫君你的高烧终于退了。”

刘病已见许平君瘦了许多,憔悴了很多,他的心也跟着碎了,拉起许平君的手,心疼道:“平君,这些日子多亏你的照顾,如果不是你,我未必扛得住,是你在我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这身体就是这样,一到寒冬天,就容易感染风寒,这些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我从小就叫病已,就是希望我有一个强健的体魄。”

许平君笑道:“你好了,我就放心了。我是你的妻子,照顾你是应该的。”

刘病已欣慰道:“平君,所有人都说你配不上我的身份,在我看来是我配不上你,感谢上天眷顾,让我遇到你。千金难买称心人,你就是我的称心人,我会一辈子爱你的。”

许平君再次被刘病已的深情所感动。

婚后不久,刘病已和许平君夫妇便搬到未央宫、长乐宫之间的尚冠里。尚冠里位于长安城南,为京兆尹治所,是西汉贵族聚居区之一。尚冠里的北面挨着京兆尹府邸,南面挨着大将军霍光的府邸。

很快,两人就有了爱情的结晶。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许平君怀了刘病已的孩子,怀胎十月,即将临盆。许平君在房间里痛苦的生产,发出一声声喊叫,刘病已整颗心都要碎了。

刘病已在房门外来回踱步,表情是那样焦虑不安,时不时往房间里打望。刘病已的泰山许广汉和泰水都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还有刘病已祖母家史氏的人在场。

终于,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打消了这紧张的气氛。

稳婆开了门,从里面出来,面对众人拱手道:“恭喜各位,夫人生的是位男婴,乃麟儿也。”

刘病已面对稳婆,激动道:“当真?”

“千真万确。”稳婆肯定道。

刘病已欣喜若狂,伸出双臂,拥抱苍天,大喊道:“我当父亲了……”

突然,风起云涌。房间里的许平君听到丈夫的欢喜之声,感到很满足。

刘病已为这个儿子,取名刘奭,即后来的汉元帝。

许平君生产后,刘病已每日和丈母娘一起照顾许平君坐月子。刘病已忙前忙后,很是体贴。刘病已不愿意将这些事都交到下人手上,亲自上街买食材为许平君熬汤,上街为婴儿买尿片等,都是他亲力亲为。

一日,刘病已从集市上买食材回来,途经一家首饰店,见一支发簪十分精巧,就顺带买了回来。

当刘病已将发簪插在许平君头上时,许平君用手摸了摸,十分满足,笑容是那样甜蜜而幸福。

刘病已将铜镜取来,让许平君对照,许平君幸福满满道:“夫君,你是男儿身,想不到你的心思如此细腻,谢谢你。”

刘病已笑道:“平君,能陪在你和孩子身边,我感到很幸福。等你满月了,我们一下出去玩,关中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许平君幸福地点点头。

元平元年(公元前74年)四月,汉昭帝刘弗陵驾崩。因汉昭帝过早驾崩,导致膝下无子。封建王朝选择皇位继承人需按皇室亲疏关系的传统,于是大将军霍光立汉昭帝的侄子昌邑王刘贺为帝。刘贺继位后荒淫无道,仅在位二十七天便被霍光废黜。

霍光因此伤透了脑筋,汉昭帝没有儿子,汉昭帝的侄子昌邑王刘贺又如此不成器,又去哪里找皇位继承人呢?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霍光身为汉武帝的托孤重臣,又是朝廷的大将军,深感责任重大。为此,愁的头发都白了,已经连着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这天夜里,霍光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只见他眉头紧锁,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大将军府上长史、刘病已幼年的恩人邴吉端了一碗热汤进去,放在霍光的书案上。

邴吉拱手道:“大将军,喝完汤解解乏。”

霍光端起汤碗,一口气就将汤喝光了,随后将碗放下,唉声叹气。

邴吉明知故问,道:“大将军,何故唉声叹气呢?”

霍光一筹莫展,道:“邴吉,你是我的心腹,我就不妨直言。我是世宗皇帝的托孤之臣,又是朝廷的大将军,关于新帝的人选,我责任重大。如今先帝驾崩,又无子,昌邑王刘贺不成器,被我硬扶上皇位,但终非帝王之材。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如何是好呢?”

邴吉道:“大将军,这有何难,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

霍光迫切道:“何人?”

邴吉道:“大将军,你忘了,就是住在尚冠里的皇曾孙刘病已啊,这皇位本来就该是他的,他是武帝的曾孙,如果没有巫蛊之祸,卫皇后、戾太子都在,史皇孙也在,刘病已就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大将军何必舍近求远呢?况且当年,武帝驾崩之前,已经将刘病已收入皇室宗谱,又安置在掖庭供养。”

霍光恍然大悟,道:“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听说他成亲了?妻子是哪家的?”

邴吉拱手回道:“大将军,刘病已确实已经成亲了,刚刚还生了麟儿,他的妻子是掖庭里当差的许广汉的独女。”

霍光感到遗憾道:“堂堂的皇曾孙,怎么可以迎娶掖庭小吏之女呢?”

邴吉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卫皇后当年也是民女出身,成为武帝的皇后,享有一代贤名。许广汉之女许平君也是个能干的女子,秀外慧中,配皇曾孙正好。”

霍光顾虑道:“只是不知道这皇曾孙的才能、德行如何?要继承皇位,靠血亲关系是没用的。”

邴吉胸有成竹,道:“大将军,刘病已的才能、品德尽可放心,是没有问题的,在年青一代中算出类拔萃的。满腹经纶,富有韬略,可继承大统。”

霍光突发奇想,道:“邴吉,明日你我皆穿便装,一同前往刘病已家,本将军要当场考察他。”

“唯。”邴吉一口回道,内心充满了欢喜。

翌日,霍光身着便装,在邴吉的陪同下,来到尚冠里,刘病已的家。

开门的人是许平君,她的手里抱着年幼的儿子。许平君认识邴吉,邴吉多次帮助刘病已夫妇。

“邴大人,这位是?”许平君瞅了瞅霍光,一脸诧异地问邴吉道。

邴吉笑答道:“平君,这位是我的一个朋友,听闻皇曾孙住在这里,想跟我过来看看。”

许平君抱着孩子,连忙笑着招呼道:“二位请进。”

邴吉和霍光跟在许平君的身后,往里面走去。

“平君,病已在家吗?”邴吉问。

许平君连连点头,道:“夫君在家读书呢,我去叫他出来。”

“不用叫他,我们跟进去看看。”霍光接话道。

许平君总觉得邴吉的朋友不那么和蔼可亲,一脸严肃,不怒自威,浓眉大眼,让人不寒而栗。

许平君抱着孩子,引着邴吉和霍光走进了刘病已的书房。

许平君对埋头苦读的刘病已道:“病已,邴大人和他的朋友来了。”

刘病已连忙放下书简,起身走向邴吉与霍光。

“小侄拜见邴大人,邴大人公务繁忙,今日何以有空到小侄家?”刘病已面向邴吉作揖问道。

邴吉连忙为刘病已介绍霍光,道:“病已,此乃霍大人,快拜见霍大人。”

“霍大人……”刘病已嘀咕道,充满着困惑的表情。

刘病已也不愿刨根问底,忙向霍光作揖道:“刘病已见过霍大人。”

霍光一言不发,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那不怒自威的气质让整个房间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霍光在刘病已的身上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刘病已?世宗武皇帝的曾孙?”

“是的。”刘病已如实答道。

对霍光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霍光走向刘病已的书桌前,将书简拿起来一看,原来是《春秋》。又转身走向书架子,见书架上面成捆的书简,琳琅满目,很是欣慰。霍光随意挑了几部书简,都是些《左传》《尚书》之类的书。

霍光问刘病已道:“请问公子平日里都读什么书?”

刘病已怀着谦卑的态度,面向霍光拱手回道:“禀前辈,我平时看的书种类繁多,除了儒家的,也看法家、兵家、农家、杂家、墨家的书,只要我认为有用的都看。”

霍光惊愕道:“当年武皇帝明令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你为何还要看墨家的?你难道不知道武帝当年最反对墨家?!”

刘病已不以为然,拱手回道:“前辈,小辈认为,春秋以儒学和墨学为世之显学,墨家的兼爱是可以用的。治国之道也是如此,应该以王道和霸道并存。治国需要儒家、墨家这样的仁政,同时也需要兵家和法家的配合,如此,天下才能长治久安。”

霍光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刘病已的回答令他吃惊。

霍光欣慰道:“很好,很好。”

霍光和邴吉继续游走在刘病已家,东瞅瞅西看看,见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家具、物品摆放整齐,用手在家具上随意触摸,没有一点灰尘,一尘不染。

“这些家务都是你做的?”霍光问刘病已道。

刘病已道:“都是我做的,平日里平君带孩子没空做家务,现在有了孩子,吃穿用度入不敷出,也就没再聘请佣人。”

霍光对此很满意,但仍旧保持严肃的表情,面对刘病已、许平君道:“你们先忙,我们就告辞了。”

霍光转身离开,邴吉面向刘病已夫妇道:“我先走了,你们各自忙去吧。”

邴吉跟了上去。

“夫君,这霍大人是什么人啊?怎么神神秘秘的?我总觉得他的样子让人害怕。”许平君面对刘病已忧心忡忡道。

刘病已仔细留意霍光的背影,思索道:“邴大人不是在大将军府做长史吗?这位霍大人,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大将军霍光!”

“霍光……”许平君瞠目结舌道。

刘病已困惑道:“大将军日理万机,只是不知道这霍光来我们家干什么?”

夫妇俩陷入困惑。

邴吉追上霍光,道:“大将军,你觉得刘病已怎么样?”

霍光欣慰道:“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且有礼有节,饱读诗书,颇有才气,很好。”

邴吉看到霍光很满意,也就放心了。

又过了几日,许平君带着刘奭回娘家去了。刘病已独自在家看书,看得兴致正浓时,突然听见门外人声鼎沸,喧嚣不止。刘病已放下书简,徐徐走出房门,继而走出院子,抽开门栓,将门大开。原来门口站满了街坊邻居和几名身穿官衣的人,其中两个人刘病已是认识的,一个是邴吉,一个是前几日到来的霍大人。

刘病已深感诧异,面对邴吉问道:“邴大人,你们这是?”

邴吉笑着转身为刘病已介绍道:“病已,我为你介绍,这位是霍光霍大将军,前几日到府上来过。这位是富平侯张安世张大人。这位是建平侯杜延年杜大人。”

刘病已面对几位大臣一一见礼,问道:“不知道几位大臣来此何事?”

邴吉欣慰道:“病已,几位大人前来是专程请你进宫的,皇太后要见你。”

邴吉说完,霍光就命人准备了豪华的马车,还有仪仗队,并有数百人的队伍。

刘病已深感困惑,一头雾水,或许他心里明白此行的目的和意义所在,只是不敢相信这一事实。

刘病已吞吞吐吐道:“可是……我的夫人不在家,她回娘家去了。”

“这有何难,回头我派马车去接她们。”霍光道。

刘病已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了,他甚至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他关上门,怀着忐忑的心情,跟随霍光、邴吉、张安世、杜延年几位大臣登上了马车,朝着未央宫驶去。

上官太后早已等候在未央宫,进入皇宫后,刘病已、霍光一行直奔皇太后的所在。

刘病已虽然从小生活在掖庭,但是从未如此近距离感受皇宫的雄伟壮观,这里是天下的中枢,是君临天下的地方,他向往很久,小时候他只能远远地望着这鳞次栉比的宫殿。

身着盛装的皇太后坐在大殿之上,举止端庄。远远望去,这位皇太后只是一位年方十几岁、稚气未脱的女子,却能做到不怒自威,气势逼人。

霍光、邴吉、杜延年、张安世引着刘病已来见太后。

“臣等拜见太后。”霍光等人向上官太后行君臣大礼。刘病已也跟着跪拜。

“平身。”上官太后伸手示意道。

刘病已看这位皇太后还比自己小几岁,心里颇有几分好奇。只是这皇太后举手投足之间透露几分威严,几位老臣对她也是服服帖帖,因此,刘病已不敢不敬。

霍光指着刘病已,对太后道:“启禀太后,武帝曾孙刘病已带到。”

太后在刘病已的身上打量一番,刘病已低着头,目光下垂,不敢直视太后。

太后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的样子。

霍光奏道:“启禀太后,依礼制,昭帝无嗣,应选择支子孙贤德的为继承人。武帝曾孙名病已,有诏令由掖庭进行照管。至今已十八岁。从师学习《诗》《论语》《孝经》,操行节俭、慈仁而爱人,可以作昭帝的继承人,奉承祖宗大业,统驭天下臣民。”

太后问刘病已道:“你可有爵位官职在身?”

刘病已拱手回道:“禀太后,病已并无爵位官职在身,与夫人许氏现在住尚冠里,育有一子。”

太后点头示意,对霍光等人道:“大将军,刘病已不能以布衣之身即皇帝位,应该先封为阳武侯,而后再登基为帝。”

“臣等遵懿旨。”几位大臣拱手,异口同声回道。

刘病已的心情如上天入地一般,他没有想到竟然请他来当皇帝,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

公元前74年七月庚申日,群臣奉上玺、绶,刘病已即皇帝位,谒高庙,是为汉宣帝。九月,大赦天下。其妻许平君被封为婕妤。

是年十一月壬子日,穿戴冕服、冕冠的刘病已如往常一样,来到未央宫临朝听政。

朝中有公卿大臣向宣帝上奏道:“启奏皇上,陛下新帝登基,皇后之位虚位以待。我大汉朝以仁孝治国,请陛下早立皇后,以此母仪天下。”

汉宣帝道:“诸位爱卿,皇位之后非同小可,事关国家体面,诸位爱卿可有人选呢?”

霍光心里按捺不住,对依附于他的御史使了眼色,御史心领神会。

御史出列,面向汉宣帝奏道:“陛下,大将军霍光之女霍成君,正待字闺中。霍成君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是上官太后的姨母,可立为皇后。”

公卿为了迎合霍光的心意,接连附议。

汉宣帝没有表态,此时朝中大权还掌握在霍氏一族的手里,因此,他不敢忤逆霍光,只有选择隐忍。

汉宣帝请出微贱时的一柄宝剑,面对群臣感慨道:“此剑乃朕卑微之时,由许婕妤所赠,如果没有她,就没有朕。”

汉宣帝以情动人,表现出对许平君的无限爱恋。群臣明白了汉宣帝的用意,领悟了“糟糠之妻不下堂”之意,大臣们谁也不愿意因此而得罪皇帝。

关内侯邴吉面对群臣道:“陛下不忘旧日恩情,乃我朝之大幸,许婕妤与陛下曾经共过患难,为人谦和,宽厚仁爱,依我之见,可立为皇后。”

杜延年出列,面对汉宣帝奏道:“请陛下立许婕妤为皇后。”

一时间,朝堂之上,支持立许平君为皇后的大臣多过不支持的,霍光无奈,只能答应,但他的表情很难看,他希望皇帝成为他的女婿,这样才能屹立不倒。

汉宣帝欣慰道:“自即日起,朕改名刘询,立许婕妤为皇后,其父许广汉封为国丈。”

“臣等遵旨。”群臣拱手领旨道。

霍光当即表示不满,奏请道:“陛下,许广汉乃罪人之人,不可封为国丈,事关国家体面,请陛下收回成命。”

汉宣帝与霍光周旋道:“大将军,许婕妤既然被封为皇后,其父理应被封为国丈,方才符合礼制。许广汉虽为罪人之身,但如果没有他当日在掖庭对朕的照顾,朕也没有今日。大将军,国丈并无实权,大将军胸怀天地,岂能与之一般见识呢?”

霍光无奈,只好依从。

刘询明白,霍光希望他做一个傀儡皇帝,对他言听计从,这也是霍光迎立他为皇帝的目的,但刘询胸怀大志,乾纲独断,汉宣帝与霍光之间的战争悄然进行。

本始三年(公元前71年),皇后许平君再度怀孕,就在将要分娩时,查出疾病。女御医淳于衍时常进宫为许皇后诊治,霍光的夫人觉得时机已到,她想到了一个毒计。

一日,霍光下朝回来,累得腰酸背痛。霍光夫人在房间里为霍光拿捏肩膀,霍光十分放松。

霍光夫人边为霍光按摩,道:“夫君,你是三朝元老,又是武帝、昭帝的顾命大臣,如今新帝登基,我霍氏一族若要永久掌控朝局,就必须要掌握主动,寻求靠山。我们必要把要成君扶植成为皇后,有成君在朝,我们霍氏一族才能屹立不倒。”

霍光道:“夫人有何高见?”

霍光夫人目露凶光,道:“夫君,眼下就有一个机会。许皇后分娩在即,由御医淳于衍诊治,昼夜不停。淳于衍的夫君赏现在担任掖庭户卫,淳于衍来找过我,希望我帮忙把她的夫君调到安池监任职……”

霍光是了解夫人的,他只是不敢往下去想,脸色下沉,道:“夫人,你想干什么?”

霍光的明知故问助长了其夫人的歹心,霍夫人道:“夫君,只要许皇后一死,成君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后。那时,你就是国丈,我们霍家才有可能真的权倾朝野。”

霍光恐惧道:“夫人,毒杀皇后乃是死罪,一旦东窗事发,霍氏要被满门抄斩。”

霍夫人胸有成竹,道:“此事,你知我知,还有淳于衍知道,淳于衍现在是太医令,有女中扁鹊的美誉,若毒杀许皇后定然神不知鬼不觉。满朝文武皆依附于我霍家,没有人敢张扬出去。”

霍光瞠目结舌道:“这件事情太大了,我必须好好想想。我霍光扶持新帝即位,乃本朝第一大功臣,若因为毒杀皇后之事泄露,霍光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霍夫人不管那么多,她已经暗自拿定了主意。

霍夫人偷偷约见了淳于衍,两人在长安城外的一块荒地里见面,周围杂草丛生,霍夫人甚至连婢女都没有带,而是雇了一辆马车,偷偷到此。

淳于衍来见霍夫人,也不敢以公服示人,同样将自己打扮成农妇,偷偷摸摸来此面见霍夫人。

“淳于衍拜见夫人。”淳于衍匆匆来到霍夫人身后,向其作揖道。

霍夫人转过身来,面对淳于衍道:“你想调你的夫君去安池监任职,老身答应你了,就给你办。”

淳于衍喜出望外,拱手道:“多谢夫人。”

霍夫人冷笑,道:“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世上并没有白吃的膳食,我帮你办了事,你也要帮我办件事,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并不难,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淳于衍见霍夫人的眼神充满杀气,淳于衍隐隐感觉到有不祥之感。

“请夫人明示。”淳于衍拱手回道。

淳于衍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霍夫人干脆利落道:“我要你毒杀许皇后……你是太医令,医术高明,若论用毒,你定是天下第一。”

淳于衍吓得目瞪口呆,惶恐道:“夫人,毒杀皇后,乃是灭九族的大罪啊,如果只是为我夫君谋一个职位,我们要冒这么大的风险,下官宁愿不为。”

霍夫人冷笑,道:“这件事情你已经知道了,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你应该知道我们霍家在朝中的势力,如果你成了我的人,日后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指日可待,如若不然,你和你的夫君都得死。”

霍夫人的语气中带着威胁,淳于衍害怕,只能勉为其难地应下来。

“夫人,如果一旦此事败露,你可要保我啊,到时候你不能袖手旁观。”淳于衍感到不安道。

霍夫人道:“你放心,只要你答应,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汉宣帝刘询不放心许皇后,昼夜守候在许皇后的榻前,寸步不离,淳于衍是专门负责许皇后用药的,每一次诊治,汉宣帝都站在一旁看着,淳于衍要毒杀许皇后,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要摆脱责任,就需要手段。

如同往常一样,汉宣帝在一旁看着,御膳房煎好了汤药端上来,依例淳于衍要先尝一口,淳于衍尝完药后,汉宣帝觉得没有问题,就亲自喂许皇后服下。许皇后药喝到一半,汉宣帝有紧急政务要处理,便将药碗递给了淳于衍,而他跟随宦官匆匆出了长定宫。

淳于衍伺候许皇后服药,许皇后服用了汤药感觉到头晕目眩,问淳于衍道:“本宫服用了汤药,感到全身都不舒服,你这药石里面没有毒吧?”

淳于衍镇定自如,道:“皇后,臣怎么敢对你下毒呢?”

许皇后撇开了淳于衍手中的药碗,拒绝再喝下去,道:“这汤药让我难受,头晕目眩,腹中疼痛,本宫不能再喝了。”

许平君感到胸闷气短,呼吸急促,感觉像要窒息了一样。

许平君最终撒手人寰,一旁的宫女和太监见皇后娘娘好像驾崩了,宫女连忙上前用手感触许皇后的气息,见许皇后已经气绝身亡,吓得脸色煞白,朝宫外大喊道:“皇后娘娘驾崩了。”

宫女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心虚的淳于衍和宫女、太监们一同跪在许皇后的榻前。

汉宣帝闻声赶来,身后跟着内侍和邴吉等大臣。汉宣帝得知许皇后的死讯,像发疯似的冲进长定宫。

刘询并用脸去感受许皇后的心跳,确定许皇后的心跳已经停止了,汉宣帝眼泪夺眶而出,捶胸顿足、撕心裂肺地喊道:“皇后……你还这么年轻,你才十八岁,怎么能弃朕而去呢?皇后,你走了,朕怎么办?”

刘询哭天抢地,嚎啕大哭,像个无助的孩子,他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邴吉面对刘询拱手,安慰道:“陛下,人死不能复生,请陛下保重龙体,以江山社稷为重。”

刘询面对邴吉,泣不成声道:“朕乃堂堂天子,九五之尊,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朕当这个皇帝有什么用?”

刘询猛然回头,见地上跪着的宫女、太监还有女医淳于衍,怒不可遏道:“传旨,凡是和皇后有过接触的人,全部处死。”

侍卫冲进来,准备拿人。

邴吉不解,问刘询道:“皇上,何故杀众人呢?”

刘询坚定道:“朕相信皇后是被人毒死的。”

淳于衍慌里慌张,连忙向刘询叩首解释道:“陛下,娘娘确死于疾病,臣冤枉啊。”

邴吉见刘询正在气头上,道:“皇上,此事定有蹊跷,尚未查清之前,请皇上将淳于衍等人暂且收监。若果然查出皇后娘娘被人毒害,再为皇后娘娘报仇不迟。”

刘询心如死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邴吉等人挥手道:“就听爱卿的,此事全权交由邴大人查办。”

“遵旨。”邴吉拱手回道。

邴吉命侍卫将淳于衍等人押了下去,淳于衍还不停地喊冤枉。

刘询抱起许平君的遗体,痛不欲生道:“娘娘,朕没有保护好你,朕定要查清你的死因。”

数日后,邴吉进宫向刘询汇报案情,刘询已经罢朝数日,终日沉浸在悲伤之中,已日渐消瘦,面色蜡黄,邴吉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请皇上保重龙体啊。”邴吉深感痛心地面对刘询拱手道。

刘询迫不及待地问邴吉道:“爱卿,此事你可查清楚了?皇后是否被人毒杀?”

邴吉一筹莫展道:“陛下,臣找来宫里宫外的名医反复检查药渣和汤药汁、汤药碗,均没有查出毒药,除非……”

刘询抬头问道:“除非什么?”

邴吉拱手道:“启禀皇上,除非娘娘真的死于疾病,又或许是下毒的人医术高明,可以混淆视听,旁人无法查验。若论医术高明,淳于衍虽为女医,有女中扁鹊之美誉,乃今时天下第一医者。但这也只是臣的猜想,臣并没有证据。”

刘询斩钉截铁道:“给朕严刑拷问,定要逼淳于衍说出实情。”

“臣遵旨。”邴吉同情刘询道。

淳于衍被打入死牢的消息传到大将军府,霍夫人心急如焚,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霍光迟迟未曾回府,她只有在霍光书房里焦急地等待着,来回踱步,心乱如麻。

“拜见大将军。”

“夫人在何处?”霍光问。

“夫人在大将军的书房里。”

门外有人声传来,霍夫人知道是霍光回来了,忙在霍光的书房门口迎接。

霍光推开了书房的门,见霍夫人正在屋里。霍夫人不敢看霍光的眼睛,显然是做贼心虚,目光呆滞,眼神游离,魂不守舍。

霍光面对其夫人,脸色铁青,关上门,对着夫人就是一顿臭骂,道:“都是你干的好事?你知道你这样做害了多少人吗?你把我们全家都害惨了,如果此事一旦泄露出去,霍氏将会被灭九族。”

霍夫人吓得浑身哆嗦,道:“夫君,你小声点,如果事情败露,我们就都完了。”

“你还知道小声啊,人家是皇后,母仪天下的母国,你说给毒杀就毒杀了,你当真以为这大汉朝是咱们的天下?”霍光压制住怒火,低声斥道。

霍夫人抓住霍光的胳膊,恐惧道:“大将军,现在淳于衍已经被皇上打入死牢,在法吏的严刑拷打下,淳于衍能否扛得住,会不会全部都交待了,把我们一家都出卖了……”

霍夫人越想越后怕。

霍光无奈,警告道:“夫人,这段时间你哪里都不要去,什么也不要做,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去办。”

作为辅佐大臣的霍光,来见汉宣帝,假公济私,向汉宣帝奏请道:“陛下,近日陛下为调查皇后死因,满朝上下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不利于国家长治久安。淳于衍乃御医之首,并无理由毒害皇后,再说也没有找到毒害皇后的证据,为平息风波,陛下还是将淳于衍释放吧。老臣身为首辅大臣,理应站出来为陛下谏言。”

霍光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说起话来也底气十足,完全看不出他是有私心的人,刘询几乎就信了。

刘询为了许平君的死,连日来以泪洗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但眼下确实没有发现许皇后被毒杀的证据,此外,霍光的势力仍旧遍布朝野,刘询尚不能乾纲独断,霍光作为首辅大臣,三朝元老,他的话又不得不听。

刘询不得不采取权宜之计,道:“传旨,释放淳于衍。”

霍光倒会借坡下驴,将手中提前准备好的书简呈给汉宣帝,汉宣帝诧异道:“此为何物?”

霍光拱手道:“陛下,为平息谣言,请陛下签署对淳于衍免予问罪之令。”

霍光将这位青年天子拿捏得死死的。

刘询为了忍辱负重,强压制住怒火,由内侍将书简转交刘询,刘询大笔一挥,被迫签了。

待霍光走后,刘询莫名的发火,将御案都掀翻了。

刘询痛心疾首,喃喃自语道:“权臣欺朕太甚。”

好在刘询身边的内侍都是他的亲信,不断地安抚刘询将要爆发的情绪。

许皇后死后,霍光的女儿霍成君如愿以偿的入主中宫,成为新的皇后。许平君是刘询的糟糠之妻,刘询为此十分愧疚和悲痛,追谥许皇后为“恭哀皇后”,并葬于杜陵南园。

地节二年(公元前68年),大司马霍光去世,刘询亲政,并逐渐将权力收回手中。他深知霍家势大,便逐步蚕蚀剥夺霍家的实权。

霍家自知恶行积重难返,决定铤而走险,妄图发动政变废掉汉宣帝以自立。然而,此时汉宣帝已经羽翼丰满。

地节四年(公元前66年),汉宣帝将意图谋反的霍家子弟及其余党一网打尽,一举粉碎了他们的叛乱。汉宣帝将参与叛乱者处以极刑,霍光的儿子霍禹被腰斩,霍皇后被废,霍光的妻子霍显及其子女、亲属皆被斩首弃市,连带被诛杀者有数千家之多,基本根除了霍家在朝廷的势力。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刘询再次来到尚冠里,他曾经和许皇后的小家,他在这里体验到了温暖。内侍为刘询掌灯,刘询故地重游,缅怀曾经与许平君的美好。当他见到许平君的遗物时,难免触景生情,偷偷抹泪。

刘询抚摸着许平君的遗物,泪流满面道:“皇后,朕替你报仇了。”

刘询久久不能释怀,坐在尚冠里曾经的家门口,一直坐到下半夜,才在内侍的伺候下走向未央宫。

西汉由此进入一个“中兴时代”,史称“汉宣中兴”。

点评:

卫皇后、戾太子、史皇孙、刘病已他们都是巫蛊之祸的受害者。刘病已从小就无父无母,被寄养在掖庭,受尽欺辱和白眼。是邴吉、张贺给了他帮助,将他养大成人。邴吉、张贺、许广汉都是刘病已的贵人,他们都得到了应有的福报。许平君是刘病已的初恋,两人结婚时,刘病已尚未登基做皇帝,许平君算得上是他的糟糠之妻。在刘病已人生最低谷、最无助的时候,是许平君给了他温暖和关怀。许平君的善解人意、温柔善良温暖了刘病已的内心,他们是患难夫妻。最终,刘病已以铁腕手段根除了霍家的势力,霍光之子霍禹被腰斩,霍皇后被废,霍光夫人及其子女、亲属全部被斩首并曝尸荒野。由此,看得出刘询对霍光一家的恨是深恶痛绝的。刘询对霍氏一族有多狠,他对许皇后的爱就有多深。刘询并未忘本,他的恩人邴吉、张贺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霍光更是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之首。 WbxQu6eog+my+TIVJ1Iy1udUG4V5Lq/GLn3qU186TibZhpfZNlxhw/ftK6G7jiu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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