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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东坐在车里，瞪着昏暗的巷子深处，那里头黑得看不到头，只有零零落落的两三盏路灯闪烁着昏黄的灯光，大概因为年久失修，这些灯光忽明忽暗，透着点诡异。
他追着出租车一路到了这片破破烂烂的居民区，出租车轻车熟路地钻了进去。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拐弯慢了，把路边的破自行车刮倒了一片，那堆破旧的“二八大杠”把乔东堵在了巷子口，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出租车消失在小巷深处。
乔东仔细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是南区的城中村，有连片的旧楼和厂棚，人口杂，治安乱，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住的净是些游手好闲的痞子和外地打工仔。听人传里头还藏了不少供人找“那种乐子”的地方，但一直没被抓到过。因为房租便宜，不少黑厂也爱缩在这儿，彼此形成复杂的利益链，全被地头蛇牢牢控制在手心里。
白宇平要是不赌不嫖，来这儿总不能是看景的，十有八九是想干点什么却出了事。
乔东思来想去，干脆挂了个倒挡，把车倒出了巷子，重新开回大路上，停在了路边。他摇下窗户，眯着眼睛盯着巷子口。
他想掉头走人，姓白的要不冲动还好说，一冲动惹上什么人了，自己哪救得了他？但他又想起一路红线的股票走势图来，而且申菱提到过，白宇平几天之后才会死，现在还是安全的。
他转念一想，要从城中村回市里，走自己现在堵着的这个路口最方便。就算他现在找不着白宇平，白宇平搭的出租车总得回去，在这里守株待兔，等那车出来再追上去问问白宇平去哪儿了，然后把消息告诉警察不就完了吗？
乔东打定主意，也不慌了，他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兜，摸出烟盒叼起一根烟来，专心致志地等待着。
10月的天气已经转凉，夜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冷得他缩了缩脑袋。这一等就等到了半夜，乔东的烟头扔了一地，里头愣是连汽车的引擎声都没听着。
那辆车不会已经从其他的路口出去了吧？又或者绑架犯就住这片，把人绑进去了？乔东犯起嘀咕。
那他可怎么跟申菱交代呢？
乔东心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车子，车门上又添了几道划痕，全拜刚刚那堆濒临报废还占地碍事的自行车所赐。在他心里，这笔补漆钱也加进了申菱欠他的报酬中。事要没成，恐怕这一晚上他还要倒贴不少钱。
他正琢磨，就听见汽车引擎的咆哮声打破了深巷的寂静，隐隐地夹杂着人声与狗叫。
声音很快就靠近了，乔东顿时精神一振，把烟随手扔地上，飞快地打着了车子的火，随即他看到白色的车灯正从自己车前一闪而过。
一辆中型面包车冲了出来，不是进去时的那辆出租车！
乔东还没来得及失望，便在车子经过他眼前时，看清了坐在面包车后座的人。
白宇平！
他不知怎么居然换了辆车。透过不甚清晰的窗户，乔东瞧见他似乎正十分急切地看着车子后窗。
乔东眼睛一亮，挂上挡，踩满油门冲了出去。
破桑塔纳的起步有些慢，等车子能加起速来，中包车已经跑出了几十米的距离。乔东开着车追过巷子口时，正看见一群抄着大大小小家伙的人从巷口出来——似乎是追着白宇平的车出来的。
这帮人不看车不看路，堵住了乔东的去路，乔东猛地一打弯，从人身边险险擦过，却撞上了原本停在路边的一辆小三轮。小三轮装了警报器，尖锐的警报声响了起来，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临近一栋小平房的灯亮了起来，窗户被呼啦一声拉开，男人的声音在咒骂：“他妈的，谁碰我们家车了？”
但乔东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中包车上。中包车的司机开得远比刚刚的出租车司机野，仗着路上没车没人，一路闯着红灯玩命地狂奔，更显仓皇。
乔东心里直骂娘，但也只能咬着牙连闯四五个红灯，总算拉近了点距离。
借着车前的灯光，他看清了中包车的牌照，是辆本地车。
幸运的是，在路的尽头，是一道横在道路中央的火车铁轨。就在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向铁轨的时候，轨道边的警示灯一闪一闪地跳动起来，警示笛声随之响起。远远地，他听到火车将至的轰鸣呼啸。
轨道边的警戒栏在夜幕中浮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在刺耳的警笛中，影子开始缓缓落下。
乔东条件反射地踩下了刹车。
这下可算追着你了，他心想。
谁知此时，前头的中包车却突然加速，不要命似的向着轨道冲了出去！在横栏落下的前一秒，紧急加速的中包车灵活得像条入水的鱼扎进了隔栏，随后险而又险地冲过对面的警戒栏，栏杆在中包车的头顶划过，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尖锐摩擦声，这没能拦下破中包车，它艰难地挤了过去。
乔东猝不及防，但要再追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看着中包车在夜幕中冲进对面的街道，扬长而去。
轰隆作响的列车终于驶来，呼啸着穿过道路，阻挡了乔东的视线。乔东坐在车上，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塑。
列车亮黄色的车窗连接成一条金灿灿的直线，乔东却觉得那光在夜色里刺眼得很。两分钟后，呼啸声远去，列车通行过轨道，警戒灯上的红灯闪了闪，切换成绿色，横栏不紧不慢地抬起，秩序井然。
乔东没发动车子，他叼着根烟从车上下来，看着对面已经空空荡荡的街道。
荒凉的街道两边是一片黑漆漆的民房，只偶尔有几家灯火闪动。
黑暗中传来几声狗叫。
夜里，有雾色渐渐升起，乔东站在他那被划得伤痕累累的车边，叼着烟吐了口烟圈。他知道，今天他全都白干了。
此时已是深夜，乔东垂头丧气，正准备回去，却被后头追上来的人和车拦住。
他本以为是那帮找白宇平麻烦的人，心里正一阵激动，对方张嘴却要他赔钱。
原来是巷子口那辆小三轮的车主一路追了过来。
乔东心里烦躁，正想开车甩开他，没想到对方掏出手机，不依不饶地报了警。这下乔东没辙了，只能在原地等警察。警察来了之后，他做了笔录，又掏了一百块赔偿。
等他疲惫地回到家时，别说天亮了，太阳都快当头了。
他慢腾腾地打开电脑，正琢磨着怎么把话说得好听些，就看见QQ上对方连续的留言。
白宇平：没成功，怎么回事？
白宇平：回话。
乔东硬着头皮敲了半天键盘，又删删减减，最后还是给申菱发了几大段的话，描述了晚上所见的情况。
但消息发过去后，申菱久久没有回复。
乔东盯着那个亮着却毫无反应的QQ头像，焦急地抖着腿。片刻，他又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
这女人在干吗呢？他想，是等不到自己回来汇报先睡了？心情不好不想回答？还是不满意他的结果所以晾着他？
接着，他就看到了申菱的回复，带着质问和失望的语气。
白宇平：你都见着他了，为什么没拦住他？
乔东心想，你老公多倔你自己不知道？但他说不出口，心里混合着被无视的烦躁与搞砸了的心虚，两种情绪拉拉扯扯之下，还是厚着脸皮回到桌子前，他决定先不提钱。
东哥：那什么，我被抓的那事，什么情况，你帮我问了吗？
他等了十来分钟，那头才非常迟缓地回了一条。
白宇平：没有，明天问。
东哥：那现在要怎么办？
白宇平：我想想。
那头的人说完再次消失了。
没有说怎么办，当然也就没有说钱和股票的问题。
乔东直勾勾地瞪着屏幕，空等了二十多分钟后，确信这次申菱不打算再回复了。他有些泄气地推开椅子，趴回床上。
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天花板角落因为漏水而留下的阴湿的水渍，那些暗沉的一圈一圈晕开的痕迹像只盘踞在房顶的张牙舞爪的怪物，每一夜都在乔东入睡前彰显着存在感。
乔东闭上眼，试图把申菱的事抛在脑后，好好休息一下。但这尝试注定是失败的，他的眼睛刚刚闭上，手机就嘀嘀地响了起来。
乔东把手机粗鲁地抓过来，塞到耳朵边，没好气地问：“谁啊？”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孩焦急的声音，听着有点熟悉：“东哥，你现在能不能来医院一趟，出事了！”
乔东的眼睛陡然睁开，那点困劲儿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想起来了，电话那头是他妈的陪床护士。
“就来，马上就来。”他吼了一嗓子，几乎是从床上翻了下来，套上衣服就急匆匆地撞开门跑出去，因而就没注意到电脑屏幕上，申菱姗姗来迟的回复。
白宇平：我想起来了，你那边现在是13号，是我交易赎金的时间。
白宇平：阻止我，别让我给钱。
白宇平：在新星商场二楼，下午6点半。
白宇平：你看到了吗，乔东？
白宇平：乔东！
QQ提示音一声急过一声，但电脑前空空荡荡的，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