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上人茅齋

巳公茅屋下，可以賦新詩。

枕簟入林僻，茶瓜留客遲。

江蓮摇白羽，天棘蔓青絲。

空忝許詢輩，難酬支遁詞。

約開元二十九年（741）夏洛陽作。巳上人，事蹟不詳。上人，對僧人的尊稱。〔賦新詩〕陶淵明《移居二首》其二：“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白羽〕指白鷺羽扇。《南史·張融傳》：“ （融）弱冠有名。道士同郡陸脩静以白鷺羽麈尾扇遺之，曰：‘此既異物，以奉異人。’”〔天棘〕亦名顛棘，即天門冬，一種多年生攀緣植物，草莖捲絡於他物之上，葉細如鱗，葉腋生出小枝若曲針，故云狀如青絲。〔空忝二句〕忝，辱，猶言有愧於。許詢，字玄度，東晉清談家，玄言詩代表人物。支遁，字道林，東晉高僧，世稱支公、林公。《世説新語·文學》：“支道林、許掾諸人共在會稽王齋頭。支爲法師，許爲都講。支通一義，四坐莫不厭心。許送一難，衆人莫不抃舞。但共嗟詠二家之美，不辯其理之所在。”這兩句是説自己愧爲許詢一類的文人，應對不了支遁的辯難。

此篇詩句清新，而詩格老蒼。茅屋之下，何以有新詩可賦呢？首聯即引起中間四句，寫可賦之事與景。“枕簟入林”“茶瓜留客”，頷聯寫居處之深幽，飲食之雅潔。“僻”字見空間之遠，“遲”字示時間之久，則其地自偏，而其興亦長，隱喻上人的精神之超越。傳説支道林素愛林泉，“宴坐山門，遊心禪苑，木餐澗飲，浪志無生”。“茶瓜留客”，正是餐林木所結之瓜，飲澗水所烹之茶，巳上人與支道林，二而一也。頸聯同樣是虚實相生。浦起龍説得好：“白羽、青絲，固是寫景，亦以映帶上人麾扇捉拂風致也。”也就是説，“江蓮摇白羽”與上人的揮扇談玄，“天棘蔓青絲”與上人的秉拂論道，是隱約疊加的影像。總之，首聯説詩，尾聯説禪，中間兩聯賦而兼比，説巳上人境界之高，真是善頌善禱。

方回《瀛奎律髓》論拗字云：“‘入’字當平而仄，‘留’字當仄而平，‘許’‘支’二字亦然。間或出此，詩更峭健。”杜詩律法之少年老成，已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