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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到别处呼吸

chuiris parlús á ghealadh dhom

因为你为我准备了一间闪亮的客厅

——艾琳·杜布·尼康奈尔

身体里蕴藏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挽歌》在被抄录和翻译之前,一直保存在民间口头传说里,回荡在一些女性的身体中,从女性的嘴到女性的耳朵,经年累月。创作出来数十年后,它再次通过身体得到转移,这次是从口中转移到手上,再到纸上,最终进入文学典籍。在彼得·列维 任职牛津大学诗歌教授的演说中,他称赞这首诗是“整个十八世纪在这些岛屿上写就的最伟大的诗”。这首诗究竟为何能够唤起如此热情的评价和深厚的崇拜?

我知道我应该感谢为艾琳·杜布的作品付出时间的许多位翻译家和学者——如果没有他们的关注,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她的文字——但我私心却对他们颇为鄙薄,讨厌他们糟糕的翻译。在了解过每一个版本之后,我不仅确信没有人像我一样对她倾心,而且我发现自己也想参与歌唱。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尝试亲自翻译——我没有博士学位,没有教授资格,根本没有许可证书——我只是一个热爱这首诗的女人。然而,翻译任务本身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这不仅是因为我曾翻译过自己的诗,还因为这个过程非常近似于家务劳动。在意大利语中,“诗节”(stanza)这个词的意思是“房间”。如果我偶尔感到自己能力不逮,被那些比我先走过这些房间的人的专业性所吓倒,我就安慰自己说,我只是在操持家务,这种想法让我情绪稳定,因为,我知道,打理房间是一种我可以像任何人一样胜任的劳动。

晚餐后,在孩子们睡觉前的短暂间隙,我的丈夫收拾桌子,而我则冲上楼去,三步并作两步登上楼梯,把家抛在后面,以便让自己进入一个陌生人的“家”里。我迅速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敲击着文档,艾琳·杜布的文字在其中等待,我匆匆穿过新的诗节的大门,测量家具和地毯,用拇指和手指感受织物的质地,测试其重量。然后我开始复制。如果我想营造她的在场,我必须首先为她打造一个合适的家,建造和布置一个又一个精致的房间,其中每一面镜子都能捕捉到她的身影。

我写完第一节,就退后一步,欣赏我幻化出来的“房间”。哪怕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但门还是关不上,地板也很不平整,如果读者光着脚进去,可能会被刺伤。不管怎么说,第一节已经完成。还剩下三十五节。我的翻译继续下去:它远非完美无缺,但它是我的。我在评估第一节不完美的诗句时,感到很有信心,我不会后悔承担这项工作。第二天晚上,我翻开第二节,当我看到开头的短语“Is domhsa nárbh aithreach”(我从未后悔这一切)时,我把它视为一个好兆头。这首诗发展成一个清单,详细说明阿特如何为艾琳·杜布准备了一个婚后的家:

因为你为我准备了一间闪亮的客厅,

为我准备了一间明亮的卧室,

准备了炉子为我取暖,

丰满的面包为我鼓起,

为我在烤架上翻动的烤肉,

为我宰杀的牛,

鸭绒被子裹起来的梦乡,直到中午,

如果我愿意的话,

甚至睡至午后。

我翻译这首诗时,其中的每一句都让我觉得自己在模仿几个世纪前的家务劳动,将鸭绒塞进被套,刷墙,揉搓面团。数月以来,我有条不紊地工作,在同义词之间斟酌,缝合和重新缝合窗帘的缝隙,直到它们刚好及地。我的眼睛在动词之间逡巡,整理地毯,擦亮每个修饰语。我的翻译就像我的家务一样,尽管我很投入,结果往往并不完美。我忘了清扫椅子底下,要么我花费数小时清洗窗户,却还是留下一些污迹。我经常忘记清理蜘蛛网。我经常跌倒。但我还是继续。这项工作为我带来许多美丽的诗句和扣人心弦的时光,让我有了意义感。然而,当我接近这首诗的结尾时,我感受到近似恐惧的东西。我不希望它结束。

我通过密切关注艾琳·杜布的语言,了解了她的说话方式,也只有这样我才能了解。这种有条不紊的理解需要深思熟虑,需要减慢阅读速度,还需要循环往复:倒回去,倒回去,一再地倒回去。我总是眉头紧锁,盯紧屏幕,与自己作战,试图准确领悟她的某句话,然后在另一种语言的限制下重新创作。撇开其他不谈,单单这种投入便允许我缓慢发展与诗人本人的亲密关系,发现她思想的特殊转折和她语言的脉搏。我很不情愿离开艾琳的房间,也不情愿将她的名字从我的清单上划去。即便在我的翻译已经完成之后,我还是经常回来探望她——在这里调整一下镜子的角度,在那里将一个空空的黄铜锁孔擦拭干净——然而尽管我对每一个音节和诗句都费尽苦心,尽管我自觉追求忠实,我完成的文本还是感觉轻飘飘的,就像我自己一样不稳当、有缺陷。我越来越喜欢我的翻译,但我知道,这种喜欢是源于熟悉和亲近的双重亲密关系,而不是艺术上的满足。我合上笔记本电脑,跑下楼向我丈夫哭诉,我的尝试和我一直抱怨的其他人的译本一样,都失败了。我的,和他们的一样,我们都没能接近她的声音的质地——或者至少,不像我期待的那样接近。他环抱着我。我的文档没有保存好她原来的声音,我认定它失败了——这失败不可避免,但总归是失败。

我努力接受这一事实,也对自己表示同情。我从翻译工作中获得了很多东西。首先,我了解到,在艾琳·杜布作品中,我最珍视的元素并不藏身于我花了许多时间去打理的任何一个“房间”。不,我最喜欢的元素徘徊在文本之外,藏匿于在诗节之间无法翻译的苍白空间,在那里,我感觉到女性的气息在楼梯上萦绕,不知为何,当人匆匆离开走到其他地方之后,那气息仍然存在。如果我在这个翻译中留下了一点自己的东西,留下的也只是当我关闭文档时离开我肺部的疲惫叹息。 weSQ3DrmJwGmPHFl8LTuLTUqxCcpMJlQrEPzeDBy4AW8HkgshdFdBYWdeX1/gX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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