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列位看官:话说那酒醉醺醺的罗锵,跟随柳金小姐来到鸡嘴洞里秘藏黄金,他们把金锭藏在第二个岔洞旁边的怪石之下,嘿,天衣无缝,神鬼难知。孰知金子藏好之后,罗锵色魔袭身,他抱住柳金小姐欲行非礼之举。多亏柳金小姐满脑智慧遇事不惊,她谎称岔洞之内铺有细草软床,要罗锵随她往岔洞里面走。色迷心窍的罗锵理智尽失,于是像牛犊被牵了鼻子似的,亦步亦趋跟柳金小姐前进。他一边走步,一边涎水长流,心里的感觉是无限美妙。就在此时,他一脚踏上了洞里的翻转石,轰隆哧溜咚,一下坠入乌黑的深石坑。石坑深达二三十米。乖乖,这么深的石坑掉下去还能活吗?不能活了。古人有句话说“庆父不死,鲁难不已”。意思是若制造事端的坏人不灭绝,那么灾难就不会停止。罗锵之死跟这是一个道理。试想,假如第二天他仍是神气活现的话,那关羽不是就要倒霉了吗?
看官:古往今来,善举都是自个做的,罪孽都是自个造的,甜瓜都是自个种的,苦酒都是自个酿的。人不作死天不叫死。这话还有一点点错儿吗?罗锵的下场就是明证。柳金小姐虽属女流之辈,且又是黄花少女,但她磅礴大义,心怀正气,有胆有识,敢作敢为,真是我国古代飒爽英姿女青年的杰出代表!若非柳金小姐忍辱负重,果断出手,拔掉了这根大毒草,除掉了这个害人精,那么,英雄关羽很可能就要遭遇黑手,说不定还要牺牲性命。如果那样的话,中国古代史里魏蜀吴三国鼎立、逐鹿争雄的这一段历史,恐怕就不是今天我们读到的历史版本了——很可能三国争霸的事情就不会在历史上发生了。为啥?因为谱写这段历史的主要人物之一关羽已经消失,缺少了这个主角,历史的大戏还怎么唱呢?幸亏三国的历史仍然是按照历史的安排而演进了。但这确实要感谢柳金小姐,感谢她杀罗锵、救关羽的浩然壮举。
看官:以上这一段议论纯属本书作者感慨而发,如果不当,敬请纠正。现在我们继续正题。话说那罗锵坠坑之后,柳金小姐将鸡嘴洞口恢复成平时模样,又到火堆旁将酒菜器具以及自个留下的一些痕迹细细打扫清理,该怎么摆放的就把它放好,不该在现场出现的东西就让它们完全彻底干净地消失。做好了这一切,她才悄悄下山,并由山沟里的秘密通道回到了自个房间。
列位看官:柳金小姐的所作所为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叫作神不知、鬼不晓,肉眼凡胎的卢振山如何能察觉出来?加上总管大人急催此案,因而他草草调查了一下、瞎胡推理了一气,就迅速、漂亮、圆满地结案了。罗锵若黄泉有知,肯定会被卢振山的表现气炸了肚皮。现在是案已了结,事已定论,宁宝总管将奏本都已呈报东汉朝廷去了。然而此时,宁宝大人也还不清楚罗锵的真正死因哩。说实话,宁宝根本不相信卢振山拿来的结案报告。可是,他却非常满意卢振山的破案结论。宁宝从政经验丰富,深谙人情世故,他知道罗锵的死必有文章。只是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来这文章究竟是啥,更猜不出来那个做文章的人。
时间呼呼过往,一晃到了半个月之后。这一天晴空万里,秋阳高照,金鸡山又迎来一个金色的秋日。上午时分,几匹快马来到金鸡山总管府门前,原来是朝廷的圣旨到了。皇上批准了宁宝总管的奏章,相信罗锵之死纯属咎由自取,因此缺席宣判将罗锵处以斩刑。并下旨查抄罗锵的私财。朝廷还根据宁宝的推荐,正式任命卢振山为皇家金矿五百卫队总兵。金鸡山山水依旧,历史却掀开了新的一页。中午时分,柳金小姐告诉总管府的甘管家,说自个卧房墙壁上的画屏歪斜了,请他叫人把它挂端了。甘管家立即找到红脸关羽,吩咐他到小姐卧房去把画屏挂好。那关羽答应一声就到小姐卧房来了。柳金就在门前等着他呢,她依然身着那身关羽熟悉的衣裳,只是她的脸颊比那天在花园看到的更加绯红了,好像有一团红霞浮在她面容之上。
看官:柳金为何会这般模样?我想不说您也知道。因为她非常仰慕和喜爱红脸关羽。这是她内心信息无法掩盖的表现。关羽见了柳金也十分高兴,他也很喜欢这个善良而豪放的姑娘。二目对视,两心相撞,蹭起了一串眼看不见的火花。小姐抿着嘴问:“红脸哥哥,你好吗?”关羽说:“俺很好。小姐你呢?”柳金说:“和你一样。只是,只是这墙上的画歪了,想请你把它弄端正了。”关羽搬来木凳,踩着上去,只用手将画屏的吊环稍稍挪动了一下,花屏就端端正正了。关羽问道:“小姐,请你看挂好了吗?”柳金道:“这么快就挂好了?嗯,挂好是挂好了,可是,我看那画屏上有尘土呢,你把它卸下来擦一擦再挂上去行吗?”其实这画屏纤尘未染,但关羽还是按照柳金的意思把画屏卸下来了。柳金找来两块绸布,一块红色,一块绿色。她把绿色的绸布递给关羽,自个拿了一块红绸说:“咱俩把画屏擦一擦吧。”关羽说:“小姐,这是在你的卧房,我又是总管府的勤杂工。这让人看见了不好呀。”柳金小姐说:“这是在总管府,又是在我的卧房。让谁看见了不好啊?红脸哥哥,我愿意怎么做,总管府里没有人会说三道四的。”
既然这样,就只好这样。于是,关羽和柳金一人把住花屏的一端,用绸布轻轻地擦拭画面。您道这花屏上画的什么?画的是:绿绿的水,青青的山,两只鸳鸯浮水面。看这幅画屏,您就会猜到柳金小姐让关羽擦拭花屏的用心了吧?其实您肯定没猜对。因为柳金小姐下面就要说话了。她停住了手中的红绸布,含情脉脉地说:“红脸哥哥,你看,咱们俩虽然都在同一个总管府内,可相隔咫尺,如同天涯呢。柳金每天都要在房间里透过窗户望哥哥,可是,柳金想跟哥哥说句话却不容易呢。”关羽道:“嗯。小姐给俺的山葡萄野果,至今还甜在俺的舌尖呢。”柳金说:“你看到这幅花屏上的鸳鸯了吗?本来,这一只应该是你,另一只应该是我。我觉得,这人间世界,只有你我才是天生的伴侣。”关羽想开口说话,却被柳金用手势打断了,柳金说:“你不要说话,先听我把话说完。”这时候,她闪烁的大眼睛里淌出来玉珠般的泪珠。有几颗泪珠,正好滴落在画屏之上的鸳鸯脸上。
列位看官:俗话说情催泪下。此时此刻,柳金心中感情错综,矛盾交织,于是泪洒鸳鸯画屏!只听柳金继续说道:“红脸哥哥,不,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名实姓,应该叫你关羽大哥或英雄大哥了。你在总管府这些日子,金矿发生了一件惊动朝廷的大事情——金鸡山金矿五百卫队的总兵罗锵死了,他栽在鸡嘴洞的一个石坑里摔死了。也许,他的正常寿命能活到古稀以上呢,但是他却下定决心要去作恶,作恶就要折掉阳寿。所以他提前死了。”关羽听了非常惊愕,但是他只是问柳金说:“为什么呢?”柳金道:“如果他不死掉,我的心就会死掉。因为他要加害于你呢!”
听柳金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关羽当时就吃了一惊,但现在听柳金说到罗锵想要加害于他,关羽反而比较镇定了。关羽对柳金说:“罗锵想害俺也是应该,因为他是朝廷的帮凶,俺是朝廷的罪犯。唉,都怪俺前些天上了庚字号付营长的当,俺把跟父亲学石匠,还学过铁匠手艺的底话都说给他了。说过了就觉得失言了,但谁会料到它真是只老狐狸呢!”柳金说:“我听爹爹说,那个付营长人品很差,他与罗锵是同乡,两人沆瀣一气,勾勾搭搭,总喜欢暗地里弄点损人的事儿呢。不过,损人利己的事儿不能做,做了就会适得其反呢!”柳金嘴里说的,跟关羽想的竟然十分一致,因为关羽腹语的也正是这句话。
列位看官:这幅鸳鸯画屏本来就没什么尘垢,又经过柳金和关羽两人的反复擦拭,早就显得容光焕发了。按说他们也应该把画屏挂到墙上去了。可是,两人还在不停地擦拭着,这叫不由自主。实际上,柳金就是借口挂画来找关羽说话的。若不这样,一个总管府的尊贵小姐,怎么能公开地与一个勤杂工近距离接触、亲亲热热攀谈呢?柳金要想说的话很多,但此时此刻,她只能拣最要紧的话先说。于是柳金就把罗锵如何向爹爹报告说发现了杀人犯,爹爹如何把关羽调进总管府暗地保护,罗锵如何在金鸡山排兵布阵张网以待,自个如何到鸡冠山夜会罗锵,并把罗锵骗进鸡嘴洞石坑,以及罗锵要抓捕关羽、谋取总管、强娶自个的阴谋诡计等等,简略扼要地跟关羽说了。虽然说的只是梗概,但关羽却听得清楚明白。关羽对柳金抱拱施礼道:“关羽有什么道德和本事呢?值得总管大人和小姐以命相帮。多谢小姐,多谢总管大人!”柳金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说:“谁让你谢了?我们这样做,完全是自觉自愿的。为了你,柳金舍了性命都乐意呢。”关羽说:“遇到小姐是关羽的造化和福气。小时候爹娘经常为俺祈祷,祈祷天保地佑。其实,天怎么保?地如何佑?只有好人才能保佑俺平安无事。小姐为俺做了这么多事情,俺竟然一无所知。这怎能叫我不感动呢?”
听罢此言,柳金小姐也很激动。她说:“红脸哥哥,我不要你的感谢,只要你平安无事。”关羽说:“今天机会难得,既然小姐知心话都对俺说了,俺也把俺的情况跟小姐说说吧。”于是,关羽就把吕熊如何破坏水渠残害村姑、他如何杀死恶霸、石击易桓、突围青云岭,如何九苇渡河混进潼关城,又如何小别村遭遇金矿募工、罗锵要挟他来到金鸡山等等,一鼓作气地给柳金讲了一遍。尽管他说得简练粗略,但柳金却听得明白清楚。柳金道:“红脸哥哥真英雄!难怪柳金总觉得你魅力十足,原来你有这么多英雄事迹呢。”关羽说:“这都是恶霸和贪官逼出来的呀。小姐,若论说起来,你要比俺更英雄呢!”说完,二人半晌无语,两张本来都是红彤彤的面孔更加红了。关羽说:“小姐,咱们该把画屏挂起来了。”柳金忙道:“是的,该挂起来了。”
列位看官:若是站在总管府的院子里,您是听不清小姐卧房的说话声的,但是却能听清两颗青春心灵的铿锵撞击。画屏挂好了,摆正了,关羽开始慢慢地收拾斧子和工具,柳金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先不要离开。我还有话说呢。红脸哥哥,现在你我的情况都互相了解了。嗯,你往后有何打算呢?”关羽说:“大丈夫的人生使命,便是为国利民安天下。俺等到金鸡山风平浪静了,就要尽快离开这里,俺要去大中原创事业。那里才是俺的用武之地。”柳金说:“朝廷日前批准了爹爹关于罗锵死因的奏本,并且任命卢振山接替总兵之职。这件事情看来已经摆平了。红脸哥哥,我看时机已经成熟,你可以走了。”
柳金说出最后这五个字的时候,声音在喉咙里哽咽。但是,关羽还是听清楚她说的话了,他默默无语。是呀,二人相识不久,实际上是刚刚相知,然而马上就要分别,谁心里能够好受呢?再说,柳金在关羽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冒着生命危险施以援手,使他化险为夷、化凶为吉,这救命之大恩还没来得及报答呢。春水在心胸波涌,但卧房里却寂静无声。时间在默默地流逝。二人都在用理智控制和调理自己的情感。柳金终于说话了,她说:“红脸哥哥,这两天我已经计划好了,昨晚上也跟爹爹商量过了,你明天就离开金鸡山吧——说走就走。”
列位看官:这柳金小姐真不愧是英雄侠女!她樱唇微动,玉齿轻移,对关羽说出了她经过周密思考而形成的一套行动计策。若要给这套计策命名的话,它应该叫作《宁柳金协助关羽逃出金鸡山实施方案》。关羽听罢,丹凤眼半睁,卧蚕眉不动,心里却把这套方案仔细斟酌推敲了一遍。关羽为何这么谨慎?原来他并不是怀疑这套方案的可行性,而是他在考虑着一个重要问题:假如自己按照这套方案走脱了,那么,会给柳金小姐和总管大人带来哪些后果呢?可预测的有哪些?不可预测的有哪些?关羽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决不能有一点点闪失。不能自己一走了之,而把后遗症留给了宁宝父女!”三思五虑之后,关羽闪烁着丹凤眼说:“小姐足智多谋,方案编织得天衣无缝。俺认为可以依计而行。只是,多劳小姐和总管大人费心了。”柳金泪光闪闪地说:“柳金责无旁贷,哥哥不必客气。那咱们就依计而行!”看官问了:依计而行,依计而行,到底这计策是什么内容呢?嗨,车到山前必有路,话到说时方能说。要问这计策如何?本作者先透漏给您四个字。哪四个字?就是“金蝉脱壳”!
看官:说话就到了他们约定的第二天了。秋阳温馨,金风飒爽,上午时分,从金矿总管府里走出一帮人。你挑着担,他牵着马,热热闹闹往山下而去。宁宝总管亲自到府门外送行。走在这伙人最前面的,是总管府的甘管家;走在最后面的,是以铁锨当扁担挑着大木箱的关云长;走在最中间的,乃是宁宝大总管的千金小姐宁柳金。他们来到金鸡山关隘,金兵早就得到了总兵卢振山的命令,他们立即开关放行。关门外有两辆马车停泊。这伙人把木箱等物品装车之后,柳金小姐和甘管家分别坐到两车的车篷内,驭手扬鞭催马,车子咯咯辚辚朝函谷关而去。一名卫兵骑马挎刀走在车队前面开道,而红脸关羽则骑马提锨走在车队后面压阵。若按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关羽在前开道、卫兵跟车殿后才对。可是柳金小姐非让关羽走在车后面不可,因为她是坐在后面一辆马车上,隔着后车窗,她总能瞧见紧随其后的关羽。
看官问了:柳金一行要去干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金蝉脱壳吗?一点儿不假。这不,柳金小姐和关羽乘车骑马沿路而行,说话间已经走出老大一截路程了。回首望去,金鸡山已消失在雾霭之中。他们目的地是位于函谷关外的柳金姑姑家。前面已说过,这柳金小姐自小没了亲妈,是陕州的姑姑抚育她长大。十多岁时,她才被父亲接到金鸡山来,为的是父女相依相伴,并让她念书识字学习文化。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柳金小姐虽然每隔一段日月便要去看望姑姑,但是人分两地,山水阻隔,见面相处的时日毕竟是少了。今天柳金小姐大张旗鼓地去陕州看望姑姑,也显得合乎情理。唯有一点让人不解的是:柳金小姐为何要把韩红脸也带着去呢?韩红脸是总管府的勤杂工,平日里负责打理总管府的所有杂活,按说本不应该离府而行。但宁宝总管却说柳金姑姑捎来书信,说家里准备修缮房屋,缺少得力可靠的帮手。让韩红脸随柳金去她姑姑家,就是让他去充当这个角色。这个说法完全能够自圆其说,所以打消了任何人的怀疑。况且,这次柳金小姐的陕州之行,又与往日大有不同。哪儿不同?往日的陕州之行,都是一驾马车、一名驭手和一名卫兵,陪同一名小姐,这叫轻车简从。可这回车马增加了一倍,人员也增加了三倍,这叫兴师动众。最不同的是,总管府的大管家也随车前往。而这也解释得通:柳金姑姑修缮房屋本是大事一件,作为亲哥哥,宁宝总管本应前去照应,然而却因公务繁忙无法脱身,所以就委托大管家代劳。
列位看官:反正现在柳金小姐和关羽已经乘车骑马地上路了。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就由他去吧。这正是:
车辚辚兮马萧萧,
俊男美女行古道。
雄鹰出笼飞远天,
此曰金蝉巧脱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