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列位看官:那罗锵听柳金说她明晚一准来鸡冠山与他相会,于是他又是一阵腾云驾雾般的眩晕!等他按落云头找回自我时,柳金小姐早就没了影。罗锵自问道:“这,是梦?是幻?是假?是真?”他愣怔了半天又自答道:“唉,亦梦,亦幻,亦假,亦真!”罗锵现在就期望明天晚上立即到来,但他同时也心生疑惑:这柳金小姐不请自来,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的一石三鸟计划了?看来,这鸡冠山夜巡已经初见成效啦!罗锵一阵得意,忍不住嘿嘿嘿狂笑起来,引来了两只雌性猫头鹰飞来寻偶,他们误认为是雄猫头鹰叫呢。
看官:柳金小姐与罗锵分手时已是凌晨一点多了。罗锵看见他的四名卫士还在昏睡,便上去用脚将他们踢醒。卫士们爬起来说:“我们刚才是怎么了?好像眼皮吊了磨扇,想睁开就是睁不开!”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烤火的时候,全部中了柳金小姐的紫麻迷烟;而柳金小姐与罗锵说话之前,已经在罗锵脸上弹了解药。待柳金小姐临走时,她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四名卫士也用了解药。不然的话,太阳晒到他们的屁股他们也醒不来呢。漫长的一天好不容易熬过去了,罗锵迎来了他急切盼望的夜晚。按说这罗锵军旅生涯多年,阅历也很丰富,应该想到柳金小姐夤夜来访并无善意。但由于他色令智昏色迷心窍,所以丧失了对复杂事物的判断能力。柳金小姐几句好话,就把他忽悠得迷三倒四。
列位看官:这是罗锵夜巡鸡冠山的第八个夜晚。他带着卫士上山时,果然命令他们在半山腰守候,不要跟他去山顶了。罗锵只身一人上了山,但他非常忠于职守,每隔一会儿就要走到山崖边朝总管府观察瞭望。大约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燃起一堆篝火。因为夜色很浓,没有火光的话,他怎么能看清柳金小姐娇媚的面容呢,那该是多么吃亏啊。柴火添了一把又一把,柳金小姐还是没有来。罗锵开始闭着眼睛数数,他从一数到了一百,又从一百数到了一千,当他正好数到一万时,罗锵眼睛一睁,天哪,柳金小姐果然站在他面前了!微凉的秋风将她的体香吹拂过来,罗锵只觉得香风缥缈,仙雾缭绕,恍若置身于天堂仙境。他就这样迷醉了好半天,才忽然说道:“柳金小姐,你肯动千金之躯夜会我于鸡冠山,罗锵真是九辈念佛、七世修行、三生有幸哪。可是,我总是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些不踏实的成分哩。”柳金小姐笑微微地道:“我听说罗大人聪明绝顶、料事如神,果真是这样啊。柳金夜间私会大人,其实是有三个原因。一是闲得无事,二是仰慕大人,三是……”罗锵见柳金小姐支支吾吾便问道:“这‘三是’什么呀?”柳金说:“这第三个原因我不想马上告诉大人。您别把女孩子肚里的想法都掏出来行不行?”“行行行,也许这第三点正是小姐的隐私呢。”罗锵嘿嘿笑着说。
满天星星眨巴着眼睛,它们好奇地偷听着这对男女的悄悄话。只听女的说:“大人,今夜星光灿烂,风清山静。多美好的夜晚啊。能与大人共享篝火,同尝夜色,坐谈天地,互诉心曲,该是多么浪漫啊!”男的说:“是啊是啊,鸡冠山上,罗锵如此;普天之下,谁还能如此呢?”女的说:“大人,我昨夜一夜无眠,今天白天又到山林采摘野果,现在困极了。我想在这块石头上小憩一会儿。请大人莫要走开,否则,野狼会吃掉我的。”男的说:“请小姐放心睡吧。有我在啊,狼虫虎豹不敢来。”看官:如果把这一对男女的对话放到电视剧里,都不失为一段精彩而感人的道白哩!柳金小姐睡着了,罗锵贪婪地欣赏着这个睡美人。时光如梭,不知不觉已经半夜。睡美人突然醒来说:“罗大人,咱们都该回家了呀。”于是,这天晚上的故事就结束了。
列位看官:过程简述,闲话少讲。话说宁柳金小姐一连数天,天天夜晚都来到鸡冠山上与罗锵会面。他们总是拥着篝火,相向而坐,侃侃而谈。柳金小姐不多说话,罗锵却总是滔滔不绝。他如数家珍般地讲述他在过去岁月里的辉煌事迹,把自己吹嘘成一个天下大英雄。日历掀到了罗锵夜巡鸡冠山的第十一天。当天是阴历的月初,一钩弯弯的新月在夜空晃了一阵就落山了。鸡冠山顶的篝火旁,仍能看到罗锵和柳金小姐的身影。罗锵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而柳金小姐还是那般的迷人。罗锵这次上山悄悄地带来了酒菜。他说罗锵特别想和美人儿饮酒。柳金小姐口头上推辞了一下,手里却端起了酒盅。酒过三盅,人有醉意。只听罗锵问道:“小姐,你陪我几个夜晚了,真没有一点儿事儿让我效劳吗?”柳金小姐说:“大人不辞辛苦地每夜都到山上来,我来陪陪大人又怎么样?只要大人每晚都来这里,柳金就没有不来的理由。”尽管这句话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但罗锵听了还是非常感动。他贪婪地望着柳金说:“唉,我也不愿意费这份辛苦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我摊上这样一档事儿呢。”柳金问:“什么事儿让大人夜不能寐啊?”罗锵说:“唉,本来这事儿跟你爹爹和总管府有关系,不该对你言讲。但这些天小姐深深感动了我——真的,我一生都没有得到过这种感动!你使我觉得小姐不仅是个知情达理的千金佳丽,还是与我十分贴心的红颜知己。所以,对你说说料也无妨。”柳金急忙说:“大人,既然事关我爹爹和总管府,就恳求大人不要说了。说实在的,除了玩耍和狂野,我对所有的事儿一概不感兴趣呢。”罗锵忙说:“这我知道,这我知道。可是,罗锵非要给你说说不可。其实,我早都想要告诉你啦。”
人常言,桃子熟了树下掉,甜瓜熟了瓜蒂落。罗锵一来是沾了点酒意,二来是感激柳金夜夜寻他来说话唠嗑,因此便忘乎所以、魂不守舍了,他憋不住要对柳金小姐说说知心话哩。一听柳金小姐劝阻,他更是不吐不快了。罗锵说:“小姐,你知道我为何要在鸡冠山吃这秋霜夜露么?因为我必须监视一个人。这个人小姐原先并不认识,而现在你肯定认识。他就在你爹的总管府呢。”“哦,大人监视的人在总管府?”柳金问。“是的,他原先在庚字号营干活,后来被你爹爹调到总管府当勤杂工了。小姐知道他是谁?他干过什么事儿?不知道吧?似小姐这般天真烂漫的美少女,当然不会知道这些啦!”罗锵得意忘形地说,“那么现在我来告诉小姐吧:他的真名叫关羽,你们都叫他韩红脸,其实这是他的假名字!他之所以隐姓埋名,是因为他在家乡杀了两个人:一个是乡绅富豪,一个是朝廷命官,还弄伤官兵无数。实属罪大恶极,堪比洪水猛兽!我罗锵身为金矿总兵,手端朝廷饭碗,理应为皇上分忧,替国家除害。所以,我必须把关羽盯得死死的,看得紧紧的,并择机将他绳之以法!”
听闻此言,柳金小姐笑微微地说:“大人啊,这些情况,您是知道很久了,还是刚知道不久?”罗锵说:“我发现他已经有十多天了。”柳金笑微微地说:“哎呀罗大人,这么说您还没有我爹爹知道得早呢。我听爹爹说,他在小别村募工的时候,就已发觉这个韩红脸来路不明。”罗锵听了撇着嘴说:“小别村就发觉了?不能呀。他在小别村还袒护过红脸呢。再说了,如果总管大人早就知道了实情,那还能把杀人犯调到总管府里吗?”听了此话,柳金小姐大笑起来,笑声像淙淙的山泉,又像娓娓的琴弦,美妙至极。罗锵被她笑得如堕五里雾中,于是他问道:“小姐,你笑得如此酣畅,如此开心,难道我的话十分逗乐吗?”柳金小姐笑着说:“哎呀大人,您真是逗死我了。我觉得您真有点儿傻。哈哈哈哈!”罗锵愈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问:“小姐,罗锵傻在何处?”柳金道:“也许我爹爹没给您交过底,可是您难道看不出来吗?爹爹之所以把韩红脸调到府里,就是为了把他看管和软禁起来啊。他害怕这个杀人犯再度行凶,或者是借机逃遁呢。”罗锵说:“这是真的?哎呀,都怪我小时候家穷,喝不起豆腐脑,所以现在脑浆不够用!我错怪总管大人了。我总以为你爹爹和韩红脸是一气的,我甚至还想把韩红脸和你爹爹一起抓了呢!”柳金小姐说:“那大人现在还抓不抓我爹爹了?”罗锵道:“快别提这事儿了,真羞煞人了哇!来来,喝酒!”
列位看官:又到了夜半时分,罗锵和柳金小姐又要分手回家了。罗锵醉眼蒙眬地说:“柳金小姐,这么说咱们原来是一家人呀。既然如此,那我就全告诉你吧:我计划明天就把韩红脸抓起来。否则,夜长梦多,金蝉脱壳。”柳金道:“听我爹爹说,韩红脸的面色与文告上的描述还对不上号呢,现在抓人妥不妥呀?”罗锵说:“嗨,面色对得上对不上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我现在拿到绝对确凿的证据了。我昨天到庚字号营查证,证实韩红脸的口音就是河东口音。他说他是华山县人氏,而庚字号营就有五六个华山人呢。这几个人都曾到河东郡跑过买卖,还会说河东方言哩!”柳金小姐听罢笑微微地说:“大人,是不是把韩红脸一抓,大人的鸡冠山夜巡也就此结束了呢?”罗锵说:“那当然。”“哎呀,这么说这堆篝火明日就该熄灭了吗?咱们的事儿也就此像这秋夜一样暗淡冰凉了吗?”柳金目光闪闪地瞅着罗锵说。罗锵心乱了,他说:“不不不,篝火不能熄灭,罗锵还要再来,咱们的事儿更不能凉嘛。”然而,“咱们的事儿”到底是什么事儿,罗锵也说不明白。山静,夜静。柳金小姐此刻能听见罗锵心脏的怦怦跳动。临分手时,罗锵对柳金说:“我决定明天还要在此夜巡。而且,我还有贵重心意要向小姐表达呢。”
列位看官:转眼又到了次日夜晚。这是罗锵夜巡鸡冠山的第十二个夜晚了。暖暖的篝火依然在鸡冠山上的石崖下荜拨燃烧,弯弯的月牙依然是在刚入夜时露了一下面容,一男一女依然是在篝火旁边饮酒聊天。除了四名卫士被罗锵打发回去睡觉以外,似乎一切都与往常一样。但是今夜,罗锵更加心花怒放。他昨夜告诉柳金说是有贵重心意要表达。酒已经喝得半酣了,罗锵却没有任何表达。他只是眼珠一动不动地瞅着小姐,像是要把她的美色和整个肢体吞进肚子里似的。而柳金小姐却总是笑微微的,不,比以往笑得更加浓情蜜意。两人又饮下一盅酒。罗锵还要斟酒,柳金小姐拦住他说咱们别喝了,再喝就什么事儿做不成了。一听此话,罗锵心潮澎湃。他说:“小姐你别喝了,我再喝三盅,才有胆量向你表达心意哩。”罗锵把嘴对住酒壶的壶嘴吸溜了几下,半壶酒就吸溜下去了。
这么多酒下了肚,即使神仙也得醉啊。罗锵此刻已醉眼蒙眬。他忽然双腿跪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那是十几块金灿灿的金锭!罗锵手捧金块说:“柳金小姐,罗锵日思夜想的人儿就是你呀。今生今世,我罗锵非娶你为妾不可——不,我要把我的妻子休了娶你为妻!这些金锭,就是罗锵送给你的定情礼物。万望小姐笑纳!”柳金小姐一见这阵势突然愣住了。她脸上霎时收敛了笑容说:“罗大人,这怎么能成呢?”罗锵说:“这怎么不成呢?柳金小姐,你是我朝思暮想的人,你是我夜夜入梦的人。我发过誓言:今生不娶你为妻,我就跳山崖而死。”柳金小姐支吾着说:“我是说,这不妥当吧?婚姻大事,爹爹做主,柳金怎么敢跟大人私许终身呢。”罗锵听了,突然双目圆睁地说:“婚姻大事,你爹做主?嘿嘿嘿嘿,我看不能叫他做主,因为他不会答应咱们的婚事。常言道:谁的事情谁做主。柳金小姐,我看你就答应了我吧!”柳金小姐说:“哎呀,这很不妥当呀。”罗锵咬着牙说:“我看这非常妥当!实话告你吧,本来,本来我是不需要这样低三下四求你的,而是先去抓了那个红脸杀人犯,然后再将你爹爹取而代之,而后将你纳为小妾。只是这些日子在山上遇见了你,觉得你对我柔情蜜意,嘿嘿,还有点那个意思。所以,本总兵才决定以礼相待。别以为罗锵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本总兵以为:这求爱不是绘画绣花不是做文章,而是攻城略地冲锋打仗,只能胜而不能败!”
看官听言:尽管柳金小姐早就对罗锵此人知之颇深,然而听了罗锵这一席话,还是让她吃惊不小!看看罗锵吧,多么阴险,多么歹毒!好在他把这一切都抖搂出来了。您瞧这罗锵也真是的,好饭还没做熟呢,谁让你把锅盖掀开这么早哇?然而这不由人:一是他人性使然,二是酒精作怪,三是忘乎所以,因此他必然要露出魔鬼的狰狞。
面对如此情势,柳金小姐该怎办呐?只见她笑微微地走到罗锵跟前,轻轻摸了摸罗锵手捧的金锭说:“大人急什么啊?我的意思是说,我一看到这么多的金块,简直受宠若惊哪。哎,我怎么好意思要大人这么贵重的礼物呢?”罗锵听了,立刻眉开眼笑地说:“嗨,这点金子算个啥么。我的箱子里还多得是。小姐嫁给了我,它们都是小姐的。”柳金说:“罗大人真是有钱有势啊。可是,这么多的金子从哪儿来的呀?”罗锵嘿嘿笑着道:“哪儿来的?都是我夜巡炼金场时让炼金场的小贪官们给我孝敬的。”柳金问:“那可是朝廷的金子啊,他们敢随便给人吗?”罗锵笑着说:“他们当然不敢随便给人了,那是要杀脑袋的。正是因为本总兵指控他们把金子随便给了人,包括拿回家给了他们的妻子,他们才肯把金子给了我呀。嘿嘿嘿嘿!”
听到这里,柳金小姐便开怀大笑起来。她说:“大人真是智勇双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黄金满箱。我可见识了什么叫主意一想,黄金万两啦。”“小姐过奖,小姐过奖!这么说,小姐同意我说的事儿啦?”柳金小姐没说话,只是抿着嘴一笑。那罗锵一看,踉踉跄跄就要过来。柳金小姐说:“哎呀,大人,我今夜就收了您的聘礼吧。至于嫁娶的事儿,等大人安排好了就派人来告知爹爹和我。”罗锵喜出望外地说:“我很快安排,很快安排。不过,娶你之前,我必须将韩红脸抓起来!”
列位看官:罗锵总兵说出的这一句话,终将他小子送上了不归路!此时的罗锵,醉醺醺,懵懂懂,神智说是清楚却也糊涂,说是糊涂却也清楚。大凡酒醉之人皆是如此。他听见柳金小姐说:“大人给我的这些金子,我现在可不敢拿回家去。”罗锵说:“那怎么办呢?难道能让我再拿回去不成?”柳金说:“我这里有个秘密的山洞,咱们先把这爱情的见证藏到山洞里如何?”罗锵说:“对,先把它藏起来,等我们结婚时再取出来。嗨,真够浪漫的!”
列位看官:柳金小姐一手拿着金锭,一手搀扶着罗锵,来到了后来被卢振山发现的那个鸡嘴洞。他们进了洞,在火把照耀下找到了岔洞口边上的一块怪石,然后把布包里的十二块金块全部藏在怪石之下。罗锵此时突然兽性大发,他一把抱住柳金小姐,就要把她往地上放。柳金笑微微地说:“大人莫急。请松手随我来,我这个岔洞里还铺着软绵绵的草垫床呢。”于是柳金在前面持火把引路,罗锵跌跌撞撞跟在她身后。走了没有多远,罗锵脚下的石板突然陷落,他嚎了一声就下去了。石板又恢复了原貌,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这正是:
平静秋夜不平静,
寂静石洞不寂静。
人世少了一恶贼,
山鬼多了新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