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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罗锵小人当鹰犬 宁宝大人护红脸

列位看官:话说这个金鸡山之夜,关羽只身来到饮牛槽修路。怎个修法?他是用钢錾子在山坡上凿台阶。因为从老牛背下饮牛槽、从饮牛槽上鳖疙瘩的两处山坡,都是一色的石头坡,工人们滑倒摔倒,就在这两个地方。石坡的坡度无法改变,但如果在石坡上凿出来一个个石窝,工人一步一个脚窝地上下,那也能够解决问题。秋雨当淋浴,秋风作蒲扇,您瞧那关羽一手握钢錾,一手挥铁锤,叮叮当当,石屑飞溅,随风撒落饮牛槽;当当叮叮,火花四迸,遇雨熄灭夜色中。好在有松明子照亮,加上关羽对石匠的活儿也比较娴熟,因此干起来得心应手。一夜秋风秋雨,一夜响声不断。冰凉的雨水湿透了关羽的衣衫,他毫不在乎。好在石头坡都是青石岩,凿起来还比较省力。若是花岗岩的话,那可要费大劲了。到了五更时分,饮牛槽两面的石头坡上,都已出现了一行浅小的脚窝。看官要问:这行浅小的脚窝能管用吗?嗨,关羽的目的是要凿出又宽又大的脚窝来,但是当他开始干的时候主意却变了。为什么?因为那样费工耗时,似他这样拼命地干,一个夜晚也凿不出几个脚窝来。若要把两面坡上的大脚窝都凿好,至少还得好几天呢。那岂不是等于房子着火了才去挖井取水——远远跟不上趟啊。所以他临时决定先打小脚窝,先解决了工人们滑倒的燃眉之急,接着再把脚窝拓展扩大,升级上档,这岂不是最完美的办法吗?

看官:关羽把两面石坡上的小脚窝都凿好了,天也快明了。庚字号营的工人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吃饭,然后上工。所以关羽赶紧收拾工具回营棚。他匆匆吃了一口饭,又随着工人们到豹子峒干活。因为付营长昨天吩咐过:要修路只允许关羽一人夜间加班,白天还得照常出工。你只要不睡觉、不怕累,那你就修去吧;你若吃不消,那你就别去修了,反正谁也没让你去修!您瞧这家伙多么歹毒!而有一位比他歹毒十倍的家伙,正躲在茫茫夜色中偷窥着关羽呢!此人是谁?他就是金鸡山金矿的总兵罗锵。罗锵,是陕西人氏,三十五岁年纪,肤色黝黑,身体雄壮,大鼻子宽嘴,浓黑的眉毛下一双水牛眼。看起来颇有点儿军人的粗犷劲儿。因为家境贫寒,他十几岁就到部队当兵吃粮。熬过二十多年风风雨雨,一直熬到金矿总兵这个位置,他也着实不易。如今,罗锵是金鸡山金矿五百人卫戍部队的首领,虽然统辖的部队不大,但是其地位却比较重要。为啥?因为金矿乃东汉王朝的聚宝盆,朝廷对它十分在意。如果没有相当硬的关系和比较大的能耐,是很难领上这个官衔的。这罗锵一是军旅资历较长,二是对上级会溜舔逢迎,三是狡诈凶残、冷酷无情。这三条,就是罗锵的成功经验。虽然他来到金矿才两年时间,但已经广播恶名。他手下的金兵都私下里叫他“当当”,因为他叫罗锵,罗与“锣”同音,锵是金属的发声,“当当”,敲锣的响声也。这个外号蕴含着对他的贬损之意,然而却没能揭示出他诡计多端、惯使阴谋的性格特征。

罗锵为何要偷窥关羽?说来既是偶然也是必然。说它偶然,是因为昨晚罗锵到鳖疙瘩夜巡时,听到饮牛槽下有叮当之声,忙问什么响声,手下人告他是庚字号营有人在石坡修路。他登上敌楼一瞧,看到火把之下,是那红脸青年一人在奋力凿石。看他挥锤走錾、一刻不停的样子,罗锵不由在心里夸道:“好材料!多亏我当时使了个手段将他弄到了金矿。”看官都还记得:罗锵所说的“使了个手段”,指的是他派人到函谷关给关羽送信,以张留种等人的生死要挟,迫使关羽来金矿做工的事情。他这一招果然很灵,关羽为了搭救兄弟自投金鸡山,罗锵的诡计和凶残再一次获得成功。说它必然,是因为罗锵自从在小别村见过关羽之后,就认为这红脸青年不是好人。人常言,坏人看坏人是好人,坏人看好人是坏人;狗认为人是狗,狗认为狗是人。罗当当本是老百姓所说的“坏怂烂货”,所以他眼目中的关羽当然就“不是好人”了,这也合情合理,不违逻辑。既然红脸不是好人,那么罗当当就必然要对他特别关注了。他常常询问在庚字号营执勤的金兵,了解关羽的言论举动。并且下令说:倘若发现关羽有不轨行为或聚众闹事的苗头,就立即向他报告。好在一个多月过去了,红脸并没有什么出格行为。但是这不仅不能叫罗当当高兴和放心,反而让他觉得失望和没趣。他这种人就是这种心理:宁愿你成为他希望的“坏人”,也不能让你安安稳稳地当好人。前些天他终于得到金兵汇报,说是红脸夜赴狼窝沟救人,并情愿为所救之人夜里补工干活,一连干了八个夜晚,直到那名工人伤好重新出工时才停止。“那赵丑牛是该死,那韩红脸是多管闲事!”罗当当恶狠狠骂道。他怨恨庚字号营的两个营长坏了他的规矩伤了他的面子。因为把受伤三日后不能干活的工人送到狼窝沟喂狼,这原是他的一项发明,他说此举可以震慑全矿工人,叫他们不敢因工伤而偷懒耍奸。再说,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一群野狼生吞活剥,那场面多么令人激动;那惨叫声多么悦耳动听!现在,韩红脸把他的好事儿打搅了,他气得咬牙切齿。本来要去收拾关羽,可又听说宁宝大人去过庚字号营,他当场表扬了韩红脸,还吩咐两个营长要关照他呢。这样一来,罗当当只好作罢。但他却念念不忘要伺机报复。这回秋风秋雨夜,钢錾响叮叮,当然不能不引起罗锵的兴趣了。

列位看官:话说罗总兵存心找碴儿收拾关羽,他在敌楼上瞭望了一个多小时,却也找不出站得住脚的理由。罗锵官场经验丰富,一肚子弯弯肠子,既然没有借口,他就不会轻易动手。他计划耐心等待。此时,他又想到了金矿总管宁宝,在心里骂了一句老家伙。为何罗锵对宁宝大人不满?因为宁宝大人的性情人品,正好跟他是相反。宁宝为人正直豪爽,热情大方,特别是他既忠于朝廷,又善待民众,是一位有人性、讲良心、不贪不腐的官员。一句话,他与罗锵本不是一类人。因此,二人的根本矛盾是道德品质上的不搭调。朝廷规定:金矿上的最高长官为总管。金矿总兵虽掌管兵马,但是必须接受总管的领导节制。按说这是朝廷体制、东汉王法,但罗锵却心有不服。说实话,他看不起宁宝总管唯唯诺诺的样子。宁总管对工人宽宏大量,罗锵则以为他胆小怕事;宁总管主张善以待人,罗锵则以为他软弱无能。罗锵的口头禅就是两个字:“打,杀!”他主张用打和杀来治理金矿,所以,他允许金兵对工人动鞭子和动刀子。两年来,金鸡山一千五百多名工人几乎都挨过金兵的打骂,还有二十多人被残杀。人们表面上不敢言语,背地里却骂罗锵是“阎罗”,诅咒他不得好死。

由此看来,这罗锵的确不是好东西,他比金鸡山的饿狼还凶残呢。此时他觉得累了,便回到敌楼下面的房间睡觉。他刚刚睡下不久,却猛然间坐起来自言自语道:“太像了!太像了!真是老天爷照顾我升官发财哩!”说罢,嘿嘿嘿一阵奸笑之后放倒又睡。罗当当发癔症了?还是犯了神经病?都不是。其实这时候他并没有睡着,而是在闭目思考。思考什么?他在思考关羽。他觉得这个红脸大汉的相貌跟一个人很像。跟哪个人很像?罗锵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他想了很长时间,把他认识和见过的人一一在记忆里搜索,结果还是找不到与关羽匹配对应之人。忽然,他想到前些天曾去山下一个古庙闲游,庙里有一尊天神的塑像,那红脸大汉的相貌轮廓,不就是与这天神的塑像十分相似吗?哦,原来是记错了。睡觉吧,罗锵告诉自己。正在此时,他脑子忽然一转:嗯,天神,韩红脸很像天神,不是说还有个什么人物也很像天神吗?想想看,啊,想起来了——这个人物是一个被官府通缉的杀人犯,他名叫关羽,河东解梁人!

看官:罗锵是怎么知道关羽被通缉这档子事儿呢?我们说罗锵是谁?朝廷金矿的总兵啊。前些天官府发给全国的通缉文告,他这里也接到一份。那上面不仅有关羽的画影图形,而且还用“形若天神”四个字概括他的相貌特征。怪不得罗当当刚才那么兴奋和激动,原来他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倘若这韩红脸果真是关羽的话,那么自己不就发大财了吗?那告示上明明写着“赏银千两、赏金百斤”的字样呢!一旦有了这些钱财,他就用它去跑官要官,先将那宁宝取而代之,坐上金鸡山的头把交椅,然后,施展手段,巧取豪夺,揽金抱银,不到几年,就能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呀!到那时,他还要做更大的官、发更大的财……想着想着,罗锵进入了梦乡,黄粱美梦是越做越甜。

唉,真是英雄忙得团团转,坏蛋背地里放冷箭哪!关羽怎知道罗锵在暗算自个?第二天夜晚,仍是个秋风秋雨夜,饮牛槽的石坡上,照样是松明子火把照明,铁锤与钢錾叮当,那红脸关羽照着昨夜开凿的脚窝,把它继续开深、开大。由于有了昨夜开凿的脚窝,工人们今天上坡下坡就踩得稳了,一整天滑倒摔倒的人寥寥无几,而且没有把背篓里的金矿石撒到地上,因此也很少有人吃皮鞭。工人们感激关羽,说他是救命的神人。关羽的眼睛熬红了,身体也十分疲惫。白天黑夜连轴转,莫说是骨肉做的人体,就是钢铁做的机器也吃不消啊。但是关羽却硬是咬紧牙关坚持干了四个夜晚,在两面石坡上凿成了又宽又大的石头脚窝,彻底解决了上下饮牛槽滑倒跌跤问题。虽然吃了苦受了累,但关羽心里非常高兴。

列位看官:关羽是个做事情有始有终,且善始善终的人。当他把这几天夜里使用过的工具如数交还给付营长时,这又瘦又小的家伙眨巴眨巴了狐狸眼说:“嗯啊,你干得不错。我给你借来的钢錾还好用吧?”关羽说:“多谢营长大人给俺提供这么好使的工具。您给工人办了件大好事哩。”付营长嘿嘿笑着说:“是你出的力,是你出的力呀。”他瞅了一眼那十把钢錾,干咳了两声说:“庚五号哇,你的石匠手艺不错嘛——跟谁学的?”“跟俺父亲学的。”关羽如实回答。“哦,你父亲是个石匠吧?”付营长问道。关羽回答说是的。付营长点了点头,他拿起一把钢錾说:“哎呀,前几天钢錾交给你的时候,都是四棱四正的錾头,而现在它们都成了秃头啦。唉,这叫我怎么还给人家呢?这些钢錾都是我从丙字号营讨借来的呀。”关羽心里说:“凿了那么多的石头,钢錾能不秃吗?”但是他见付营长犯愁,于是就说:“对不住营长大人,是俺把钢錾用秃了。不过没关系,这些钢錾拿到铁匠那儿锻打煅打,再淬淬火,还跟新的一样呢。”付营长嘿嘿笑着说:“还是你有办法。可是,是咱们用坏了人家的钢錾,难道还能让人家去修理吗?”关羽说:“这当然不能。”付营长道:“庚五号,你知道庚字号营的弟兄们中间,有没有人会打铁?如果有,就跟我到工具场去,让他把钢錾整修一新再还给人家。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嘛!”听到这话,关羽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别人会不会打铁俺不知道,俺只知道俺本人就会呀。营长大人,您让俺什么时候跟着您去工具场?”“这就去,这就去!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这付营长一连串笑出了十三个“嘿”,狐狸眼都笑成了一条缝。您道他为何高兴?因为他完成了罗锵交给他的一项秘密使命,那就是对关羽进行监视和侦测。监视就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侦测呢,就是要弄清红脸青年的石匠手艺跟谁学的、他本人会不会打铁?为何罗锵让他了解这些事儿呢?原来,那天夜晚罗锵在鳖疙瘩上做完美梦之后,一连几天的白昼,他都还继续做着白日梦。他沉浸在巨大的兴奋中不能自拔。他拿出来那张缉拿关羽的官府文告反复琢磨,他越来越坚定地认为:我罗当当升官发财的机会到来了!他有何根据?根据就在这张官府的文告上面。因为罗锵总兵拿到的这份官府文告,是与张贴在潼关城门口的告示不同的。那是公开的告示,比较简略。而罗锵的文告,相当于朝廷下发的文件,内容要详细得多,附带着许多信息资料。比如:关羽的父母姓名、年龄及其所从事的职业等有关情况,还有关羽本人的婚姻、职业及其特长和爱好等有关情况。其中,就有“关羽年少时曾跟其父学习石匠手艺”“关羽善于打铁制器,师从常平村著名铁匠冯铁汉”等等。罗锵正是了解了这些信息,他才对关羽夜凿石坡的举动非常感兴趣。他思谋:这韩红脸的年龄、体态和相貌特征,以及精通石匠技艺等等,都与文告上的差不了老多。就是说除了关羽的面色和胡须之外,其余特征基本相符。如果再能搞清楚他会不会铁匠手艺的话,那么就能断定此人是不是关羽了。因此,罗锵就把付营长叫来悄悄布置了任务。而付营长对罗锵是言听计从。于是,就像前面说过的那样,他对关羽实施了“火力侦测”。侦测结果显示:庚五号的石匠手艺是跟他父亲学的;他同时也会烧火打铁—因为这是他亲口承认的。

看官听言:罗锵知道侦测结果后高兴得蹦起来说:“庚五号就是关羽!”由此看来,这个罗当当确实厉害!他能够在很短时间内,从一些似乎毫无关联的信息资料中提炼出这个结论,像一只嗅觉灵敏的恶狼,准确地找到了猎物的所在。罗锵叮嘱付营长绝对保密,随后就拿着官府文告去见宁宝大总管。他先将文告呈上,然后向他汇报了所掌握的情况。他说:“宁大人,属下可以断定:这庚五号不是韩红脸,他是河东郡的关羽、杀人犯关云长!”宁宝仔细看了文告,又认真听了罗锵的报告,他沉吟了老半天才说:“断定?断定就是铁板钉钉无法更改了,断定就是手拿把掐地再也没跑了,断定就是百分之百地没有任何问题了。总兵大人,您果然敢断定么?”

看官:这宁宝乃一介儒官,满肚子韬略学问;那罗锵虽然狡诈阴毒,但毕竟是个少文化缺学识的粗人。他被总管大人连珠炮似的三个排比句问得晕头转向,但他仍硬着头皮说:“属下虽然不敢断定,但却有百分之八九十的把握。只要把庚五号抓来一顿拷打,就可以断定了!”听了这话,宁宝总管不紧不慢地说:“好我的总兵大人哪,我这里是朝廷金矿,我们的任务是给国家贡献黄金。我们一不负责边疆安稳,二不负责社会安定,我们只需保证金矿正常生产。请大人不要总把打和杀挂在嘴上,也更不要把个人的恩怨扯到公务上来。我知道,那天小别村募工,韩红脸曾伤了你的颜面。可后来他不是主动来了吗?他不仅来了,而且据说还干得不错。你现在说他是杀人逃犯,可文告上说关羽是‘黑黄面皮’,没长胡须,而韩红脸是枣红脸、黑胡须,这就对不上号嘛!”罗锵说:“大人,我罗锵绝不是挟私报复。这韩红脸既会石匠,又会铁匠,天下哪有如此巧合的事儿?而且他说话还带着外地口音。凭属下多年的经验,我不会看错的。请大人明鉴。”宁宝总管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那如果他还会木匠、瓦匠、皮匠和鞋匠呢?这不是又与文告上不符了吗?我说总兵大人啊,撒掉你肚里那点气儿吧。对下苦的工人,要恩威并重,却不要往绝路上逼呀。”有诗云:

恶狗鼻子比人尖,

闻出红脸是逃犯。

本来要撕又要咬,

多亏宁宝将狗拦。 /6mTu5VPKtHXL6Ok+lqwJX/zPWvMz6AcpG5rjHPF+uceIJhO0qYtKNln6hzdqH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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