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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异姓王国皆诛灭2

这一年的冬天十月,也就是年初。

我们知道,秦朝是以十月当作一年的开头,但并不把十月称为春,仍是称为冬。也就是说,秦朝和汉朝前期,一年的开头是冬天,我们常说“一年之首在于春”,在那时候是不适用的。

十月年初,刘邦派了太尉也就是国防部长周勃去攻打代地。因为去年的九月,代国的相国陈豨发兵谋反。陈豨实际上是以巨鹿太守兼赵相国的身份守卫原来的代国边境,总揽赵、代的兵马。当时的代国国王,刘邦的二哥刘仲已经被匈奴人吓跑了,没有国王。但因为代国位于边地,需要重兵抵拒匈奴骑兵的南下。

陈豨的谋反其实也是被逼的,他出任巨鹿太守的时候,曾经去向韩信辞别。韩信拉着他的手在院子里散了一通步,突然仰天长叹道:“子是可以说点知心话的人吗?我想和子说几句知心话!”“子”是那时的尊敬称呼,如果称“你”,就不礼貌。汉代人对别人尊称,或者称“子”,或者称“公”,或者称“君”,都是有讲究的。

韩信这么抑郁,很可以理解。他刚出道,就帮助刘邦击破魏国和赵国的精兵,威震天下,燕国甚至吓得不战而降。后来他又以精兵奇袭齐国,让齐王望风而遁,于是自立为齐王。继而又以齐国甲兵南下,摧破楚国精锐士卒数十万。如果他当年听从谋士蒯彻的计策,坐观刘邦和项羽两败俱伤,然后出面收拾残局,天下说不定就姓韩了。可惜因为他一念的妇人之仁,最终落入了刘邦的魔爪,王的爵位被褫夺了,国土被收走了。他一向自视极高,自以为功劳盖世,却仅仅以一个小小的淮阴侯的爵位软禁长安,龙落浅滩遭虾戏,你叫他怎么能不郁闷?他多么希望能像陈豨一样离开长安,去获得自由挥洒的机会。他是一个百战百胜的军神,长安颟顸的生活不适合他,驰骋疆场、斩将搴旗才是他的使命,可是却没有机会。千百载后,我还能从史书中读到他的后悔和痛苦。

虽然龙落浅滩,但朝中的功臣们,只要眼睛没瞎,都不会不知道自己和韩信的水平差距。舞阳侯樊哙,多么嚣张的人啊,功劳簿上排行第五,可是有一次韩信跑到他家去玩,他竟然像孙子一样跪拜送迎,还喜出望外地说:“大王竟然肯屈尊跑到寒舍来看望臣,臣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这家伙,连朝廷礼节也抛到脑后了,要知道韩信那时早就不是王了,可是樊哙对他崇拜得要命,叫“大王”叫顺了嘴。樊哙是屠狗出身,没什么文化,但为人还算正直,他对韩信的崇拜显然是真心的。

听韩信这么悲凉地感叹,骁将陈豨也不由得心里一动,答道:“请将军直说罢,臣认真听着呢。”

韩信意味深长地说:“公现在要去的代国,是天下的精兵所在之处;而公是皇帝陛下的亲信大臣,如果有人告发公谋反,陛下肯定不会相信。但如果多说两次,陛下就一定不会怀疑了,因为公手中掌握着那么多的精兵,很难让人主放心啊,到那时候,公还有命吗?”

显然这是韩信的切身体会,他当初以为自己劳苦功高,刘邦一定会对他感恩戴德,没想到玩政治跟赌博一样,赌场无父子,何况朋友。陈豨是个聪明人,知道韩信在现身说法,于是急切问道:“将军,那您说怎么办?”

韩信说:“公在外率领精兵,我在内接应。天下说不定就是我俩的。”

陈豨心领神会:“将军说得好,受教了。”

这段历史记载是否合情理,我们可以暂且放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就算这段记载是真的,陈豨也未必就会产生什么造反的想法,他最终那么做,其实也是被逼无奈。这要从他的性格讲起。

战国时代有一种社会风气,上至王侯,下至将相,只有家里有钱,就喜欢恭敬地接纳一些有才能的人,让他们住在自己家里,好酒好肉地养着。自己的一些庶出的兄弟或者远房亲戚,反而当奴仆使唤着。这些被养的人叫做门客。战国养门客最有名的有四大公子,而其中最为著名的是魏国的王室贵族魏无忌,他有一块封地在信陵(今所在地不可考),所以被称为“信陵君”。

陈豨从小就倾慕信陵君魏无忌的为人,所以一旦得到了权力,马上也开始招徕门客。他对客人的作风,也像魏无忌那样,恭敬有加,好像自己比门客地位要卑贱。这种待客方式是典型的战国时代贵族风气,在这样一种礼节中,宾主双方都可以从中得到极大的心理满足。因为高贵的人装卑贱,卑贱的人摆架子,要做到都有点难度,因此被当时的社会风气视为高尚。双方都做着这些高尚的事,自然心里快活得不得了。除此之外,这种风气的产生,也和当时的社会状况关系非常密切。战国时代,天下诸侯打得不亦乐乎,谁能最后胜出,就看谁手下的才士多了。诸侯们为了胜利,就得想方设法招揽才士,而要招揽到合格的才士,自然要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因为才士都是有点清高有点脾气的,和他们打交道,不能不小心翼翼。

但养门客的传统,到了天下一统的汉朝,已经不适用了。圣天子在上,你招揽才士干什么?想造反吗?所以陈豨的这种行径,只能算摆阔。能养得起门客,家里没钱不行。而且从心理学上讲,有钱人装卑贱,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摆谱。只是陈豨的谱摆得太大,有一次他经过赵国,跟从他的门客乘车竟有上千辆。一千辆车,在春秋时期算是大国,在战国时代也算个小国,也就是说陈豨俨然自己是一方诸侯了。赵国的相国周昌对此很警惕,看在眼里,记在纸上,马上上书报告刘邦,认为陈豨有谋反的实力,留下来恐怕是个祸患。

应该说,周昌的小报告打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人的道德真的不可靠,有实力而不造反的人太少了。就拿韩信来说罢,他拒绝蒯彻的建议,好像显得道德高尚,但这并不能保证他日后不造反。他感念刘邦的旧恩,所以不反。那刘邦死了呢?刘邦的儿子对他还会有什么旧恩吗?这点还是后来的贾谊说得好:“造反嘛,其实是有理论可以概括的:想法实力成正比,谁有实力谁先起。在这个理论面前,任何亲情、道义都他妈的是扯淡。”

刘邦听了周昌的密奏,大为生气,当即派出官吏追查陈豨的宾客在代国所做的一些不法之事,自然想把陈豨牵扯进去。陈豨也不傻,知道自己被皇帝猜忌了,也偷偷派人联系外援,做好应付的准备。

汉十年(前196)的秋天七月,刘邦的老爸太上皇死了,刘邦召陈豨回来参加葬礼。有了韩信的前车之鉴,陈豨当然不会傻到重蹈覆辙。九月,陈豨通电自称代王,轰轰烈烈地举起了造反的旗帜。

刘邦不得已,只能再次离开长安,率兵亲征。韩信欣喜若狂,他在被封为淮阴侯之后,就心情不好,经常称病不朝,这次也一样自称有病,免得刘邦带他去前线。

在陈豨起兵三个月后,也就是汉十一年(前195)的春正月,韩信偷偷派人和陈豨联系,建立攻守同盟,自己则和家臣商量,准备伪造诏书,赦免长安各个官府的囚徒,武装起来,袭击吕后和太子。

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因为韩信只是个列侯,没有兵。而长安的官府几乎个个都有自己的监狱,当时中央直属衙门三十六个,只有一处没有监狱。不伪造诏书,根本搜罗不到宝贵的人力资源(人力算不算资源,在专制社会,只在要打仗时才能肯定),这是很多造反者常用的办法。

不过我对韩信的这个策略感到怀疑,因为就算搜罗到足够的人力还不行,还得有武器。长安最大的武器库在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他用什么办法能夺到武库的武器呢?史书上没有讲,可能因为这件事还没干成就失败了罢,否则真可以让我们后人惊心动魄一番的。

导致韩信失败的是他的一个舍人谢公。所谓舍人,也就相当于前面我们提到的门客。门客吃主人的,喝主人的,一分钱不交,但主人危急的时候得为主人卖命,这也是战国以来贵族养士的初衷。按照传统,一般当贵族门客的人都要首先交纳委质状,表示自己这一百多斤,从此就是主人的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人家养客给自己卖命,韩信养客却给自己索命,他做人真够失败的。

话说这个谢公曾经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得罪过韩信,韩信把他关起来,准备杀掉,还没有来得及动手。谢公的弟弟救兄心切,就去告发韩信想谋反。吕后大惊,当即想召韩信觐见,但又怕韩信不肯来。韩信打仗的本事之大,显然让吕后心有余悸,她不敢打草惊蛇,于是找来萧何商量对策。

萧何曾经是第一个认识到韩信非凡的军事才能的人,如果没有萧何卖力地举荐韩信,韩信或许一辈子默默无闻,刘邦也很可能当不成皇帝。所以刘邦后来坚决把萧何的功劳排在第一,还算有点良心。就私交来说,萧何和韩信肯定是不错的。但私交在利害关系面前,几乎一钱不值。显然,如果萧何仍旧袒护韩信,则自己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决定了自己的立场,为吕后献上了一条毒计。

接着他驾车跑到韩信家里,说皇帝已经剿灭陈豨,班师回朝了,要群臣都去祝贺。

听到皇帝胜利回朝的消息,我想韩信那一刻心在滴血,他强忍失落地表示:“我病得很重,不能去了。”萧何恳切地劝道:“我知道你病得不轻(竟敢造反),可是这么大的喜事,不去表示一下,只怕皇上会有看法。”这话说得很诚恳,韩信只好答应了。他竟然没有想到平生知己会出卖他,其实萧何为这么件事专程来通知他本身就不正常,这说明他缺乏足够的警惕性,毫无当领袖的素质。在军事上,他是一个天才;在政治上,却几乎是个白痴。当然,这也是古往今来很多天才们的共同特点。

韩信的两只脚跟刚踏进长乐宫的门槛,大门就咣当一声关上了。躲在门背后的武士们蜂拥涌出来,把他淹没了,按住了,捆好了。他像一个粽子似的被迅疾地抬到长乐宫中悬挂编钟的房间,吕后已经在那里笑眯眯地迎接他,问他还有什么遗言。韩信这才知道自己被萧何出卖,骂了一句:“唉,后悔没有听蒯彻的话,搞得今天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吕后命令把韩信的遗言工工整整地记下来,然后手一挥,刽子手卡查一声,韩信那颗睿智的脑袋滚到几丈远,撞到编钟上,发出铿锵的金属响声。继而大队士兵把韩信的淮阴侯府第围个水泄不通,凡是和韩信本人或者他老婆的DNA有一丝瓜葛的动物,都被杀得一干二净。

一代军神,就这样滑稽地死在歹毒的女政客手里,虽然让人浩叹。然而,这是历史上英雄们普遍的命运。

远在洛阳的刘邦听到韩信蹬腿的消息,心中放下了一块大大的石头。不过刘邦究竟也是个英雄,史书上说他“且喜且哀之”,把他的矛盾心里刻画得很生动。韩信是和刘邦在炮火中相依为命的亲密战友,刘邦对之惺惺相惜是免不了的,但垂老的刘邦,更看重的当然还是怎么保住自己身后的锦绣江山,对于亲密战友的死,他更多的还是开心。他要是不开心,那才怪了。

接下来他要除掉的是两个更大的眼中钉:梁王彭越和淮南王英布。 CJj7+oQCoUt55UiZ9ljTCuy3wTQ212nAOvGAGBvvvmElKbXQFNwOrhhieN5oHg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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