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五章 他的试探
厨房里,许诺为自己添了满满一碗饭。
自从开始为谢逸尘施针疗毒,她耗费心神体力,饭量一日(比)一日大。
小桃端着自己的碗,凑在她身边坐下,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满是惊奇。
“许姑娘,你每日吃得这般多,腰肢却还细得如柳条儿一般,真是羡慕死人了。”她说着,低头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软肉,满脸苦恼地嘟囔,“不像我,多吃两口,这宫服都快要绷开了,哎,这可如何是好呀?”
话音刚落,厨房门口就传来几声不高不低的嗤笑。
白芜领着几个平日里跟她交好的宫女走了进来,其中一个高个的宫女扬着声音,像是说给整个厨房的人听:“小桃,你这就少见多怪了。人家许姑娘是从乡野来的,肚子里头啊,指不定装着虫子呢。吃进去的东西都给虫子分了,自个儿当然胖不了啦!”
“可不是嘛!”另一个宫女立刻附和,几人笑得花枝乱颤,眼神轻蔑地在许诺身上扫来扫去。
许诺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置若罔闻。
她转向一旁正准备反驳的小桃,温声开口:“你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万万不能为了好看就饿着自己。若是宫服当真穿得紧了,晚上拿来我房中,我针线活还算过得去,定帮你改得宽松些。”
小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把往许诺那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许姑娘,你真好!你放心,我跟白芜她们不是一伙的。上次我被蜈蚣蛰了,要不是你,我只怕小命都难保……以后我就跟你一个人好!”
小姑娘的誓言稚嫩又真诚,许诺心头一暖,忍不住笑了起来,应了一声:“好。”
用完膳,许诺算着时辰,该去寝殿为谢逸尘请脉了。
她顺手将一碗红豆汤放入食盒,往寝殿走去。
殿内燃着清苦的药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谢逸尘正倚靠在雕花床头,修长的指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把做工精巧的袖弩,脸色依旧是那种病态的苍白,但眉宇间似乎比往日松快了些。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她和她手中的汤碗上。
“王爷,用些甜汤吧。”许诺将托盘放在床边的小几上,把那碗熬得软糯香甜的红豆汤端到他面前。
谢逸尘没说话,放下书卷,接过了碗。
他用白瓷小勺一勺一勺地舀着,动作不紧不慢,自带一股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
温热的甜汤氤氲出的水汽,让他那张过分清冷的脸庞柔和了些许。
许诺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红豆汤,是谢逸尘为数不多的心头好之一。
宫里的人生怕他本就虚弱的肠胃受不住,不许他吃这难以消化的红豆汤。
这几日她数次与御膳房据理力争,甚至不惜搬出医理说辞,方才为他争取回这碗热气腾腾的红豆汤。
人活着,短短数十载,若是连口腹之欲都要被处处钳制,那还有什么意思?
难怪前世的他,眼中总是盛着一片死寂的荒芜,仿佛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了无生趣。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谢逸尘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那双漆黑的眸子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身影,眸底的光沉静如深潭。
“许姑娘,”他开口,声音平缓却无端透着一丝冷意,教人捉摸不透,“你为何如此盯着本王?”
许诺猛然惊觉自己的失礼,忙垂下眼帘,低声道:“民女只是见王爷饮红豆汤时似有几分喜爱,心中欢喜。王爷,这红豆汤可还合口?”
“太腥了。”
他的回答简短而冷酷,仿若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腥?”许诺眉心微跳,强自镇定地圆话,“许是豆子的腥气,实属正常!”
“是吗?”谢逸尘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神色晦暗莫测,语气中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这几日,本王饮的汤药里,亦有腥味。”
许诺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手藏至身后。
她暗自腹诽:连汤药中的腥味都能察觉,嗅觉竟如此灵敏!
他是狗鼻子吗?
见她沉默不语,谢逸尘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目光如刀般逼视着她:“怎么不说话?莫非……你在本王的汤药和膳食中,动了什么手脚?”
许诺在他眼中窥见了毫不掩饰的探究,顿时喉头一紧。
这佑安王看似病弱,实则敏锐得令人胆寒,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绝非易事。
她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民女承认,确实在王爷的汤药与膳食中加了……独门药膳,但都是些补气益血的药物,对王爷的身子百利而无一害!”
“你确定,只是药膳?”谢逸尘边说,目光边在她身上游移,宛如审视猎物的豹子,森冷而锐利,教许诺寒毛直竖。
纵然面对这张祸国殃民的俊美容颜,那凌厉的眼神仍让她心虚得无以复加。
“是……只是药膳!”她咬紧牙关,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
谢逸尘依旧凝视着她,半晌,才发出一声轻嗤,似笑非笑:“你就这么想进太医院?”
许诺脱口而出:“是!这是民女自幼的夙愿!”
“自幼的夙愿?”他挑眉,语气中多了一分试探,“你不是在东晟与北陵边境的乡野长大吗?竟也听闻过太医院的名头?”
许诺听出他话中试探的意图。
她强自压下内心的波澜,沉声道:“正是。民女幼时曾遇到过云游四方的名医,他们提到京城太医院是医者能实现抱负的地方,因此民女自小便心向往,立志成为太医院医女。”
“说来也巧,十几年前,太医院确有一位姓许的太医……”谢逸尘直勾勾地盯着她,眸中闪过一抹幽光,“你该不会是他的后人吧?”
许诺藏在袖中的手攥得发疼,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方才勉强压下心底汹涌的情绪。
她低头,恭敬却坚定地回道:“王爷说笑了,民女不过一介乡野丫头,从未踏足京城半步,怎会是太医院太医的后人?”
半晌,谢逸尘才懒洋洋地开口,声音中听不出喜怒:“退下吧。”
许诺如释重负,忙从寝殿中退出。
待回到药房,她才发觉后背一片湿冷,竟已被冷汗浸透。
这佑安王,竟三言两语便洞悉她的身世来历,心思缜密近妖,让人心生寒意。
她也知自己行事操之过急,可为了让他尽快痊愈,下个月能顺利参加太后举办的赏梅宴,她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
她实在太想进太医院,查明当年祖父被陷害的真相了。
此时,陶罐热气袅袅,许诺熟练地将罐子从炉上端下,倾倒汤药入瓷碗中。
随即,她拿起一根银针,刺破自己的指尖,任凭鲜红的血珠滴入那黑沉沉的药汁之中。
就在此刻,身后忽地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许姑娘,你在做什么?”
许诺心头一惊,猛然转头,只见谢逸尘赫然立于她身后。
他那张昳丽无双的脸上,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幽深如渊的眸光直刺她的心底。
“这,便是你所谓的‘药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