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四章 太后对白芜的偏爱
太后听底下人三言两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清楚,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她眼睛在殿中缓缓扫过,最后,目光落在了自己儿子那张阴郁紧绷的脸上。
“逸尘,”太后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白芜伺候在你身旁多年,哀家看着她长大,想来不会做这种蓄意构陷之事。
若真要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此事传出去,说你堂堂佑安王苛待下人,对你的名声终归不好。”
这话听着是劝解,实则已经给整件事定了性。
太后将视线转向那个已经抖成筛糠的张嬷嬷,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哀家觉得许姑娘的推测无不道理,既然罪魁祸首便是手上沾染了雄黄之人,那便将张嬷嬷逐出宁颐宫吧!”
一锤定音。
谢逸尘垂着眼帘,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就听母后的。”
白芜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谢太后娘娘!谢太后娘娘开恩!”
太后看她这幅魂飞魄散的模样,脸上竟浮起几分真切的怜惜,声音也放柔了许多:“瞧你,吓坏了吧?来人,把白姑娘送去歇息,其他人都退下吧!”
“是,太后娘娘!”
宫人们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悄无声息地鱼贯而出。
许诺也混在人群中,垂着头,随着人流往外走。
走出殿门,晚风一吹,她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竟是被冷汗浸透了。
太后对白芜的偏爱,简直是明晃晃地摆在了台面上,连多余的遮掩都懒得做。
这种高高在上、息事宁人的处理方式,哪里是为了什么公道,分明就是为了保全白芜。
虽然她无法断定此事是不是白芜指使张嬷嬷构陷自己,但从白芜之前句句帮腔,到后来试图帮张嬷嬷逃脱检查,便可猜出,此事跟她脱不了干系。
至少,白芜是知晓张嬷嬷以蜈蚣设局陷害她一事的。
看来,这宁颐宫并非久留之地,暗藏汹涌,危机四伏。
许诺心想,还是尽早帮王爷驱除寒毒之症,而后前往太医院报到,方为上策!
宫人们鱼贯而出,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
内殿里,太后看着谢逸尘,眉眼显出几分真实的埋怨:“若哀家没及时赶到,你是不是真要让人给白芜上刑了?她那身子骨娇弱得很,哪儿受得了那种苦?”
谢逸尘径自走到一旁的紫檀木小几旁坐下,伸手端起一杯薄茶,轻啜一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她一个宫女,构陷他人,受点处罚,不是天经地义么。”
“白芜那孩子,哀家是看着长大的,她绝不会做这种事……”太后的话语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偏袒。
谢逸尘抬眸,那双漆黑的眸子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直直望向太后。
“那张嬷嬷此前从未见过许诺,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怎会平白无故去污蔑一个新来的医女?方才儿臣看得分明,那白芜,不仅句句帮着张嬷嬷将罪名往许诺身上扣,还想方设法帮她逃过检查。这两人,分明就是共犯!”
他的语气不重,但字字句句都像冰锥,戳破了太后极力粉饰的太平。
“这……”太后语塞,神色瞬间复杂起来。
她避开谢逸尘的目光,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副自责的口吻,“这事……说到底也怪哀家。要不是哀家那日当着她的面,给了许诺那么重的赏赐,这孩子也不会一时想不开,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
想来她是怕许诺抢了她未来佑安侧妃的位置,才会出此下策。逸尘啊,不过是小女儿家的一点嫉妒心,你就别跟她计较了。”
“侧妃?”谢逸尘轻嗤一声,“那是母后的意思。儿臣对她,可没半分男女之情。”
“要什么儿女之情?只要她还像现在这样,尽心尽力地侍奉你,不就够了?白芜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她心思细腻,又照顾了你这些年,将来有她陪在你身边,哀家也放心。”太后语长心重道。
谢逸尘唇角勾起一个极尽嘲讽的弧度。
“皇兄当年看上了翰林院学士家的千金,母后便不顾她已有婚约,想方设法也要帮他将心上人娶进宫里当贵妃。怎么到了儿臣这里,侧妃就不需要有儿女之情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母后,您还真是偏心啊!”
这话让太后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安。
半晌,她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语气软了下来:“是哀家自作主张了,没有顾及你的感受。这样,下个月哀家在宫里办个赏梅宴,到时候把京中有名的高门贵女都请来,让你也相看相看。届时,你若瞧上哪家姑娘,只管告诉母后,母后定帮你们牵线搭桥!”
谢逸尘没有说话。
那张白皙俊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让太后心慌。
太后连忙朝着殿外扬声道:“来人,把许姑娘叫过来!”
很快,许诺又被带回了内殿。
她察觉到殿里气氛异样,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许姑娘。”
太后的声音传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慈祥温和,“此次张嬷嬷陷害你,让你受委屈了。你之前跟哀家提过,想进太医院当医女,对吧?”
许诺心中一动,谨慎地点了点头。
“哀家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太后的笑意更深了,“若你能让逸尘下个月初,毫无病气地参加哀家举办的赏梅宴,哀家便破例,亲自下旨,给你一个太医院正式医女的职位!”
医女的职位!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许诺脑中炸开。
前世未尽的夙愿,今生竟如此猝不及防地落入掌心!
她心潮翻涌,脸上刹那间绽开无法抑制的欣喜,忙不迭地跪下,声音微微颤栗却满是感激:“谢太后恩典!许诺定会竭尽所能,尽心照料王爷!”
她沉浸在即将实现理想的兴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侧那道冰冷的视线。
谢逸尘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看着她因为太后抛出的一个小小诱饵而欣喜若狂,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那光芒刺眼,让他莫名觉得烦躁。
她的喜悦,竟全然不是因为能留在他身侧,而是仅仅为了一个医女的职位而已。
原来,她和这宫里所有的人,并无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