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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一家人在客厅里忙碌着，地上散乱地放着几只箱子。
“东西都带齐了吗？”妈妈背着包，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
“都带上了。哦，还有露营灯！”爸爸说。
“放在哪儿，在电视柜旁边吗？”妈妈问。
“哦，找到了。小家伙们，准备好了吗？背上你们的包。”爸爸嘱咐道。
所有的东西，帐篷、衣物、餐具、食材等都打包好了，装进了汽车的后备厢里。
这是周五的晚上。一家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开车上路了。“出发！”
出了市区，经过一个多小时后，他们下了高速，来到一个露营地。他们停好车，搬出装备，支起了帐篷。
深蓝的夜幕上点缀着无数颗星星。由于远离城市的灯火，夜空中的星星看起来异常明亮。哥哥仍然精神抖擞，可是妹妹已经在车上睡着了，妈妈把她轻轻抱进了帐篷。
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美丽的星空了，妈妈和哥哥躺在帐篷外的防潮垫上，望着天上的星星发呆。爸爸在草地上支好一把帆布椅，舒服地坐下。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夜虫在吟唱。这是一次悠闲的郊野之旅，一家人打算在海边的露营地安静地待上两天，放松自己。
“爸爸、妈妈，你们困吗？”哥哥问。
“不困，海边的空气很清爽啊！”爸爸说。
“刚才在车上我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天飞机引擎起火，你在飞机上想了些什么？”哥哥问。
“我的第一反应是：糟了糟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们了。”爸爸举起双臂摇晃着。
“那时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呢？”妈妈问。
“如果飞机真的出事了，一定凶多吉少。我只愿化作天上的一颗星永远注视着你们，而你们将来想我时只要抬头看一眼星星就行。”
“那你之前有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哥哥看着爸爸问。
“真是没想过。生命的无常是人生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是吗？那你觉得生命究竟是什么？”哥哥仍然追着爸爸问。
“你的问题可真不少，”爸爸笑了，“让我想一想。”他沉吟了一下，“以前我觉得生命就是活着，但在那天以后，我体会到生命是一种馈赠，一种来自时间的馈赠，它是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你活着，世界是你的；你不在了，你的世界也就随之消逝了。”
“可是我不觉得时间给了我什么，反而觉得它像个小偷。”哥哥有点愤愤不平。
妈妈笑了：“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因为一切美好的东西我都留不住，它们都会被时间偷走。”
“原来是这样。”爸爸拿了一杯水递给哥哥，“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时间总是先给予，再拿去。”
“先给予，再拿去？”哥哥接过杯子。
“是啊，每个人都得到了时间的馈赠，借助一串遗传代码，得以来世上走一遭。”爸爸说。
“‘时间的馈赠’是什么意思？”哥哥接着问道。
“你看我们头顶的银河系，共有2000多亿颗恒星，而生命的痕迹寥寥无几。宇宙经过数十亿年的演变才有了形成行星所必需的元素，之后又经过数十亿年，才逐渐产生了地球生命所必需的蛋白质。然而，这只是生命的最初阶段。”
“然后呢？”
“再经过数十亿年，这些最简单的生命物质才逐渐聚合形成细菌、植物、动物。它们逐渐从海洋征服陆地，直到某天，地球上东非地区的某个角落，猿猴开始从树上爬下来。和动辄上百亿年的宇宙相比，人的生命如此短暂。为了创造这样一个生命，宇宙花费了上百亿年的时间，可是，要带走一个生命却如此轻而易举，我们不得不在心中掂量一下每个生命的分量。”爸爸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放在手掌上把玩。
“可是，为什么每个生命都有终点？想到这儿，我就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哥哥说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嗯，人们常说，在生命的终点有死神在等着，耐心地等了一辈子。死神会结束一个人所拥有的全部时间，不过，”爸爸缓了一下接着说，“死神也有力所不能及之处。在它力所不能及之处，就是人类舞蹈之时。”
“是吗，什么是死神力所不能及的呢？”哥哥感到稍微宽心些。
“就是生和死之间的这一段过程，你能明白吗？”爸爸说完，看了一眼哥哥。
“我不太明白。”
“你想想，在生命的过程中，我们可以欢呼跳跃，我们可以悲伤流泪，我们可以奋笔疾书，我们可以飞上太空、潜下深海。我们用望远镜对准宇宙的深处，回看宇宙百亿年的历史，或在显微镜下寻找生命的奥秘。我们爱上别人，或被别人爱上；我们创造新的生命，传播生命的密码。不论是欣喜感激还是懊恼忏悔，死神都只能做个旁观者。每个生命的过程都可以很精彩，而且独一无二。”
“为什么每个生命的过程是独一无二的？”哥哥追问道。
“你想啊，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谁都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出生在世界哪个角落以及说哪种母语。生命的诞生是一个偶然，是与爱的一次偶遇。因为偶然，所以独一无二。”爸爸说。
“那你和妈妈的相遇也是偶然吗？”
“当然也不例外。但生命一旦诞生，就变成了必然，它就是爱的全部，是与爱的唯一拥抱。”
“对了，”哥哥突然想起一个话题，“那我和妹妹怎么就跑到了你和妈妈身边？”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爸爸缓缓说道，“有一天，我和你妈妈相遇了，于是你和妹妹的生命恰好被赋予了时间，并被冠以名字。”爸爸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接下来，你们会编写一段怎样的人生故事，全由你们自己决定。”
爸爸说到这儿停了一会儿，望着头顶的星空，他眼中的星光变得格外晶莹。“你们的人生注定是不同于我和你妈妈以及其他任何人的独一无二的故事，这就是我们所称的‘生命’。”
看着天上的星星，他们许久没有出声。
夜深了，大家躺在星空下沉沉睡去。
生命是一种来自时间的馈赠，这种馈赠是免费的，但也是最昂贵的。
为了孕育一个生命，宇宙可谓耐心之至。它先是从138亿年前的大爆炸中冷却下来，经过亿万年，那些灰烬逐渐聚集成星云。之后一些星云缓缓地坍缩到一起，开始发光，于是有了恒星。又过了几十亿年，第一代恒星开始衰老。在最终结束生命之时，有些巨大的恒星像焰火一样爆发，在一片炽热中孕育出生命所需的碳、氧等元素，这些元素再次凝聚，才有了行星。
在无数星系团中有一个叫银河系的星系，它的其中一条旋臂外侧有一颗不起眼的黄色恒星，碰巧不大也不小，足够稳定发光100亿年。在这颗恒星周围，碰巧环绕着若干岩石行星，其中一颗叫作地球的行星，与黄色恒星的距离不远不近，使得地球表面的温度不高不低，恰好能形成液态水。地球的体积不大不小，而且内部恰好有一个铁质内核，因而存在稳定的磁场，使得大气层不会消散。
就这样经历了十多亿年，地球上终于孕育出了生命。地球自转轴与公转面之间恰好有一个倾角，这使得地球有一年四季的变化，也有温带和寒带的区分，从而孕育了丰富多样的生命。然而，物种大灭绝来临了。地球历史上经历过多达5～20次物种大灭绝，尽管许多早期的物种消亡了，但生命作为一个整体一直存续到了今天，它们都来自30多亿年前在海洋里偶然间形成的那个细胞。
地球上最普通的生命就像一朵小花，大多只能存活一季。如果世上从来没有过小花，那意味着宇宙里也从来没有过生命。一朵小花，便是宇宙中存在生命的明证，每个人也是。
生命由每一秒、每一分、每一天构成。生命是一段旅程，从出生到死亡，不论其寿命是短还是长。蜉蝣成虫只有1天的寿命，工蜂平均寿命是2个月，家鼠的寿命在2年左右，驯鹿最长可以活17年，蓝鲸则能达到70～90岁，大海龟可以活几百岁。长寿冠军无疑属于植物：松树在中国文化里是长寿的象征，许多杉树的寿命可达上千年，而挪威云杉可以活5000年以上（见图1-2）。
图1-2 生命长度
生命是地球上最伟大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