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肺间质纤维化(简称肺纤维化)是一类原因不明、进行性的、以两肺弥漫性间质纤维化伴蜂窝状改变为病理特征的疾病,临床表现呈进行性呼吸困难和低氧血症,可伴有干咳,或咳痰量少,晚期多可引起心肺功能衰竭而死亡。该病属呼吸系统疑难疾病,其发病率近几年呈现上升趋势,患者确诊后平均存活期为2~4年,5年生存率为30%~50%。西药治疗虽然能一定程度地减缓疾病的进展,但均不能明确逆转纤维化并修复肺损伤,甚至会产生不良反应,因此肺间质纤维化的治疗已成为全球共同关注的医疗热点。肺间质纤维化属于中医“肺痿”范畴,病因病机复杂,近年随着对本病研究的深入,已认识到肺间质纤维化总属本虚标实证,病位涉及肺、脾、肾等脏,本虚可分为气虚(包括宗气亏虚)、阴虚、阳虚,标实主要为痰浊、血瘀,以及“肺络痹阻”等,但从“阳虚”论治肺间质纤维化的文献报道较少,这完善了肺间质纤维化的病因病机学说。
近20年来,我们一直致力于肺间质纤维化的研究。通过长期临床实践发现,大多数患者的发病并不是一个偶然的突变结果,而是肺脏经过长期的渐进损伤,尤其是肺之阳气逐渐虚损、痰瘀缓慢积聚,从而导致疾病发生的一个过程。
肺间质纤维化患者多数发病于大病久病、久咳之后,肺阳、肺气受损,最终损及脾阳、肾阳;肺脾肾阳亏损,温养无力,内寒凝结,故肺间质纤维化患者平素多见易感冒、畏寒、四肢不温等症状。虚可致实,阳虚则气不布津,津液聚生痰浊,阳虚寒凝则气机推动无力,气机不畅,瘀血乃生;实又可致虚,痰易伤人体阳气,加重阳虚,且痰浊和瘀血可阻碍气机,机体本就因阳虚而气机推动无力,再有痰瘀的阻碍,气机更是不畅。因此,我认为肺间质纤维化的中医病机为“阳虚寒凝,痰滞血瘀”,治当“温阳散寒,祛痰行瘀”。
阳虚寒凝是该疾病的根本原因,虚则补之,寒则温之,故选择温补法治之;因痰瘀属于阴邪,非温不化,治疗也需要使用温法,因此若忽视温法治疗,必将影响化痰、祛瘀的效果。基于洪老师“治肺不远温”的学术思想,我提出“全程温法治疗肺间质纤维化”的学术观点,拟用温肺化纤汤专方治疗。
温肺化纤汤由阳和汤化裁而来,阳和汤是外科治疗阳虚寒凝、筋脉痹阻之阴疽的经典方剂。肺间质纤维化患者两肺持续存在的Velcro啰音,肺部CT显示网格状、蜂窝状的病理改变,与外科“阴疽”十分相似,遵循中医“异病同治”原则,选择以阳和汤为基础拟定的温肺化纤汤治疗肺间质纤维化。
在临床应用中,还应注意知常达变。痰瘀久酿,可郁而化热,临床表现出明显的热象,这时可暂予清热治疗,切记不可过寒,清热应中病即止,因其疾病本质仍不离阳气虚弱的本质,故而在热象有所消退后,应及时换以温法固护阳气、温化痰瘀。除药物治疗外,患者还应注意在日常起居的过程中保养阳气,如在饮食上适当摄入温补食物助养阳气,在衣着上注意防寒保暖以固护人体阳气,在情绪上保持心态稳定以收敛阳气,即全程紧扣温法治疗,知常达变。
在新冠疫情期间,我们在临床中发现感染疫毒会导致肺纤维化,其发病机制与“阳虚寒凝,痰滞血瘀”的病机契合,使用温肺化纤汤治疗,同样取得很好的疗效。目前,温肺化纤汤已被批准为院内制剂,成为治疗肺间质纤维化的专方,临床疗效显著。
饶某,男,43岁。
初诊(2020年3月27日): 主诉“反复干咳2个月余”。现病史:患者于2020年1月30日确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2020年2月19日胸部CT示两肺多发片状、斑片状、结节状磨玻璃影,部分实变,考虑病毒性肺炎;经抗病毒、对症支持等治疗,复查3次核酸阴性,于2020年2月23日出院。出院后患者仍反复干咳、胸闷;2020年3月23日于江西省鄱阳县某医院复查胸部CT提示双肺多发磨玻璃密度增高影及斑索影;2020年3月27日于医院感染新型冠状病毒,之后于肺纤维化康复门诊就诊。刻下症:干咳,时感胸闷、气短不足以息,乏力,怕冷,无发热,无胸痛等;舌质暗红,苔白腻,脉沉细。
中医诊断:肺痿,证属阳虚寒凝、痰滞血瘀证。治以温阳散寒、化痰行瘀。
处方:以温肺化纤汤加减。熟地黄10g,鹿角霜10g(先煎),炮姜6g,肉桂3g,麻黄5g,芥子10g,甘草3g,桃仁10g,红花5g,川芎6g,地龙10g,土鳖虫6g,黄芪15g。7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
服药后患者干咳、胸闷、气短有所缓解,怕冷、乏力明显改善,之后定期于本院康复门诊巩固治疗并接受随访。
二诊: 患者所在当地医院复查胸部CT示双肺多发磨玻璃密度增高影及斑索影,较先前吸收变淡。嘱继续服用上方1个月,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
三诊: 患者偶有干咳、胸闷,未诉其他明显不适,于本院复查胸部CT示双肺弥漫性磨玻璃渗出病灶,较先前大部分吸收。
慢性咳嗽也可称为慢性干咳。临床通常将以咳嗽为唯一症状或主要症状,时间超过8周,胸部X线检查正常者称为不明原因慢性咳嗽,简称慢性咳嗽。慢性咳嗽涉及多种原因,如《素问·咳论》曰:“五脏六腑皆令人咳,非独肺也。”咳嗽虽然是肺系的病变,但其他脏腑的功能失调,也有可能影响到肺,引起肺气宣降不利,肺气上逆而作咳,故有“肝咳”“胃咳”等十咳说,这种患者大多数均表现为干咳无痰或痰少不易咳出而作干咳状,多数医家把这种咳嗽归属于“燥咳”范畴,认为是燥胜阴虚、肺失滋养所致,常投以清燥润肺或滋阴润燥之品,然多数疗效不佳。慢性咳嗽涉及多个系统,不仅与呼吸系统(肺系)有关,还与鼻、咽喉、消化系统有关。西医学认为,慢性咳嗽的常见病因为鼻后滴漏综合征、咳嗽变异性哮喘和胃食管反流,这3种病因占全部病因的67%~94%;个别嗜酸性粒细胞支气管炎也是慢性咳嗽的重要原因。洪老师认为此种干咳的发生与“肺”“胃”和“肝”三者的气机失调有关,病位在“肺系”和(或)“胃系”,可因外感六淫之邪,或闻异味,情志不遂等因素而诱发。最终内外合邪,互为因果,造成咳嗽慢性迁延,反复发作。
洪老师认为慢性咳嗽患者的体质多表现为肺脾气虚,甚至气阳不足。慢性咳嗽患者通常有慢性咽炎、鼻炎、胃炎等病史,容易反复感冒,且往往为过敏体质。治疗过程中,患者可能因过度使用抗生素、清凉润喉药物和清热解毒中药而导致正气受损,邪气郁结,气机逆乱,使得病情复杂且难以治愈,这些因素共同构成了慢性咳嗽的主要病机特点,故洪老师认为气阳虚弱是慢性咳嗽的主要内因,患者常对气候变化敏感,尤其在寒冷季节易出现咳嗽症状。此外,咽喉和鼻部的疾病也与咳嗽密切相关,因为这些部位与肺经相连,易受寒热影响。过敏体质的患者对特定刺激物反应强烈,常伴有其他过敏性疾病。脏腑气机不利,尤其是胃和肝的功能失调,是导致慢性咳嗽的重要原因。咳嗽的病机复杂,涉及内外因素的相互作用,治疗时应综合考虑这些因素,以恢复正常的气机升降和肺的宣肃功能。
对于以寒邪客肺为主的证候,临床多表现为刺激性干咳,遇寒或气候突变发作,平素怯寒、易感冒、自汗,舌质淡红或暗红,脉弱,如兼夹外感风寒,可显浮脉,舌苔薄白或白微腻。支气管激发试验阳性或支气管舒张试验阳性。支气管舒张药物、糖皮质激素治疗后咳嗽显著缓解为西医治疗效果的重要判断标准。中医治疗可运用洪老师经验方——温肺煎(生麻黄6g,细辛3g,生姜10g,紫菀10g,款冬花15g,矮地茶20g,天浆壳15g),在临床观察中,许多咳嗽变异性哮喘患者在发作期出现咽后壁充血和滤泡增生等症状,如果仅用温肺煎治疗,尽管部分患者用药后咳嗽频率减少,但仍感到咽喉不适,且咽喉检查显示充血和滤泡无明显改善。咳嗽变异性哮喘通常由内在阳气虚弱和外界寒凉刺激引发,使用温肺煎治疗原则上是正确的,且对部分患者有效。然而,如果咽喉症状没有改善,可能是因为治疗过于侧重于疾病的本质,而忽略了对外在咽喉症状的治疗。在跟随国医大师伍炳彩教授学习过程中,伍老师认为临证的咽喉诊察颇为重要,针对咽喉之病态征象,伍老师常以银翘马勃散(金银花10g,连翘10g,马勃5g,射干10g,牛蒡子10g)治疗。温肺煎主要用于解表寒、温肺、散寒痰和止咳,而银翘马勃散则具有清热解毒和利咽除湿的效果。从药性上看,两者一温一凉,可以同时使用以达到温清并用的效果。在临床上,如果患者同时存在肺部寒证和咽喉热证,可以考虑联合使用这两种方剂,以标本同治。
对于湿热郁肺为主的证候,临床表现为干咳或晨咳,少量黏痰,晨起口黏;部分咽红,肺部听诊正常;血常规正常或嗜酸性粒细胞增多,胸片检查结果无异常,支气管激发试验阳性;大便黏,小便黄,舌红、边尖见点刺,苔黄白相间或黄腻,脉濡滑。临床上,洪老师常予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加减。药用:生麻黄10g,连翘10g,赤小豆20g,桑白皮10g,杏仁15g,甘草6g,大枣6个,生姜3片。洪老师通过实践发现,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对湿热郁肺型咳嗽患者有较好疗效。该方既能清利湿热,又能宣畅肺气;既可外散表邪,又能内清瘀热,全方着力于祛湿止咳,共奏祛风止痒、宣肺止咳之功。
对于胃逆侮肺为主的证候,临床表现为慢性咳嗽,以夜咳为重,咳嗽与进食明显相关,如餐后咳嗽、进食咳嗽等,常伴有胃食管反流症状,如反酸、嗳气、胸骨后烧灼感,或伴有咽干、音哑等,舌质红,苔白黄相兼而腻,脉象弦滑。临床上,洪老师常予旋覆代赭汤加减。药用:旋覆花10g(布包),代赭石20g,党参15g,法半夏10g,生姜10g,炙甘草10g,川楝子15g,大枣6枚,枇杷叶10g,煅瓦楞子15g(布包)。洪老师认为整个方剂旨在通过强化脾胃、调和肝胃、清肃肺气来治疗咳嗽,特别是由胃气上逆引起的咳嗽。方中的党参、红枣、炙甘草等甘温药物可益气健胃,恢复脾胃的正常功能,从而调和气机,使咳嗽得以缓解。脾气健旺,胃气冲和,肝气条达,肺气清肃,则咳嗽自平。
对于气阳虚弱为主的证候,临床表现为平素恶寒怯冷,易感冒,咳嗽遇寒冷或气候突变时易作,冬、春季多见,舌淡或暗,脉细。洪老师常予用益气护卫汤。药用:黄芪30g,白术10~15g,防风10~15g,桂枝10g,白芍10g,炙甘草6g,生姜3片,红枣6枚,仙茅10g,淫羊藿10~15g。该方可扶正固本,改善机体免疫力,提高对外界环境的适应能力,减少咳嗽发生。
在临床治疗中,若邪重病急,标实突出,则先治标实;若邪轻病缓,本虚突出,则治本虚为主;若本虚标实俱显,则标本兼治。洪老师认为不同兼症和并发症,治疗应随症加减:对于过敏症状如眼痒、鼻痒、打喷嚏等,可加入抗敏煎(组成:全蝎3g,蝉蜕10g,乌梅10g,僵蚕10g)以抗敏止痒;胸胁胀痛时,可加入郁金10g、枇杷叶10g、香附10g等以疏肝达肺;若伴有面赤、烦躁易怒,可改用青黛3g(包煎)、海蛤壳20g、桑白皮10g、郁金10g等清肝泻肺;若患者出现皮肤瘙痒,洪老师常加白鲜皮、地肤子等药清热祛风利湿止痒;若因湿热郁遏,热壅胸中,致气机不通而出现“烦热,胸中窒”等懊憹症状,洪老师常加淡豆豉、生栀子以清胸中之热,宣上焦之郁;若患者阳虚征象严重,症见四肢清冷、面色无华、倦怠乏力、精神不振等症,洪老师常加用芪附汤(生黄芪30g、熟附子10g)、补骨脂10g、锁阳10g等以增温阳益气之功。这些调整旨在针对具体症状进行治疗,以达到更好的疗效。
周某,男,31岁。
初诊(2016年8月3日): 主诉“咳嗽2月余”。现病史:2个多月前出现咳嗽,昼夜皆咳,干咳无痰,胸闷阻塞感,口黏,无咽痒、咽痛,无发热胸痛,纳呆,寐安,二便平,舌质红、苔黄腻,脉细弱。查体:咽充血,两肺听诊呼吸音粗糙。辅助检查:胸片示两肺纹理增粗;支气管激发试验阴性。
中医诊断:慢性咳嗽,证属湿热郁肺证。治以祛湿清热、宣肺止咳为法。
处方:以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平胃散合银翘马勃散加减。炙麻黄10g,连翘10g,赤小豆20g,桑白皮10g,苦杏仁10g,生姜9g,大枣10g,炙甘草6g,厚朴9g,陈皮10g,苍术10g,金银花10g,射干10g,马勃6g,牛蒡子10g。7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
二诊: 咳嗽已减半,胸闷阻塞感未尽消,口黏好转,纳少,舌偏红、苔白腻,脉细弱,咽充血减轻。患者湿热余邪未尽去,守上方加白豆蔻10g。7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咳止,余症尽除。
肺癌是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以咳嗽、胸痛、发热、咯血等为主要临床表现。其发病率和病死率均高居恶性肿瘤首位,严重危害人类健康。肺癌的隐匿性很强,早期常因无明显症状而容易漏诊,故很多患者待有症状来就诊时已到疾病中晚期。大部分晚期肺癌患者无法通过手术根治,而单纯靶向治疗仅适用于具有敏感基因突变的患者;单纯化疗虽能杀死肿瘤细胞,但破坏了自身免疫系统功能。化疗联合靶向治疗是目前大部分肺癌患者的主要治疗手段,但即便接受该治疗手段,但有部分患者的疗效不佳,使得患者常因治疗费用高,不良反应大,效果不显著而放弃。
洪老师根据多年临床经验认为中医药在晚期肺癌治疗中有独特优势。他强调正虚邪实是晚期肺癌的病机特点,烟毒、邪毒、痰瘀是晚期肺癌的病理要素,并提出“以补助攻,留人治病”治疗原则,在此指导下,洪老师将扶正法贯穿治疗始终,通过“以补助攻”来“留人治病”。因正盛则可祛邪,正虚则邪恋;邪去则正安,祛邪即扶正。在治疗方法上,要根据病机特点,采取活血化瘀、消痰散、健脾益气、养阴护阳的治法。在施治的过程中,要按病情的复杂性和兼夹证有机结合,分清主次。尤其到肺癌晚期,病情进展严重,人体正气大虚已直接威胁人体生机,扶正补益就成为治疗之关键。
在洪老师辨治晚期肺癌经验的基础上,我认识到脾胃气虚在肺癌进展过程中的重要地位。脾为后天之本,气血生化之源,“有胃气则生,无胃气则死”,临床实践证明,肺癌患者凡见面削形瘦,“大肉尽脱”的脾败证候,常预示患者已进入生命垂危阶段。因此晚期肺癌患者转归与脾胃气虚程度高度相关,健脾气与保胃气是改善晚期肺癌患者生活质量并延长存活期的重要治则。脾胃为元气之源,元气又是人体之本,脾胃伤则元气衰,元气衰则疾病生。脾胃的功能失调又是重要的致病因素,脾胃亏虚会加重晚期肺癌患者咳嗽、咳痰的症状,影响疾病的预后。故治疗过程中必须顾护脾胃,不损气血,做到祛邪而不伤正。
李某,男,67岁。
初诊(2020年6月29日): 主诉“咳嗽咳痰,伴痰中带血2月余”。现病史:患者2个多月前出现咳嗽咳痰,偶见痰中带血,于当地某医院确诊为肺癌,患者为求中医治疗遂来诊。刻下症:咳嗽,咳痰,量少,色白质稀,偶见痰中带血,咽干,咽痒,咽痛,口干口苦,鼻腔干燥,胸部疼痛不适,平素怯寒,纳可,夜寐差,易醒,双下肢皮肤瘙痒,小便夜间频数,大便可,舌淡红,苔白腻,脉细弦。既往史:有吸烟史30余年,每日20支,否认嗜酒史。
西医诊断:肺恶性肿瘤。中医诊断:肺积,证属气血两虚、痰瘀阻络证。治以益气健脾生血,凉血止血通瘀。
处方:以参苓白术散合资生汤加味。党参15g,茯苓10g,白术10g,甘草6g,山药10g,莲子肉10g,白扁豆10g,薏苡仁20g,砂仁10g(后下),桔梗10g,玄参10g,鸡内金10g,牛蒡子10g,神曲10g,蒲黄10g,花蕊石10g,仙鹤草15g,茜草炭10g,三七粉3g(冲服)。7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
服药7剂后诸症均减而自行停药。
二诊: 服药后诸症均减而未复诊,现因诸症加重就诊。症见:咳嗽咳痰,咳黄痰,每日20余口,偶见咯血,咽干,鼻稍干,口干,纳可,寐欠佳,平素怯寒,二便平,舌暗红,苔黄腻,脉细弦数。处方:更方为资生汤加味。山药10g,玄参10g,白术10g,鸡内金10g,牛蒡子10g,白茅根30g,芦根30g,仙鹤草15g,三七粉3g(冲服),炒稻芽15g,炒麦芽15g。7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守二诊方长期自行购药服药。
三诊: 仍有咳嗽,咳黄痰,偶见咳白痰,痰中带血,胸痛,咽痛,咽痒,流清涕,纳可,寐安,平素怯寒,易汗出,二便调,恶心欲吐,舌淡红,苔薄黄,脉细滑。外院复查胸部CT示:肺占位较前缩小。继二诊方加茜草炭10g。14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其后,患者每月均来门诊复诊,病情稳定,继服三诊方调理治疗。
肺结节是指肺内直径≤3cm的圆形或类圆形病灶,影像学表现为密度增高的实性或亚实性肺部阴影,其边界清晰或呈磨玻璃影,可单发或多发,不伴肺不张、肺门淋巴结肿大及胸腔积液。病灶直径>3cm者称为肿块。该病起病隐匿、病程较长,早期临床症状不典型,随着人们健康体检意识的提升和医学技术的进步,肺结节的诊出率呈逐步上升趋势,健康人群中经胸部CT检查肺结节的阳性率达14%~35%。
肺结节的发生发展与肝肺气机失调密切相关。肺主一身之气,其气主降;肝主疏泄,调畅全身气机,其气主升。肝气以升发为宜,肺气以肃降为顺。肝与肺气机升降失调,会导致全身气机运行失调,气血津液运行不畅,在肺聚而成结。部分肺结节患者恐疾病加剧,常出现恐惧、悲观等情绪,而长期的情绪抑郁可引起肝气不疏、忧思犯脾、气血失调的情况,进而加重气滞血瘀,推动病情发展。因此调畅气机是治疗肺结节的重要原则。肺结节形成后必阻碍肺络,导致络脉闭塞、血瘀肺络。《素问·调经论》云:“病在血,调之络。”故通行肺络亦是治疗的重要环节。
因此,肺结节在治疗上总以畅气、舒郁、通络为主,秉承畅行肝气、疏解肝郁、通行肺络的治疗原则,从而促进气血、津液的运行。在长期的临床实践中,我常以畅气舒郁通络为法,运用柴胡剂治疗肺结节,在临床中取得良好的疗效。
龚某,女,27岁。
初诊(2022年10月17日): 主诉“发现左下肺微小结节影(5mm×4mm)1年余”。现病史:左胸偶发刺痛不适,平素情绪较急躁,喜叹息,左侧肋间压痛,余无不适,无口干、口苦,纳可,寐安,二便平,舌淡红,苔薄白。查体:两肺呼吸音弱。辅助检查:2021年7月3日胸部CT示左肺下叶基底段胸膜下实性结节,约为5mm×4mm。2022年8月19日,胸部CT示左下肺胸膜下结节大小约为5mm×4mm,OT实验阳性。
西医诊断:肺结节。中医诊断:肺积,证属气滞痰凝证。治以畅气舒郁通络。
处方:逍遥散加减。当归10g,白芍10g,柴胡10g,茯苓10g,白术10g,炙甘草6g,生姜3片,薄荷10g,郁金10g,杏仁10g。7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
二诊: 服药后左侧肋间压痛减轻。现症见:左侧肋间压痛未见,无咳嗽、咳痰,稍口干,无口苦,鼻腔无不适,易急躁,喜叹息,纳可,寐安,二便调,舌淡红,苔薄白。守上方加玫瑰花10g。14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
三诊: 服药后左侧肋间压痛稳定。现症见:偶有左肋疼痛,转移注意时疼痛减轻,生气时加重,无咳嗽、咳痰,无胸闷气短,余无不适,易急躁,易困倦,纳可,寐安,二便平,舌淡红,苔薄白。守上方加合欢花10g。14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
四诊: 复查胸部CT提示双侧胸膜稍粘连,左下叶外基底段约4mm×3mm大小粘连影。现症见:偶有左侧胸部刺痛,受凉、生气、呼吸时胸痛,半小时后咳自行缓解,伴呼吸不畅,无胸闷气短,易急躁,喜叹息,纳可,寐安,无口干、口苦,大便2~3日一行,成形,小便黄,不喜饮水,舌边尖红,苔薄白,脉细。处方:更方为丹栀逍遥散加味。牡丹皮10g,生栀子10g,当归10g,白芍10g,柴胡10g,茯苓10g,白术10g,炙甘草6g,生姜3片,薄荷10g,豆豉10g,杏仁10g,玫瑰花10g。7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2次分服。
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是以持续气流受限为特征的呼吸系统疾病,临床表现为咳嗽、咳痰、胸闷喘息。本病初期在肺,后面发展可累及至心,导致肺源性心脏病的发生;累及到脑会引起肺性脑病。慢阻肺的患病率、致残率和致死率逐年上升,目前我国的慢阻肺患者约有1亿人,慢阻肺的病死率在我国居第4位。常规西医治疗慢阻肺主要应用糖皮质激素、抗生素、支气管舒张剂、祛痰药等药物,以及肺康复训练、长期家庭氧疗等手段,这些方式可缓解患者呼吸困难、咳嗽、咳痰等症状,但不能延缓肺功能长期下降的情况,亦不能延缓疾病进程。
慢阻肺是慢性进展性疾病,在慢阻肺的早期,即可出现肺之气阳虚。卫气通于肺,卫气又称卫阳,是肺之气阳的一部分。肺宣发卫气于体表,是人体抗御外邪的屏障,具有保护诸脏免受外邪侵袭的作用,汗孔开合与体温调节等全赖肺所输布的卫气温养。肺经口鼻直接与外界相连,常易外感受病,而在诸多外邪中,风寒为其中之首。因此临床上气阳不固成为慢阻肺发病的主要诱因,气阳不固,风寒之邪易侵犯机体,患者遇风寒常易感冒和继发肺部感染,而引发患者病情反复和(或)急性加重的情况。
随着慢阻肺疾病进展,肺虚及脾,导致肺脾两虚,“久咳不瘥”;肺伤及肾,肾气衰惫,摄纳无权,“由咳致喘”而见气短不续,动则益甚。气虚日久,必损及阳,肺脾肾三脏气阳虚直接导致津液输布障碍。气虚推动无力,则津聚为痰,阳虚温化无力,则津凝为痰。气为血之帅,气虚则血瘀;血得温则行,得寒则凝,寒凝则血瘀。痰瘀胶结,深伏于内,壅塞肺络,则形成痰瘀。因此慢阻肺患者多数可见面浮肢肿,面色晦滞,口唇、舌及舌下脉络青紫显露、爪甲暗紫等痰瘀之象。
宗气与肺的关系十分密切。宗气积聚于胸中,宗气的产生由肺呼吸之气与脾胃水谷之精气结合而成。上走息道以行呼吸,贯通心脉以行气血。肺通过生成宗气而起主一身之气的作用。肺宣降气机功能失常,也会影响呼吸功能和宗气的生成。由此可见,宗气与肺的关系密切。慢阻肺患者,肺气虚弱,必宗气不足,宗气虚则一身之气虚。
慢阻肺的证候特点总体为本虚标实,气阳虚为本虚,痰瘀伏肺为标实。在急性加重期,应根据“急则治其标”和“祛邪以安正”的治则,合理选择方药,尽快控制病情,以用最短时间促使患者进入稳定期。稳定期多表现为气阳虚弱和痰瘀伏肺的主要证候,以扶正为主,补益中气,固护阳气,兼化痰行瘀。
万某,男,61岁。
初诊(1998年10月6日): 患者咳嗽气喘20余年。每遇气候转凉、劳累易发作,冬季发作尤甚。西医诊断为慢性支气管炎、阻塞性肺气肿。发作时多用抗感染药物作为主要治疗手段,但病情仍反复发作,且症状逐渐加重。近又发病迁延月余,遂要求中医治疗。症见咳嗽痰多,痰白质稀多泡沫,日咳痰量100mL以上;胸闷气憋,动则气喘加重,甚则倚息不能平卧,伴怯寒背冷、神疲乏力、纳差便软、脘腹胀、口唇及舌质暗红而润,苔厚腻,黄白相间,脉虚弦滑,右关弦滑甚,右寸浮细滑,左寸脉弱。
西医诊断:慢性支气管炎、阻塞性肺气肿。中医诊断:肺胀,证属寒饮伏肺,阳气虚弱,兼夹风寒。治以解表化饮,温经散寒。
处方:小青龙汤合苓桂术甘汤加减。干姜10g,桂枝10g,生麻黄10g,白芍10g,甘草6g,细辛3g,法半夏10g,五味子10g,茯苓10g,白术10g,生姜10g,红枣6枚,胡芦巴10g,补骨脂15g。7剂,水煎服,每日1剂。
二诊(1998年10月13日): 诉咳嗽、喘憋明显改善,痰量已减过半,全身症状亦有减轻,厚腻苔已减2/3,原方再服7剂。
三诊(1998年10月20日): 诉喘咳基本缓解,痰量一日有10余口,以白黏痰为主。
处方:补中益气汤、温阳护卫汤(经验方)合芪附汤加减。生黄芪30g,炒白术10g,陈皮10g,升麻10g,北柴胡10g,西党参30g,炙甘草10g,当归10g,防风15g,桂枝10g,白芍10g,生姜10g,红枣6枚,熟附子10g(先煎),胡芦巴10g,补骨脂15g。7剂,水煎服,日1剂。
四诊(1998年10月27日): 诉病情更趋稳定,动则气喘症状较前减轻,故嘱患者继原方14剂,加以巩固。
疫毒感染是一种由病毒引起的传染病,这种病毒能够通过空气、接触及其他途径传播,影响人类和其他生物的健康。它通常会导致一系列的疾病症状,从轻微的感冒到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甚至可能威胁生命,现以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为例进行介绍。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临床表现以发热、乏力、干咳为主,且发病迅速,表现出极强的致病性。虽多数病例为轻型或普通型,预后良好,但也有少部分为重型和危重型。感染后初见便可见病情严重,或初期症状不显著但病情在短时间就发展至重症期,出现高烧、暴喘甚至呼吸衰竭的情况。时至今日,在大量的临床诊疗中,我们已经逐渐厘清该病毒的发展特性和治疗方式,一系列的指南及防治措施也相应出台,控制住了其蔓延趋势。不可否认的是,在此过程中中医药治疗展现了不可忽视的力量。
在国家级名中医万友生、国医大师洪广祥、国医大师伍炳彩3位老先生学术思想的指导下,我们根据江西省该病毒感染的证候特点,将其病机特点概括为“寒、湿、燥、瘀”,即寒湿起病,兼夹燥邪,郁而化热,阳虚痰瘀。
起病以寒湿为先,该病毒发于冬季,病发时正当九九寒冬,冬天的主气为寒,加之江西地处江南水湿之地,雨水较多,故容易感受寒湿之邪。然而疫毒感染患者多有干咳、痰少的症状,故认为本病还兼夹燥邪,正所谓“湿与燥兼”。临床早期多表现为恶寒发热,无汗为主,周身酸痛,可见胸闷气憋、短气乏力、干咳少痰等肺失宣肃、津液不运的表现;还可见寒湿困脾之恶心、纳差、腹泻、大便黏滞不畅等消化失常的症状,并见舌质淡红、苔多白腻、面色黄滞、脉多濡等。治以散寒除湿,化痰止咳,抗毒退热。方拟散寒祛湿抗毒方,处方:藿香9g,杏仁9g,桂枝9g,炙甘草6g,炒白术9g,紫苏叶6g,法半夏9g,陈皮9g,前胡9g,桔梗9g,枳壳9g,茯苓9g,生姜9g,大枣9g,蝉蜕3g。疫毒感染传变迅速,如治疗不及时,或治疗不当寒湿容易化热,转变成湿热证,具体原因有3点:有些患者发病后不愿意及时就诊,延误治疗时机;疾病早期症状轻微,未引起患者重视,导致病情变化;部分患者素体阳盛,感邪后易于化热。基于以上几点,所以病机常见由寒湿转化为湿热,因此临床上寒湿证相对少见,湿热证相对普遍。临床症状见发热或不发热,微恶寒,乏力,头身困重,肌肉酸痛,干咳痰少,咽痛,口干不欲多饮,或伴有胸闷脘痞,无汗或汗出不畅,或见呕恶纳呆,便溏或大便黏滞不爽,舌淡红,苔白厚腻或薄黄,脉滑数或濡。治以清热化湿,止咳退热,抗毒辟疫。方拟清热化湿抗毒方,组方:杏仁9g,黄芩9g,连翘9g,茯苓9g,白豆蔻6g,滑石9g,桑叶9g,广藿香9g,生薏苡仁15g,生甘草6g,蝉蜕3g。
疾病后期,以气阴两虚、肺脾气虚为主,临床见体倦少气,精神不振,口渴,自汗,胸满身重,小便短赤,便溏或大便黏滞不爽,脉虚或弱,舌质红或淡红,苔白腻或黄腻;或见病情缠绵,日久不愈;或临床症状虽不明显,但核酸检查难以转阴或反复出现阳性。治以益气养阴,扶正除湿,抗毒辟疫。方拟扶正祛湿抗毒方,组方:党参15g,炒白术9g,麸炒苍术6g,生黄芪15g,当归9g,生甘草6g,麦冬6g,五味子6g,陈皮9g,青皮6g,六神曲9g,葛根9g,黄柏9g,泽泻6g,升麻6g,贯众9g,金银花9g,连翘9g,生姜6g,大枣6g。
临床发现,新型冠状病毒感染会导致肺间质纤维化。此次病毒为寒湿之邪,易伤阳气;寒湿易阻气机,血为之瘀滞;一些患者误用、过用寒凉之药,损伤阳气,因此导致了患者出现肺间质纤维化,其发病机制与“阳虚寒凝,痰滞血瘀”的病机契合,故以温肺化纤汤治疗,温肺散寒,化痰行瘀。
易某,女,56岁。
初诊(2023年8月14日): 主诉“感染新型冠状病毒后咳嗽4天”。现症见:咳嗽,偶咳,咳即右胁下疼痛,发热,体温37.5℃,咽痒即咳,无咽中痰滞感,咽痛,咽干,口干不苦,流清涕,平素怯寒,性急,胸骨下压痛,腰痛,纳一般,寐一般,易醒,夜尿3~4次,大便2日未解,口淡,不欲饮食,小便调,脉细弦,舌红,苔黄腻。
中医诊断:疫病,证属寒邪郁表,湿热毒蕴结于肺。治以外散表寒,内清热化湿解毒。
处方:清热化湿抗毒汤加味。苦杏仁10g,茯苓10g,黄芩10g,白豆蔻6g,滑石粉6g,连翘10g,桑叶10g,麻黄6g,薏苡仁10g,炙甘草6g。5剂。
二诊: 患者咳嗽改善,以夜间咳嗽为主。口不干、不苦、不黏,鼻稍干,无头痛头晕,无恶寒发热,咽不干、不痒,大便软,小便清长。舌质红,苔腻微黄,脉细弦。诸症已减,说明药已对证,守方清热化湿抗毒方,7剂。
三诊: 患者无咳嗽、咳痰,无发热恶寒、汗出、头痛头晕、周身疼痛、胸闷胸痛、口干、口苦、口黏,鼻稍干,无鼻塞流涕,不打喷嚏,咽不干、不痒,大便偏干,小便淡黄,舌质红,苔白,脉滑。复查核酸检测为阴性,继服清热化湿抗毒方加减10剂以资巩固疗效,不适随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