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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策划

中国科幻的太空故梦

文/华文 单反

编者按:

《银河系漫游指南》的作者道格拉斯·亚当斯曾总结过一个戏谑性质的科技三定律:

1.任何在我出生时已经有的科技,都是稀松平常的世界本来秩序的一部分;

2.任何在我15-35岁之间诞生的科技,都是将会改变世界的革命性产物;

3.任何在我35岁之后诞生的科技,都是违反自然规律、要遭天谴的。

对生活在21世纪的我们来说,已经有太多的科技进入了“稀松平常的世界秩序”。但当我们翻阅老一辈科幻作家的作品时,却会发现那些如今看来再平常不过的事,对他们往往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刘慈欣说:“过去的人真笨,过去的人真难。”但也正是“又笨又难”的他们,在落后和困顿中用一个又一个科学和幻想编成的“科幻梦”勾着我们不断前进。而今,当我们站在21世纪的四分之一处回望,那些曾经的梦竟有许多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现实。由此,本刊特别策划“中国科幻的太空故梦”,让我们一起回望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中国原创文本中那些上天入地的“太空梦”。

1957年苏联发射第一颗人造地球卫星斯普特尼克1号,1961年苏联宇航员加加林成为第一个进入太空的人类,1969年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成功登月,1970年中国发射第一颗国产卫星东方红一号,2003年杨利伟成为第一个登上太空的中国人。

然而这些都和21世纪50年代初期刚刚才自己当家作主的中国人无关。直到1956年2月17日,钱学森向党中央、国务院提交《建立我国国防航空工业意见书》时,中国的航天事业才算正式开始发展。但在那个时刻之前,不妨先做些太空探索的“梦”。

太阳系梦游指南

1950年,张然发表小说《梦游太阳系》,被学界认为是新中国第一部科幻小说。小说描述了小学生静儿通过梦境遨游太阳系的故事。他先梦见飞向月球,体验了低重力环境下的篮球赛;接着在月球课堂听陈老师讲解真空环境下的物理实验;后来又和同学柏英去看太阳黑子,探索火星和天王星上的假想外星生物,梦里他还想去更远的恒星,直到被他的妈妈叫醒。后半部分则转为现实中的天文课,陈老师用灯泡模型讲解太阳系比例:把太阳比作灯泡时,地球只有蚊子头大小。这部分详细科普了行星特征,比如水星永远一面灼热一面严寒,金星被浓厚的二氧化碳笼罩,还提到冥王星属九大行星(当时的它还没有被踢出行星的行列)。

整体来看,文本中的科普部分在今天依然值得向大众普及比如因为没有大气层,天空中除了太阳都是黑的,行星也不会闪烁;白炽灯泡和收音机的真空管不抽真空也可以正常使用;太阳黑子并不是真的黑子,其活动也不会对地球的战争形式有什么影响。

天津知识书店1950年出版的《梦游太阳系》书影

《梦游太阳系》中的幻想部分,张然的处理方式则比较简单粗暴:一个“梦”了事。变成鸽子或者孙猴子显然并不“科学”,但是因为在梦里,所以也是合理的。除此以外,就是关于火星人、天王星人的想象了。在张然的想象中,因为火星重力低,空气稀薄,所以火星人都是“象耳朵鸭子脚”的大高个,象耳朵是为了在稀薄的空气中捕获声音,鸭子脚则是为了稳定因重力较小而过高的身体,除此以外,他们还需要巨大的肺以从稀薄的空气中吸收氧气。与之相反的是天王星人,它们腿很粗身子很矮,因为气压大所以不需要火星人一样的“象耳朵”。他甚至还在书中介绍了这两种外星人各自的社会形态和生态,比如火星人之间会用头顶的触手进行交流,天王星人住在地下,等等。在书中,张然甚至还提到了乔治·威尔斯小说中的火星人,并提出像梦中这样的火星人和天王星人是不合理的,因为不同的进化路线肯定会导致不同的生物形态。由此可见,他的思考方向已经很接近如今的科幻作家了。

《梦游太阳系》插图(华文供图)

火箭机、面具和铅外套

古代皇帝统称天子,自绝地天通开始,古代对天文的解释权就只在统治阶级手中流通,如西晋“禁星气、谶纬之学”,唐《唐律疏议》“诸玄象器物、天文图书、谶书、兵书、七曜历、太乙、雷公式,私家不得有,违者徒二年。私习天文者亦同”。垄断对天文的解释权,是为了巩固皇权,但又在事实上将古代劳动人民置于迷信当中。而这就成了1951年薛殿会创作《宇宙旅行》的动力——破除广泛存在的迷信思想。

《宇宙旅行》书影

和张然纯靠“做梦”不同,薛殿会采取了更“科学”的方法——火箭机。故事主线是一位老师带着六个学生搭乘火箭机到宇宙各个地方游历,然后把观察所得报告给没有去过的少年朋友们。

1951年的薛殿会在《宇宙旅行》中是这么描写书中火箭的“远看像个炸弹,但走近了细看却是一个很精致的飞艇。这个火箭机并不是像普通的飞机、飞艇那样用铝啊铍啊这些东西造的;它是用一种火里不怕烧、冰里也不怕冻的物质造成的;并且它的动力也不是什么汽力、电力,而是靠科学的力量到处得行的,要多快有多快。”在出发之前,主角们还戴上了类似防毒面具的东西,“以便适应外太空的环境。不至于怕冷或者怕热”。

用“科学的力量”让火箭机到处飞显然没那么“科学”,而戴上面具就能无视冷热和空气稀薄以及宇宙辐射也缺乏说服力。但是在1951年就知道利用火箭离开地球,并且在外太空活动的人体需要防护,从这些点来看,薛殿会对太空的理解已经相当接近如今的人了。值得注意的是,许多影视剧或者科幻小说在描写人体直接暴露在太空中的画面的时候,经常出现生活在20世纪50年代的薛殿会都不会犯的巨大科学错误,比如《爱 死亡 机器人》第三季中的《求生之手》——太空中没有导热介质,变冷是一个很慢的过程,断掉手的宇航员让手冻成冰是不可能的,或者《复仇者联盟4》中乌木喉被迅速吸出宇宙飞船的场面——飞机失事中人们被吸出舱门的原因是飞机高速飞行带来的伯努利效应,单纯的一个大气压差并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效果。

《宇宙旅行》中的火箭机

在今天,薛殿会的许多想象依然没能变成现实。如今的航空火箭,铝依然是最常用的材料(除了星舰在尝试使用不锈钢)。而在太空中,人类目前依然需要依靠宇航服维持生存。如果仅仅戴一个面罩的话,人就要顶着一个大气压的压差呼吸氧气,再加上强烈的宇宙辐射伤害,宇航员是无法生存的。那种一个面罩就能保护全身的太空服我们还没有发明出来。

1952年,杜道周写了类似的《太阳系的旅行》,也采用了类似的手法。不过《太阳系的旅行》中是这么描写的:“除了携带足够的饮食和温暖的衣服以外,还得各制一件铅制的外套,因出地球后,空中没有氧,若不自备,咱们无法呼吸,一定活不成的。此外咱们在地面上,能够彼此说话听见声音全靠空气的传播,除了空气之后,任何声音都听不见,咱们不能说话岂不成了哑巴?故需要携带特质的传声筒。”

《太阳系的旅行》第一章“旅行的准备”(华文供图)

这里的准备明显更完善、更科学,同时考虑到了宇航服的几大功能:提供氧气、防辐射、远程通话等。虽然现代宇航服防辐射主要靠的是镀铝织物而非厚重的铅层,“传声筒”也集成到了宇航服头盔当中,但是总体思路其实是差不多的。

从地球到火星

被誉为“中国科幻之父”的郑文光,曾就读于天文学系,又工作于科普杂志《科学大众》,既有丰厚的天文学知识基础,又有充足的科普创作经历和技巧,再加上对科幻文学的热爱和创作热情,他在早期的科幻小说创作中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天文和航天这一主题。

《从地球到火星》是郑文光创作的第一篇科幻小说,也是现在普遍认为的“新中国第一篇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当时已经创作和翻译了不少科普作品的郑文光也发现,孩子们经常会对过分枯燥的科学展示表达不满,他早就想改改创作思路,“要把谜一样的天文学和诗一样的文学结合起来”。

1955年2月,《从地球到火星》在《中国少年报》的知识版块上连载了两期。没想到,小说很快就在北京城区掀起了一股火星热。《中国少年报》的编辑为了满足孩子们的好奇心,在建国门的古观象台上架设了天文望远镜,供吃过晚饭的市民观察火星。学生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直到深夜仍不回家,流连忘返。

《从地球到火星》依然延续了“坐飞行器探索宇宙”的探险故事剧情,但在其中加入了不少故事冲突。小说的情节围绕三个孩子展开:十四岁的天文小组长珍珍、弟弟小强和同学魏秀贞出于好奇,偷偷开走了科学家为火星探险准备的火箭船,踏上了前往火星的旅程。地球上,珍珍的父亲和其他科学家发现火箭船被偷后,紧急驾驶第二艘火箭船追赶。途中,珍珍他们的飞船遭遇流星群袭击,一颗篮球大小的流星嵌在船体上导致航向偏离,珍珍向“宇宙旅行协会”求救。最终火箭船抵达火星上空,孩子们观察到火红色的土地和蓝绿色的暗斑火星等特征。但由于飞船受损和资源有限,他们放弃了登陆计划,仅绕火星飞行一周后安全返回地球。

在如今看来,《从地球到火星》显然有不少科学硬伤——前往火星的霍曼转移轨道每隔二十六个月才有一次窗口期,并不是随时上飞船就能去的;郑文光将蓝绿色暗斑当作低矮的火星植物处理,而事实上那不过是矿物质的痕迹。

但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在解决流星嵌在船体上导致航向偏离时,郑文光想象了一种给飞船横向推力的喷射系统,而这正与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用于航天器的冷气推进系统霍尔推进器原理相同:冷气推进使用的推进剂大概可以分为压缩气体和相变气体两种,因为没有燃烧反应,所以相对于燃烧推进,它的推进控制能力更加精细。不过,在电推进日益成熟的今天,冷气推进逐渐受到了冷落。郑文光能在20世纪50年代就想到这个设计相当了不起。

霍尔推进器的原理图

最后他们的飞船绕而不落,返回了地球,这也是很多国家初次进行火星探索时采用的策略。而天问一号却第一次就一步实现了“绕、着、巡”的任务,可以说现实的发展要比郑文光想象的更快。

到人造月亮去

月球、火星都去了——人类前往太空的最初目的地,空间站也很快出现在了早年的科幻小说中,彼时的空间站也被称为“第二个月亮”或者“人造月亮”。

1955年7月,于止(叶至善)的《到人造月亮去》发表在《中学生》杂志上,次年又单篇独立成书《到人造月亮去》,两本内容一致,都标注为“科学幻想故事”。故事相对简单,铁生和李建志都是火箭模型设计小专家,所以“人造月亮”邀请张老师带着这两位学生,乘坐停泊在学校操场上的火箭飞到人造月亮上去参观。

《人造月亮访问记》书影

1955年9月,郑文光的《人造月亮访问记》在《中国青年报》上分三期连载,同时在《新观察》上也发表了科普文章《第二个月亮升起的时候》。

在科普文章《第二个月亮升起的时候》中,郑文光用了不小的篇幅去讲述“炮弹不落下”的原理、第一宇宙速度和第二宇宙速度的计算和各自的用途区别、人造卫星(空间站)的建设方法及广泛用途,甚至还给出了可能方案的设计图纸。整体平铺直叙,像是一篇论文也像是一篇教学课件,面向的受众也是有一定文化基础的读者。科幻小说《人造月亮访问记》的风格则完全不同,创作手法是讲故事,有悬念有人物有剧情,有起承转合和收尾。

在《中国青年报》上连载的《人造月亮访问记》(三丰 供图)

故事主线是小平被选为省少先队员的代表,乘坐星际交通委员会的喷气式飞机火箭船,去参观人造月亮。他们乘坐火箭船设计家大胡子老郭驾驶的火箭船来到三百千米的高空,这里空气稀薄,所以不管白天黑夜都看得见星星。

大胡子老郭既是驾驶员也是讲解员,他和“空中岛的主人”人造月亮的负责人李博士一起承担带大家参观并介绍“第二个月亮”的任务,小平则成了提出问题和疑惑的角色。两组角色通过提问、回答、补充、验证等手段,巧妙地将科普文章中提到的一些知识点以更加生动有趣的形式表达了出来。

在郑文光的另一部作品《太阳探险记》中,大胡子老郭和小平也是故事的主人公(华文供图)

利用科幻小说通俗易懂引人入胜的特点来宣传和普及科学知识,这也是早期“科普型科幻”的核心目的。

《人造月亮访问记》的结束部分提到,“他觉得这样的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人们谈着到月亮去,就跟现在谈着到城外郊游似的”。虽然我们还没有像小说里畅想的那样前往空间站和“到城外郊游似的”,但是天宫空间站已经实现了常态化的三名航天员长期驻留,甚至不少时候人们还会调侃“差点儿忘了天上还有三个人呢”。

“为科学,为人民,开拓新的世界!”

以上这些科幻小说,都创作于20世纪50年代,彼时的人类不仅没有登陆火星或者月球,甚至连地球都没有飞出去过。直到《人造月亮访问记》发表后的第三年,加加林才第一次代表人类飞出地球。对今天的我们来说,这些都是写在教科书里的久远历史,但对那一辈科幻作家来说,却还是完完全全的梦。

虽然处在不同的时代,我们却共享这同一个“太空梦”。也正是老一辈的科幻作家不断将这个梦传递至今,激励着一代代国人,才有了后来的神舟、天宫、玉兔、祝融。如果没有一开始的梦,那大概也就不会有实现梦的人存在。

张然创作于1950年的《梦游太阳系》中说:

人类的文化无止境,

就靠大家来发展。

劳动开辟新世界。

月亮里面也去玩一玩。

在七十五年后的今天,我们马上就可以“月亮里面也去玩一玩”了,或许今天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一句,我们正在如郑文光在《征服月亮的人们》中所言的一般,为科学,为人民,开拓新的世界!

[编辑 陈 曜] ik2rEgJuqVyBVXfd5VA1P8EY+fNx3Vyjw/t/ClvMuigk/GOzw90plusQ3kAk0gu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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