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世界对我来说，像一个谜语。”

老队长一边读着桌面上一张焦黑残页上的句子，一边用手指捏起一小撮灰，放到鼻尖嗅了嗅，然后两根手指麻利地把炭灰搓走，手指头残留的炭灰瞬间不动声色地与他黝黑的肤色融为一体。

“这是你写的文章啊？”

老队长往前走，却对着身后的那个，从我们到达现场时就瘫坐在地上的男人说道。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那是他的家，据同事说，是他报的火警。

案发现场位于赤门镇郊外的一座工厂生活区里，这座三面环绕的建筑里住着五十多户人家，其中，三楼的一间出租屋里，昨晚发生了火灾，幸好火势没有蔓延开来，秋风渐起，风干物燥，这已经是本月接到的第三起火警了。

但是，一般来讲，火警归消防队管，我们是刑警，除非像这一次的案情——现场出现可疑的尸体。

“阳平，说说现场情况。”

“咳咳”突然被队长点名，我有点慌乱，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到火灾现场勘查。

“根据目前消防队同志提供的信息，火灾发生于2005年10月31日也就是昨晚的凌晨1点左右，事主是在2点钟报的警，据他所说，火势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大，但是因为屋里没有接水口，水要在屋外的公用厨房里，于是只好来回接水救火，当火势越来越大时，他才借了邻居家的小灵通报的警。”

“死者呢？”队长不慌不忙地问我。

“事主姓郭，经事主陈述，死者是他的妻子，起火时正喝得酩酊大醉，因为卧室在阁楼里，而通往阁楼的楼梯是最先起火的，所以事主无法及时把死者转移到外面……”

通往阁楼那条烧毁的楼梯残木，像是失去了行进的意义，宛如一只无力的手臂，垂落在废墟之中。烟幕弥漫的废墟中，微弱的光透过破裂的窗洞钻进屋里，灰尘飘荡在光线之中，映射出一束苍茫的希望。

“法医怎么说？”

“经法医鉴定，死者在起火不久，也就是凌晨1点左右已经死亡，死因为吸入性浓烟导致哮喘病发作。”

“也就是说，他老婆不是烧死的，是呛死的？”

“目前情况看来，正是这样。”

老队长听完我的汇报，迈着沉稳的身躯走到尸体旁，尸体被法医用麻布盖了起来，队长掀开看了看，烧焦的女性肉体早已分辨不出样子，手脚僵硬卷缩在空中，仿佛一只煮熟了的黑狗。

“全身组织碳化，胸腔膜破裂，内脏脱出，致死原因是呼吸道严重烧伤，加上胃里有大量酒精加速助燃，所以死者身处的阁楼是这间屋里烧得最严重的地方。”

站在一旁的法医小姑娘正在收拾器具，对着老队长一顿念叨，而我不敢过去看，甚至感觉到早饭在胃与喉咙之间来回翻滚。于是我站在阁楼与门口之间的客厅等待指令。

回头一看，那个男人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门口，在同事的搀扶下，身体才不至于瘫在地上。

“哎同志，死者，不，你太太，有哮喘病你知道不？”

老队长站起来，遥遥对着他喊话，男人听到自己被喊，身体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问你呢，同志！”

老队长不太耐烦，甩甩头示意我，我只好立即踩着水汪汪的地板，走到他跟前，轻声问到。

“同志，您太太有哮喘病，您知道吗？”

这下，男人听清楚我的话了，身体的肌肉开始有所松动，他缓缓抬起头，我才看清楚了他的脸，以及那一双，我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睛。

他的眼神空洞而绝望，像是一个无尽黑暗的深渊，毫无光亮与色彩。干枯而无力的手指抓了抓膝盖，一滴眼泪从他脸颊滑下，滴落地上，宛如死神投下的一滴冰冷的毒药。

那个男人，在下着某种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