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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当时的中港合资蒙秦工贸公司，算是蒙省最大的私营企业之一了，听着都害怕。别不信，这个最和大，主要指两个指标，一、销售额；二、用工数。销售额有多大呢，说不清楚，有的说是1个亿，有的说是10个亿，还有说30个亿的，具体数据得问蒙秦公司的老板白大运。但没有人真的会去问白大运，也没有人敢去问白大运，他身边保镖如云，一般人根本靠不了边儿；其实就算问了白大运，白大运也不会给你说实话。
我后来才知道，不说实话，是做保健品营销的第一定律。
当年，蒙省第一毛纺织厂是本地除了卷烟厂外最大的企业，自然，毛纺大院里的职工子弟就满街跑了，这里面，有一个叫白大运的。白大运那时又瘦又小，混在大院里那帮愣头青中间毫不起眼。
毛纺大院里的一帮浑小子荷尔蒙分泌旺盛，四处寻衅滋事，白大运跟着他们开始街斗。街斗的结果，要么对方鼻青脸肿，要么己方折胳膊烂头，白大运那时就认定了一个真理，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们这边有个叫张勇刚的，人送外号人命油子，敢玩儿命，别人玩朴刀、斧头什么的，他专玩儿匕首，刚好插进袖管那种的，白大运亲眼看见张勇刚捅坏过好几个人，肠子都抖落出来了，就这么狠，一时谁人见了他无不闻风丧胆。但张勇刚最终死于匕首，按迷信的说法，这是宿命，就像会游泳的人很容易死于玩儿水一样。白大运怕了，他第一次目睹了生命的脆弱和无能，就在其他兄弟们纷纷携枪弄棒给张勇刚去报仇的时候，他决定自此退出他们为之着迷但危险重重的街斗游戏。
有一天，白大运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遛达着，碰到了阿木古郎，他在毛纺职工子弟学校的一个小学同学，互相问候过，阿木古郎就神秘兮兮地让他跟他去一个地方，说是有个新鲜玩意儿。到底看什么新鲜玩意儿，白大运问死阿木古郎，阿木古郎就不说，一再重复一句话，去了你就知道了。反正自己没事，白大运就跟着阿木古郎，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幢五层高的旧楼前。这幢旧楼的门口挂了很多牌子，其中一块白大运念了出来：中国白玉蜗牛养殖集团北方分公司养殖培训中心。
阿木古郎给白大运指着说：“就找他家。”
紧挨着这块牌子的，叫咸阳747神功护腰元气带蒙省办事处，没等白大运念完，阿木古郎就拽着他进楼了。中国白玉蜗牛养殖集团北方分公司养殖培训中心在三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巧了，咸阳747神功护腰元气带蒙省办事处在旁边。
白玉蜗牛养殖培训中心里已经站满了人，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正侃侃而谈白玉蜗牛的养殖技术和效益，白大运听了一会儿，明白了，是他们推广一种食用白玉蜗牛品种，据说市场上很俏，法国人的最爱，星级大酒店专供，效益也不错，关键是厂家保证回收，按他们的说法，养蜗牛，一年下来，少说也要赚个十万八万的。但前期是你得买他们的种蜗牛，他们的种蜗牛，都是经过育种专家精选出来的，有点贵，一组两千多元。白大运在心里核算了一下，两千搏十万，值得冒险一试，但他没本钱，这事跟他没关系了。过了一会儿，人们开始签合同，阿木古郎和他说：“我已经把合同签了。”白大运没作声，他看着阿木古郎手里抖着一张纸，上面盖着一枚鲜红的公章，感觉像一堆钱。
“跟我干吧，小白，”阿木古郎拍拍白大运的肩头，“保你后半辈子吃香喝辣。”
白大运不置可否，跟着阿木古郎出了大楼，走出一截后，白大运突然说：“我想回去再看看。”
“看个屁啊！”阿木古郎冲着白大运的后背喊，“你不跟我干，我找别人了啊！”
白大运没理他，径直走进了747神功护腰元气带蒙省办事处招商部。
这边不像蜗牛办公室那边热闹，冷冷清清，加上他也不过三个人。里面的两个人见白大运进来，也不作理会，让白大运有点尴尬。他就随意看，看了半天他们的资料，才知道，这个747神功护腰元气带是一种具有保健功能的腰带，比裤带宽上几公分，带有松紧扣，是西安某医科大学教授区辉光偶然觅得一古方，历经747次实验，研发成功了护腰元气带，故取名747神功护腰元气带，功效是对男人护腰强肾，对女人则治疗经痛等等。海报上有个笑呵呵的老头，腰上缠了这个带子，旁边是一行广告字：护腰强肾，首选747神功护腰元气带。
白大运捏着传单，自言自语道：“一条要303块，谁能买得起啊？”
“看你说的，买得起的人多了！”一直没理会白大运的人开始说话了，是个女的，烫发头，面色有点黑，她懒洋洋地问白大运是做什么的，白大运说你们不是招聘吗，那女的让白大运张大眼睛看清楚，“是招商，不是招聘。”
“不管你是招聘还是招商，怎么个招法？”白大运问。
“给你个市场，看你能完成任务不？”
“我没做过市场。”
那女的翻了一下白眼。“那你过来干什么？”
“我就想试试。”白大运答道。
“那就试试呗！”
白大运搞了点钱，先从咸阳747神功护腰元气带蒙省办事处招商部拿了10条带子，一个人先去了北京，一看，北京太大，没法弄，就果断返到了张家口。张家口小多了，药店也少，但白大运还是找了一个药店给他做代销，卖了一个星期，问都没人问，只好继续往回返，返到了大同，还是找药店代销，因为先结款是不可能的，卖了一个星期，只卖出了1条。
以上这个故事，是曹五曾讲给我们的。曹五说：“这个叫白大运的孙子就是我以前的老板，丫发大了！”
我对白大运是不是曹五的老板没多大兴趣，我感兴趣的是，白大运他后来怎么样了。
曹五继续讲白大运的故事。那时候，白大运已经连住宿费都快没有了，他愁得几乎要撞墙，饭都省着吃。原先白大运的计划很简单，他是55元1条拿价，按255元1条零售卖出，给售点10%的返点，刨除乱七八糟的费用，估计还能挣一百多块钱，暴利啊，问题是暴利不假，卖不出去，它就什么也不是。白大运坐在药店里，瞅着那几条变不成钱的带子，不住地叹气。店长是个中年妇女，看白大运愁眉苦脸，就对他说：“你连广告也不打，怎么卖啊？”
白大运是个有心人，问那个店长怎么个打广告法，在哪儿打。店长嘴一撇，说你到电视台问问就知道了。当天白大运就去了大同电视台，说明了来意，说要打广告，大同电视台的领导很高兴，说这个他不管，让他去找广告部谈。后来，跑了几天，白大运才知道，不仅大同电视台，什么大同广播电台，大同日报，大同晚报，都有广告部，他分别和这些广告部谈了，广告部的人说，打广告我们欢迎，你得先交钱啊。白大运傻眼了，说先打广告后付款行不行，那些广告部的人都笑了，说先打广告后付款，这个没有先例，当我们小孩儿哄啊。不过，大同晚报广告部的主任给他曲线了一下，可以赊一期，有了效果，卖了货，打了这一期的广告费，再给他赊一期；如果打了广告，没有效果，那这期就算送他了，但得押一条他的747神功护腰元气带。白大运愿意试试，就在大同晚报的中缝上打了一个不到100字的广告，广告语是：
“747神功护腰元气带，护腰强肾，止痛活血，一日见效，无效退款。地址：大同市某某区某某药店。”
广告出来后，果然有人来问，不过问的人多，买的人少，但总算又卖了一条。白大运付给了上一期的广告费，要求下一期版位好一点，广告部的人一看还真的有效果，就给做了一个1/4通栏，这回，白大运不仅增加了文字，除了护腰强肾，止痛活血功能外，又增加了治疗胃病肠病的功能，还配了图，747神功护腰元气带这几个字也放得非常大。广告出来，问的人多，买的人还是少，但全卖完了。在此期间，白大运遇到一个打了三个月广告卖一种叫六合口服液的老头，这老头指点了一下白大运，要想赚大钱，必须拿产品总代，另外，东西得重新包装。白大运感到得到了真传，就打道回府，先找了阿木古郎，和他说了大同的情况，那时阿木古郎的蜗牛死了一院，卖蜗牛的培训中心也人去楼空，只好跟白大运去了咸阳。
厂家是个只有两面矮墙就把光线挡住的小厂，厂长叫区辉光，戴着黑框子眼镜，脖子歪着，他根本不是什么教授，原本就是一个乡村医生，但脑子好使，喜欢折腾。白大运说明来意后，区辉光让他找747神功护腰元气带蒙省办事处招商部，另外，产品是不能跨区销售的，那叫窜货，窜货是要罚款的。
“我们这次来，不是简单的说要代理你产品的销售，而是想重新包装一下747神功护腰元气带。”白大运再次说明来意，而且态度坚决。
闻听此言，区辉光问白大运有什么想法，白大运就把他在大同销售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给区辉光说了一遍，并指出了747神功护腰元气带很多需要改变的东西，有的甚至需要重新做。白大运说这些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区辉光作为一厂之长，从来没见过这么认真的年轻人，况且还不是自己的正式业务员，就对白大运有了初步的好感，留白大运和阿木古郎晚上一起吃饭。吃饭的时候，白大运和阿木古郎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很有创意的东西，打动了区辉光，区辉光说：“这几天你们哪儿也别去，一起和我研究这个产品。”
一个星期的时间，三人把747神功护腰元气带研究了个底儿透；又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最新概念的神功护腰元气带出台了：
1、747神功护腰元气带正式更名为888神功元气袋。白大运说，888名字好记还吉祥，又是区辉光实验了888次的成果，比747次还要多；带字不行，裤带腰带的感觉，袋就不同了，袋子，宝藏的概念。
2、区辉光必须立即去清华大学进修或学习一段时间。区辉光教授不能是西安某医科大学的教授，根本没有权威性，从此以后的文案宣传必须是清华大学的教授，这就硬气了。区辉光问被清华大学查了怎么办，西安某医科大学教授这个称号我是花了钱的。白大运说放心，任何大学的客座教授头衔都可以花钱买。
3、更名后的888神功元气袋必须改变产品形态，过去就是一根腰带，不美观，这次要设计成肚兜式的，男女老少保准喜欢。
4、也就是最重要的，由他白大运和阿木古郎做全国代理，所有的推广宣传费用，包括人员差旅一切费用由他白大运承担，厂里只负责按要求生产就行。“价格呢？”区辉光问，白大运说：“价格你就别管了，我保证你的成本加合理利润就行了，你没有任何风险。”
区辉光认真的考虑了一天一夜，下了决心，豁出去了，按白大运的去干。第三天头上，他们签了合同，区辉光只在合同上留了一手，如果白大运半年之内销不到100万元，就取消他的全国总代理资格。白大运让他放心。双方皆大欢喜，都感觉马上要发大财了。区辉光前半个月还形容枯槁，眼下却似精神抖擞。他慷慨地表示决战在即，要带白大运和阿木古郎去兵马俑看看，感受一下大秦帝国武士之威。白大运不屑地说：“不用看了，都是泥捏的，我们马上回去，招兵买马，玩真的。”
“后来，怎么样了？”我们继续问曹五。
曹五像骗孙子一样细察着他面前的这几个可怜小蠢货，咧开嘴快活地笑着对我们说：“那还用说，你们没看各地电视台上888神功元气袋的广告么？都发大财了，我就是那会儿被他们招进去的。”
“那你挣大钱了吧？”我问曹五。
曹五鼓胀着两窝带些狡猾神情的眼珠子，连连打着哈欠说：“挣是挣了，后来我发现这路子我也能干，拉了一棒子弟兄去搞杨雄9+9，开始挣了，后来几个股东意见不合，有一次动了手，打死一个，我们就散了，散了之后又做了很多保健品，运气真差，这些我也不想说了，说了你们也听球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