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夜我是恍惚的,只怔怔望着刘婆子的棺,默默落泪。
心痛的同时也有个疑惑在兜转,他是谁?婆婆说的那个会拽着我下地狱的人,是谁?我所谓的父母?婆婆的死是不是和他们有关系?
信。
对啊,那封信呢?
王氏一脸茫然:“信?婆母没留下呀。”
她大字不识,若是金玉一类值些钱的东西尚且有可能是她藏了起来,但是信笺这种东西,不值钱,她应不会私藏。
没了线索,我的伤心更甚。
看来婆婆是有意将一切隐瞒,不想我知道。
长久以来,我的身世是个谜,每次我问,婆婆便恼:“既然把你扔了就没想着要寻回你去?怎么?你的命就这般不值钱,还要巴巴凑上去?”
婆婆是个泼辣的脾气,最容不得别人欺负我,哪怕是我的父母也不行。
后来便不问了,诚如婆婆所言,既然把我扔了那便是扔了。生育之恩他们压根儿没想着要我去报,而且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我做不出。
才走几步,王氏便追了上来:“婆母生前见过城里的孙大娘,两人说了许久的话,要不你去问问?”
事不宜迟。
我匆匆进了四方城。
孙大娘的家我认识,她与婆婆是表亲,走动的甚是密切。
门锁着。
我向邻居打探了一下,得知孙大娘最近在城中一处酒楼中帮忙,这个时间正是饭点应是上工去了。
我知道那处酒楼,四方城中最繁华的地方。
绕到了后厨,孙大娘不在,伙计说她去了远方亲戚家,请了半个月的假。
失望萌生在心间,我缓步而出,婆婆是不想让我知道那封信的,或许这便是天意。
抬脚便要回。
就此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我身侧的位置,谄媚的声音响起:“三爷,就这,四方城中最好的厨子就在这,燕回楼。寻常烟火巷,新岁旧燕回。您常年在京中,许久不回也是颇念着这家乡的味道吧。”
是苟知县。
他姓苟,可城中百姓私底下狠狠骂的是狗知县。
他口中的三爷是不是前两日的那位?
我有些好奇,寻了处不起眼的所在藏好了身子,探出头去。
只看到了一个笔挺的背影,气度不凡,一身华丽的衣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衬托得他整个人犹如神祇一般。
他没瞧见我,不,是他压根儿就没往这边看,径直进了燕回楼。
狗官!
我心中狠狠骂着。
在燕回楼吃这一顿饭动辄数十两银子,一个知县一年多少俸禄,这吃饭的钱哪来的?说白了还不是鱼肉百姓来的银子。
再念及黄花寨中的兄弟们离世,一人才二十两的抚恤银子,而始作俑者就在这燕回楼中吃吃喝喝,我更气。
转身折返了回来,我混进了燕回楼,今日本就扮的男装,再加上身子瘦,又比寻常男子矮不少,打眼一瞧,都以为我是谁家公子跟着的小厮。
狗知县在二楼的天字房,门口衙役守着。
我转了一圈,在楼梯口的方向迎上了上菜的小二:“可是知县那屋的?我们三爷让我来催,菜怎么这么难。”
小二赔着笑:“小哥儿莫急,这就是了。今日厨子有休工的人所以慢了些,小哥儿多担待。”
我直接从他手中接了菜:“三爷和知县谈事呢,闲杂人等勿进。”
门口衙役打量了我两眼,我只垂着头挂着笑,菜被用银针探了探,而后将我放了进去。
门推开,声音便传了来:“三爷,小的事儿您再费费心,咱们到底是同乡,虽然以前没见过,到底也比别人亲近许多。”
房中只有他们两人,苟知县起身来端菜,男人径直望着窗外,眸光一刻都不曾在房间内停留。
这般也好。
我还唯恐他会认出我呢。
虽然我穿着男装,脸抹得蜡黄,可保不齐他眼尖。
我退了出来。
在楼梯处又迎了店小二一道菜。
房间内的菜略略动了些,筷子在桌上放着,苟知县正在谄媚地给男人布菜:“三爷尝一口,菜还不错,都是最地道的老厨子做的。”
菜被我放于桌上,男人的眸光扫过苟知县,还没来得及看清我的脸,我便挪开了。
我惊了一身冷汗,一步步循规蹈矩退了出去。
所幸他没起疑心。
这般三次,我再进门时门口的衙役也放松了警惕,而房中的两人已经趴在了桌上。
我将菜放到一边,轻声笑。
他们手中的银针可试探不出我下在盘中的药。因为本就没毒,吃下只会让人沉沉地睡一会儿。
一旁桌上放着笔墨,我精心挑了一支,蘸了墨,先是在苟知县的脑门上画了一只狗,摇着尾巴,一脸谄媚。
转身我又去打量男人的脸,姿色当真不俗。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有些薄,即便睡着还紧抿着。
听说唇薄的男人更薄情。
呵呵。
想这个做什么?眼下重点是在他脸上画上两只王八,以解我心中之恨。
墨有些凉。
笔落下的那一瞬他眉头皱了皱。
我笔一顿,见他没醒,才大着胆子继续画。
画成,我托着腮望。好看,可惜只画了一只,另一边脸他压着,我也不敢贸然去动他,万一人要醒了呢?
我想着,正要扔了笔,手腕便被男子一把拽住。
我一惊,手一松,笔落了地。
他,他怎么没睡着?什么时候醒的,还是他压根儿就没睡?天,关羽是大意失荆州,我呢,是大意丢小命儿?
男子的眼睛睁开,一瞬不瞬地看我,冰冷不带温度:“在我脸上画画,好玩吗?”
好玩。
我点了两下头,随即又摇头:“不,不好玩。”
他轻哼,用另一手去摸脸上未干的墨:“我与你之前有仇?”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
他没认出我,这点让我心中稳了几分。
我咬着唇,压低了声音:“你与他一起,定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