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蒋岩瞅我。
我别开了脸,不看他,风刮过脸上的伤,吹干了其上的血。
蒋岩一步上前,拱手道:“姑丈息怒,本就是姐妹间的吵闹,说不清楚怪谁或者不怪谁的,扶苏与青桐都伤了脸,女子都在意自己容貌的,还是早早让大夫瞧瞧才是正事儿。”
蒋岩虽尚未入仕途,但一直跟在二皇子周砚安的身边颇得重用,再加之两家的世代姻亲,李靖远自然要给他些颜面。
蒋蔓云何等聪慧,见蒋岩对这事儿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便察觉到了端倪,随即笑着对我:“这么漂亮一张脸伤成这般,你爹爹是太心疼你才会着急的,你们两个于你爹爹而言是手心手背,这都是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蒋岩的意思我瞧得分明,和稀泥。
可我并不打算让他如愿:“表哥错了,本就不是姐妹间的吵闹,如何会说不清?试问谁家姐妹之间会拿女子名声来做文章?谁家姐妹会不敬嫡母,连带着父亲原配都敢骂?”我似笑非笑扫了蒋蔓云一眼:“夫人一向最懂规矩,最懂嫡庶尊卑,自然也懂什么是续弦,续弦便是半个嫡妻,要在我娘亲牌位前行妾室拜见正室之礼的,对不对?”
蒋蔓云的脸色难看。
可又无话能辩驳,我说的是实情,续弦与原配本就是不同。
李青桐原本哭着,听我这般让她娘下不来台,顿时恼怒:“我呸,你还有脸说,就你那个水性杨花的娘被人抓奸在床,有什么脸做正室原配?而你勾三搭四,行为不检,李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我看你分明就是你娘与人私通而生下的野种!”
我语带讥诮:“我娘?难道不是你娘?”
李青桐狠狠啐了一口:“我没有那般不知廉耻的——”
“闭嘴!”
李靖远太阳穴上的青筋一下下地蹦着:“蒋蔓云,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这就是你口中温柔懂事?魏氏再不堪也轮不上她说三道四,且当年之事发生时连你都没进门,这些话谁和她说的?”
蒋蔓云的脸色惨白,在这月光的映照下,是狰狞,是扭曲。
李青桐仍没察觉到她的错,梗着脖子坚持道:“我没胡说,我说的都是事实,爹爹不该这般青红皂白部分就来骂女儿的,刚刚我瞧得分明,是李扶苏和表哥暧昧又亲近,爹爹该问的是李扶苏——”
李靖远气得声音在颤:“去,去拿家法。”
“老爷!”
蒋蔓云急了。
李靖远从前再气也没动过家法的,今日是中秋,前院里宾客满棚,若是真让李青桐挨了打,传出去这名声算是毁了。
她这一喊,到底是有些用的。
李靖远虽气得厉害,顺势下台阶,却也不再吵嚷着动家法。
蒋蔓云扭脸对着李青桐就是两巴掌,声音尖细:“你再敢胡说一句试试?我素日教导你的话你一句也没记住,与其他日让别人笑死,不如今日我就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信口胡言!”
李青桐见李靖远这般恼怒,也是怕了,呜咽着还想为自己辩解。
蒋蔓云作势还要动手,脚下一滑,不知踩到了什么,整个人便摔了出去。
“蔓云。”
“母亲——”
众人围上去,七手八脚将蒋蔓云扶了起来,蒋蔓云一手撑着头,皱着眉,气若游丝:“别管我,今日我便要给死去的姐姐一个交代,不然如何对得起她——”
姐姐是她对我娘亲的称呼,这般叫倒挑不出任何的错。
李靖远见蒋蔓云这般,心中郁郁之气也散了不少:“罢了罢了,管教她也不急于这一时,先找大夫给你看身子要紧,别摔坏了。”
众人散了。
责罚李青桐的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我站在原地,心愈发冷了,李靖远对蒋蔓云确实是放在心坎上的,所以要扳倒她,还得徐徐图之。
蒋岩在我身后:“姑丈很疼姑姑的,你要想着在这家里过得好些,最好要认清现实。”
我冷冷回眸:“我,偏就喜欢做梦,在梦中嫁个心仪的好儿郎,再看着那些想害我的人一个个地倒霉,岂不是很有意思?”
蒋岩的眸色变得复杂。
而那一瞬,我叹了口气:“可惜世事不由人,但想想总没错吧,表哥?”
他不再说话,只望我,眸光变得多了些探究。
我没有再去看戏,而是一路回了沉香院,镜中,右边侧脸上伤已经结了痂,丝丝缕缕的疼。
云舒为我净面,上了药,叹:“这伤不浅,怕是要留疤。”
我并不在意:“只在侧脸,不碍的。”
见她依旧愁眉苦脸,我笑着逗她:“你可没瞧见,李青桐的伤比我可厉害多了,所以咱们不亏的。”
云舒无奈得笑,她知道我是吃不了亏的,焦虑也是怕我脸上会留疤,日后被夫君嫌弃。
我却不在意。
等日后我回了黄花寨,瞧见哪个男人长得好便抢了去做压寨夫君,他敢嫌弃我?
嗯——
这事儿还得交给小石头去办,他眼光甚好,就好比上次抢去的周砚深,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啊。
只可惜——哎,终究难两全,若是他没那毛病,做夫君,貌似还不错。
我胡思乱想着。
这时,绿枝从外面回来,面上的恼怒一眼分明,道:“蒋岩没去夫人那,径直离了府。我也打探了,今日他来得晚,宴席只坐了坐便来了后院,就碰到了小姐。小姐,他绝对没安好心!”
我点头,知道他是在故意寻我,因为若非有意,即便是走个碰头他也会掉头而去,何需在身后尾随?深夜尾随一个姑娘,他必有他的图谋。
坏我名声?从而让李青梧能顺理成章嫁去国公府?大概吧。因为此时我也实在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别的打算。
香茗居乱了半夜。
蒋蔓云只说身子不舒坦,缠着李靖远不让其走。
李青桐原本哭闹着,砸了镜子,就这事李青梧过去劝,也不知说了什么,很快,李青桐就止了哭闹,而后到了蒋氏房中认错赔罪。
当着蒋蔓云的面李靖远也只是训斥了几句,也没有罚她,事情就这般不了了之了。
晨起时我听闻如此,也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早就想到了。
若是昨日罚便罚了,但经蒋蔓云这一闹腾,便不会再罚。
李靖远本不在意我娘,昨日府中人多眼杂,动家法也只是做给众人看。当年他负了我娘是京中人都知晓的事情,让人很不齿了。时隔多年,前尘往事很少再有人提及了,他更苦苦经营了多年才扭转了一些负心汉的名声,哪能再由此事毁了?所以装腔作势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