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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好圆，照在身上亮亮的，凉凉的。
古婆子道：“我并非痴傻，只是一场病后反应迟钝了些，说话有些费劲，小姐给我找了大夫，连着吃了三五个月的药后就恢复了。只是那时人们都以为我痴傻了，我也懒得解释，反倒觉得痴傻有痴傻的好处，原本许多避讳小姐避讳魏家的事情那些婆子再说起来时不再避讳我，于是我便装出一副痴傻的模样。那时我恨我的痴傻，因为我的话没人会信，但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我靠着装疯卖傻捡了一条命。”
我的身子在颤。
娘亲是被人勒死后伪装成了上吊自尽，诚如古婆子所言，若没有那封遗书，娘亲的死会被人说成什么？丑事被揭开后的畏罪自戕。
是谁害死了娘，可想而知。
而这么多年来古婆子是如何熬过来的，经历了多少，想想就觉得痛心。
若不是她给人印象中的痴傻，她眼下——她活不到眼下。
她老泪纵横：“小小姐，我一直盼着您或者魏家人能回来，能替小姐伸冤，报仇，能将该属于小姐的东西夺回来，一丝一毫都不要便宜了李家这群混蛋！”
我攥着她的手：“婆婆，我回来了，你放心，我娘的仇我一定会报。”
古婆子点头。
她在月光下细看着我的手心，有些薄茧，有些粗糙，比之京中小姐们的纤纤玉手不知糙了多少倍。
古婆子恨声道：“这些年李家日渐衰败，入不敷出，之所以还能撑着这些富贵架子，日常开销中不少是小姐的陪嫁填了进去。小小姐，你在乡间吃了苦，他们在京中嚼着小姐的骨髓油，他们怎么能安心？那些东西原本就是您的。”
我闭了闭眼睛。
我会讨回来的，不仅要讨回来，这些年来填补进去多少也一并要他们还了。
不然愧对娘亲，愧对所有枉死的人。
我和古婆子不能经常见面的，绿枝最近时不时过去一趟已经引起了有些人的注意，幸而古婆子这么多年来掩盖得极好，所以那些人才没有太在意。
约好了初一十五在这碰面之后，我匆匆离了这座荒凉破旧的院子。
古婆子对我而言确有大用处。
她装疯卖傻的混在李家的最底层，看似不起眼，实际很多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譬如蒋蔓云对李青梧这个继女很是不同，是蒋蔓云这个继母演得太好？还是两人之间有着什么别人不知的缘由？
同时古婆子还告诉了我一事，娘亲与爹爹大婚之后，蒋蔓云曾以老夫人侄女的身份在李家住过一段时日，也是那时周夫人提醒过娘亲，这女子心术不正，早早寻个借口送走为妙，如今再联想两人的事情，是不是那时候周夫人便已经察觉到了端倪？
我心事重重。
脚步时缓时快。
为不引人注意，我来回在园子里转悠着，寻得也是素日最不起眼的小路。
风吹过灯笼，光细碎地洒落，映着周遭树影的斑驳。
忽而我脚步一顿，唇紧抿着，缓缓回身。
绿枝拽我的衣袖，我没理会，只朗声道：“既是男子便应是君子，只一味跟着姑娘家做什么？”
男子低声笑，他从我身后的灌木中走出：“表妹好灵的耳目。”
是蒋岩。
我的脸冷了下来：“这深更半夜，你跟着我做什么？”
蒋岩不答，问：“这深更半夜，表妹在这园子里来回转悠，是做什么？”
我笑，带着讥讽：“在自家园子里转几圈，表哥也要管？”
他何时跟上我的，我心中有数。
他不远不近地跟着我在园子里转悠数圈，意图是什么？很值得人深思。
我与他不该有太多交集的。
他是外男，这是表面，而内里便是我心中清楚，他不是好人！
蒋岩不恼，上前：“表妹，你很不喜欢我？”
我依旧冷淡：“没有，但也说不上喜欢，咱们是有些亲戚关系，但，亲兄妹尚且七岁不同席，难不成咱们之间就不用避嫌？”
他依旧是笑，忽而伸手到我发间，我正要避，他已经收了手回去。
他指尖捏着一片叶子，叶子半黄半绿。
秋到了。
“你们？”
李青桐捂住了嘴。
大概从我的身后望过来，蒋岩与我这般是有些过了，虽然实际上我们还有些距离。
我似笑非笑瞅着蒋岩：“这便是你的目的。”
让人撞见我与他的亲昵，从而不堪的言论传出去，我的名声又能毁上几分。
叶子落。
他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恼。
我再不看他一眼，转身要走，这时，李青桐拦在了我身前：“勾三搭四，你好手段啊！李扶苏，你还知不知道脸面两个字怎么写？果然是有个水性杨花的娘，骨子里也流了下贱的血——”
“啪！”
我毫不犹豫地扇了过去。
李青桐的脸被我打得歪到了一边。
她愣了，下一瞬，尖叫着朝我扑过来：“你敢打我，你怎么能打我，我和你拼了！”她长长的指甲向我的脸上抓来，我躲了过去，但她没想着收手，疯了一般和我滚做了一团。
我是自幼靠拳头长大的，所以她在我手上沾不着便宜。
丫鬟拽开我们时，她的发髻七零八落，脸上、身上都挂了彩。我比她强些，脸侧划了一道，胳膊上不知被谁趁乱拧了一把，火辣辣地疼。
众人在这时赶了来。
李青桐“哇”的一声便哭了，扑进了蒋蔓云的怀中：“母亲，她，她打我。”
李靖远在，蒋蔓云自然不会太偏袒于李青桐，只微沉着脸训斥着李青桐：“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吗？这般胡闹惹了众人笑话，李家的脸面往哪搁？桐儿，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能和你姐姐动手？”
这话指桑骂槐。明着训斥李青桐，实际上字字针对我。
果然李靖远的面色又沉了几分。
李青桐抽噎着：“是她先动手打的我！”
我一声不吭，用脚尖踢着地上的石子咕噜噜地跑。
李靖远问：“李扶苏，桐儿说得是不是真的？”
我答：“是。”干干脆脆，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混账！”
我这样子让李靖远更怒：“这就是你做姐姐的样子？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眼里还有没有体统规矩？”
我讥讽地回他：“一言不合？爹爹刚刚在场了？若是没有，那便问问在场的人，是不是一言不合我就动手打人的！”
说罢，我眸光扫过蒋岩：“你从头看到尾，眼下是不是该给他们说说，我和李青桐到底是怎么一言不合打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