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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落荒而逃。
酒也不喝了，脸面也不要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直到回了李家，周砚深那铁青的脸还在我脑子里晃悠着。
我叹口气，问绿枝：“你说，我要说我不在意他不举，他是不是能好受些？”
绿枝看傻瓜一般地看我：“小姐，您要想让人心里舒坦，就不该提这回事儿的，这——您平时怼人的时候挺机灵的呀。”
我更是懊恼。
是啊，不知怎的那一瞬脑子就抽了。
纠结着，过了子时才昏沉沉地睡过去，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绿枝又没了踪影。
云舒伺候我起身，净面，上妆。
绿枝回来时一脸促狭的笑：“小姐，成了。”
我有些疑惑，什么成了？
绿枝眨眨眼睛：“慧娘的事情啊。”
小石头是有法子的。
他知道男人都喜欢做英雄，保护弱小，于是李靖远就在街上无意撞上了被一群人追着到处逃的慧娘，而后慧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拽着他的衣衫，头都磕破了。
李靖远不忍心，将所谓她爹欠下的银子都给了，而后带着慧娘离去。
小石头传信儿告诉绿枝时，慧娘也传了信回来，原本李靖远是要放她离京的，她不依，一味地哭求，总算有些效果。如今李靖远为她寻了一处不起眼的宅子，两个随侍的丫鬟，但对她并没别的心思。
我道：“不急于一时的，慧娘总有她的法子。”
慧娘是谁？
一个久在泥潭中的人，她拼了命地想往上爬，想要富贵，为了这些脸面都不要了。
而我如今送了一个侯爷给她，她自然而然会抓紧了机会，如蚂蝗一般，见血而入，用尽身上的法子去争去夺，从而达到她的目的。
绿枝又问：“小石头说了，慧娘一直想见见买下她的人，想着道谢，小姐可要见她？”
不见。
不是永远不见，日后若有合适的机会我自然会让她知道我的身份，但眼下还不是时候。
接下来的几日我十分勤勉，日日去延寿堂给老夫人请安，陪着她说话，做足了乖巧孝顺的模样。
偶尔会遇上李青桐，她不理我，我也不理她，毕竟我是姐姐，没道理去上赶着一个不喜欢我的妹妹。
又是三两日，中秋节便到了。
李靖远在府中设宴，安排了戏班子，还请了不少朝中同僚一起喝酒赏月。
男子与女子分坐两旁，中间是半人高的盆栽花草，都能听戏的同时又隔开了所谓的男女大防。
我有些意兴阑珊。
总觉得这京中的月再美也美不过黄花寨的月，戏子们再漂亮也少了在村子里男女老少同聚的那种欢乐。
绿枝轻声走近，在我耳旁嘀咕了几句。
我点头，这就去。
那是一处已经荒了的院子，院内杂草及膝。
风穿过屋脊，发出了低低的嘶吼。
绿枝有些怕了：“小姐，那婆子该不会是疯病还没好吧？不然，怎么会约到这边来与您见面？”
“不会。”
我的手攥紧了灯笼的木杆。
绿枝这阵子一直打探当年的事情，在些年老婆子与家丁的口中得知娘亲的陪嫁中还有一个婆子活于世，只是她已经痴傻，没法子与人交谈。
她姓古，随母亲陪嫁到李家后因一场重病有些痴傻，被娘亲安排在院子中做些粗活，娘亲走后，蒋蔓云进门，将其打发到了厨房里当差，后又因众人排挤到了马棚里伺候牲口，这活又脏又累，即便日日洗澡身上也会有一股子臊臭味，因此鲜少有人与她往来。
绿枝找到她时，她躺在干草堆上睡着，衣衫褴褛，比乞丐强不了几分。
她不与人说话，任凭绿枝怎么问，也只望着人傻笑。
绿枝见这般后又失望了，回来告诉我她的境况，我听着心疼，偷偷让绿枝带了些旧衣衫和吃食过去，如此几次在刚刚绿枝送了吃食要离开时，她拽住了绿枝，让我来这处荒园子里相见。
婆子来了。
一双眸子浑沌地望我。
我也望她。
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脸如枯树皮一般都是褶皱，衣衫破旧，散着浓重的臊臭味。
她这么多年得吃了多少苦，才能如牲口一般苟活下来。
婆子的唇动了动：“你和小姐很像。”
她口中的小姐是我的娘亲，周夫人也曾说过我与我娘生得像，看来我的容貌的确是像娘亲的，挺好，没有像那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
婆子又道：“你回来后的事情我大略听说了一些，你比你娘强，最少不会任由人欺负，阿兰教得你很好，像她。”
我有些错愕，但随即便明白了，阿兰，应该是刘婆婆的名字。
我道：“婆婆说懦弱贤惠最无用。”
婆子笑，那声音如老鸹一般沙哑粗糙：“好，好，要我说也是，贤惠有何用，白白让人害了性命去。小小姐，你娘她死得冤啊！”
她的眼角浸出了泪，在月光下如斑驳细碎的星。
她道：“你娘和那个男子素不相识怎么会有什么奸情？说白了不过是有人嫌弃你娘碍了她的事，所以想了法子除掉你娘。”
我喃喃开口：“那她的死？”
婆子道：“被人勒死而后吊在了房梁上，至于那封血书，是我咬破了自己的指头写下的。”
是她写的？
我瞪大了眸子。
为什么？
古婆子的笑更是苦涩：“我和翠音将她救下时，她的身子已经凉了。我的父亲生前是名仵作，所以我看到小姐脖颈上重合的淤青便知道她的死并非自尽。但当时恰逢李家被问责，小姐和那男子通奸的事情又被传得沸沸扬扬，李靖远当时已经在想法子与魏家撇清关系了，薄情寡义的他早就扬言他巴不得小姐去死。”
“所以小姐的死没人替她伸冤，反倒是正中他们下怀！我和翠音思来想去，觉得唯有用她的死来做了这个局，只有留下些东西，小姐的死才不会被人说成是畏罪自戕，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全小姐的名声。”
“我后悔过，当初应该将小姐的冤屈公之于众的，可后来又庆幸，幸而当时小姐的死是个谜团，给人们留下太多臆想的空间，反倒不能让李家将小姐原本的一切刻意抹去。小小姐，小姐是有嫁妆留下的，其中有不少铺子良田，说不上日进斗金，可一年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若是小姐通奸的罪名落实，那些东西都会被填了李家这个无底洞。所以那幕后之人不仅仅是算计着要小姐这条命，更惦记着小姐背后的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