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夜睡得极好。
晨起绿枝为我梳妆,铜镜中的脸映着晨起稀薄的日光,白净清秀。
云舒在旁道:“扶云院的灯亮了大半夜,果然她听闻小姐要去周家便睡不着了。”
我眉梢沾染了笑,环顾房中:“绿枝呢?”
云舒摇头:“晨起便魂不守舍的,刚刚还瞧见她在廊下和鹃儿神神秘秘地说话,这会儿去了哪还真不知。”
我问:“扶云院可有别的动静?”
周家请我这顿饭多少人翘首看着,若我去了尽兴而归,这桩婚事便八九不离十了,那些不想死心的人也必要死心。
周云朗不喜欢我又如何,有周夫人在这桩婚事便得算数。因而这般老夫人对这事儿更是上心,三四件新裁的衣衫连夜赶工送了过来,让我挑选。
我随手指了一套淡青色衣裙:“就它吧。”
云舒望:“会不会太素净?”
我笑:“要那么明艳做什么?比富贵吗?咱们李家比得过国公府吗?所以不如穿得素净些,还讨喜。”
云舒一想有道理,遂细着心思帮我梳了个漂亮的发髻,戴了支碧玉簪子,两只珍珠耳铛,摇摇曳曳的,颇带风情。
去延寿堂时老夫人瞧见我这装扮,也点头:“还不错,说话办事注意些,别让人挑了错出来。”
我应了,而后出了延寿堂的门。
绿枝等在马车前,一脸讨好:“云舒姐姐,你回去看家便是,今日我陪着小姐去,成不?”
云舒狐疑地看她。
绿枝浑不在意:“小姐,我也想去周家开开眼,您就允了吧。”似是怕云舒不依,她又来磨我。
我无奈点头。
云舒拉着脸扭身回了院中,绿枝笑嘻嘻地将我扶上了马车,待马车走出了巷子,才道:“小姐,我今日特意打探了周夫人最喜欢吃南街那处的糕点,咱们头一次登门,是不是去买上一些,才能显出咱们的用心。”
我扫了一眼车上放着的礼盒,这些是老夫人准备的,里面装的什么我还真不知。
“有这些呢?还用再去买?更何况这铺子在南街,国公府在城西,一来一往间若是误了时辰,又要让夫人等着。”
绿枝笑嘻嘻地劝:“咱们是去给周夫人买东西,毕竟是您的孝心,夫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朝我眨着眼睛,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片刻:“好,咱们去城南。”
铺子前排了长龙。
绿枝过去掏了李家的腰牌出来,不想那铺子的小二连看也不看:“排队,公主皇子来了也得排。”
绿枝鼻子都气歪了,可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遂耐着性子排到了人群后面。
我在马车上等着,帘子时不时被风吹起,糕点香顺着这空隙钻了进来。确实香甜,难怪这么多人排队来买。
眼皮有些沉,我打着呵欠,靠在车厢上,睡一会儿,就睡一小会儿。
我睡着了。
丝毫不知此时在国公府前一辆马车停下,李青梧不徐不疾从马车上下来,门房去通报,周云朗立时便迎了出来,周夫人紧随其后,瞧见李青梧,一张脸便冷了下来:“今日我请的是李家二姑娘,不知为何来的是大姑娘?难不成是我帖子写错了?”
周云朗皱眉:“母亲,青梧不是没有分寸的姑娘,咱们且听她解释一二,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李青梧道:“二妹妹有事,托了我来告诉夫人一声,她今日过不来了。”
“有事?什么事?”周云朗追问。
李青梧含糊其辞:“就是临时有些事,身子不舒坦,去了医馆,怕夫人空等,让我过来说一声。”
周夫人挑眉:“身子不适?”
李青梧更是含糊,说得不清不楚,让人听着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周云朗拧着眉:“身子不适?母亲,要不我过去医馆看看,毕竟是来咱们家做客,总不好一声不问。”
周夫人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周云朗:“好,你去吧!”
马车陆续停在了医馆外。
李青梧犹豫了又犹豫:“二妹妹的病症是女人的病,要不咱们别去了,云朗你毕竟是外男。”
周云朗挑眉:“来都来了,哪有过门不入的道理?更何况我也不是外男,我们是定了亲的,青梧,你忘了?”
李青梧面色变了变。
医馆中除了大夫与药童以外,并没什么病人。
周云朗问了大夫,那大夫直言不讳:“她是身子不适,不过被她郎君接走了,刚走。”
郎君?
周云朗冷哼一声:“一个未婚的姑娘哪里来的郎君,你莫信口开河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姑娘家的清誉最重要,这大夫随口一说若是被别人听了去,流言蜚语怕是就满街飞了。
不料那大夫冷哼一声:“不是郎君是什么,亲亲热热的,搂搂抱抱,老夫一把年纪还不曾见过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
周云朗的面色有些难看。
李青梧摇头:“定不会是,扶苏虽然不懂什么礼数,可最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懂得。”李青梧越说越气,按不住性子去与那大夫争辩。
大夫指着巷子深处的一户人家道:“不信你们过去看看,那辆马车隔三差五就进了这巷子,那姑娘生得漂亮,别人说是什么李家的小姐——”
门被踹开了。
一个汉子着急忙慌地裹着衣衫跑了出来:“你们做什么?光天化日的京中就是这般治安?”他骂骂咧咧的,听得周夫人直皱眉。
李青梧瞪大了眸子:“怎么是你?”
周云朗问:“你认识他?”
李青梧紧咬着唇:“他之前去找过扶苏,说是扶苏在乡间的哥哥,所以,所以——”
汉子听了这话不依了:“什么哥哥,那是我媳妇儿,我们是订了婚的,三媒六聘都走了,就差洞房了,她说她来京中找亲戚,跑了就没回来,我这才进京来寻媳妇儿的。”
周云朗面色铁青。
他压下心里的火气,问:“既然说你与李扶苏订了婚,我便要问问,谁做的媒,谁接的聘礼?”
乡下人成亲早,有些更早的十一二岁便成亲了,李扶苏之前在乡下又不知自己的身世,若是定了亲,也不是没可能。
那汉子一口浓痰吐在地上:“什么李扶苏,我可不认识,我媳妇儿是大丫。”乡下人不重视姑娘,名字也不会太认真,经常就是丫头、妮子这般的叫,十分寻常。
李青梧还在摇头:“不是,肯定不是二妹妹,她——”她话没说完,门口人影一晃。
是绿枝。
李青梧捂住了嘴:“绿枝,怎么你在这?”
绿枝一脸懵:“我、我等我们小姐啊,她进来这巷子里看位故人,我等了好一通她总不出来,我便过来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