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所谓!”
李靖远扔下这句话,拂袖而去。
我瞅着他的背影,眸光冷得像一块儿冰。
他这般生气,是因为我提到了我娘吗?他显然不愿我提及她,是因为心里的厌恶还是愧疚?
呵呵。
做不到心如止水,便是心中有鬼。
良久,我收回自己的视线,道:“咱们回吧。”
夕阳的余晖被暗夜吞噬,所有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刚过丑时,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汗淋漓。
云舒听到了动静,迷糊着起身来问:“小姐,您怎么了?”
我摇头,脸绷着。
我梦到了我娘,她和我很像,所以肯定是她。
梦到她生下我来时大汗淋漓,在望了我一眼后便晕了过去;梦到了她抱着我,一下下拍着我入眠,口中哼着最软绵的童谣;梦到了她被人抓奸的那一日拽着李靖远的衣衫,哭着为自己辩驳,而李靖远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贱人,你去死!”那时她异常的绝望,被关在柴房中,三日不给吃喝,整个人孱弱得像是能被风吹走,然她在门缝中看到我时,眸中依旧是慈爱温和的光。
我闭了闭眼睛:“云舒,你告诉我,什么样的人会选择自尽?”
好死不如赖活着。
死。
她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盘腿而坐。
月光从窗子中钻了进来,一同来的还有夜风。
云舒想了想:“生无可恋吧,我虽不知小姐说的是谁,但觉得只要这人在世间有一丝一毫的牵挂,也不会去死。”
我如被人敲了一棍子,愣怔在了当场,待回过神来,又问:“若她有冤屈呢?”
云舒道:“若有冤屈,更不该寻死啊!死了一了百了,而活着才有希望去报仇,去洗冤,不是吗?”
是吗?
是啊!
我更是困惑了。
娘亲既然是被冤枉的,又放心不下我,为何要寻死?难不成只是为了自己的名节?不,若她只在意自己的名节,又怎会为我再三筹谋呢?
她是放心不下我的,这点毋庸置疑。
疑惑从心起,娘亲的死怕是没孙大娘说得那么简单,而其中的底细是她瞒着我,还是连她也不知?
这一夜好长。
长到我有足够的时间梳理了回到李家后的种种之后,确定了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眼下想知道娘亲的死因不容易,需慢慢筹谋,而当务之急便是确定自己眼下最大的敌人是谁,我一直揣测着头油中是李青梧动了手脚,但蒋蔓云就真无辜吗?这件事情她是不是也知情?而之前在何家,她到底是想着坏我名节还是单纯想让我出丑?她的心到底坏到了何种地步?
八月的风凉了些。
延寿堂中,蒋蔓云唉声叹气:“何大人之前挺得圣上欢心的,论谁也想不到只这么点小错,就停赋在家中,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老夫人捻动着手中的佛珠:“圣上重文轻武,对言官学者甚是优待,他犯的事情确实不大,但触怒了龙颜就是天大的事情。这阵子你且远着何家些,切莫因此事牵连了咱家。”
蒋蔓云似是正在等老夫人这句话,没应,只是叹:“母亲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靖远不听劝,说什么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昨晚便要拿着银两去给何大人走动走动,我死命才拦下的,为这事,差点儿就与我翻了脸。”
老夫人眼皮没撩:“他这阵子正烦着,你多体谅,我也劝劝,等过了这阵子就能好。他的性子这么多年了,你也该清楚。”
蒋蔓云点头,用帕子沾着眼角挤出的泪。
老夫人劝着:“你要知足些,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拌嘴的,这么多年他连个妾室都没添,足可见对你的情分,放眼京中有几人能做到这般?”
蒋蔓云没吭声,面上的神情却是缓和了,可见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老夫人又道:“他为什么烦心你也该想想,替他排忧解难才是你该做的,而不是一味地和他耍性子,拧着来。”
蒋蔓云颇有些为难:“靖远他惦记着与国公府的婚事,毕竟这流水的宠臣,铁打的国公府,这般的好姻缘若丢了,李家的起势怕会更无望。”
老夫人道:“这事再等等吧,周氏那边——需从长计议,你自己多想想法子,这条路行不通就走另一条,其实李扶苏也是李家的姑娘,嫁过去也不是不行。”
蒋蔓云急忙劝:“母亲三思,先不说这李扶苏有没有这手段能不能拢住世子的心,就说她虽是李家人,养在外面多年,与咱们也不亲了,更不会听咱们的。万一她翅膀硬了,咱们让她嫁过去,便是养虎为患。所以还是青梧合适,知道分寸明事理,心也是向着咱们的,总比那野丫头要强。”
野丫头?
我进了延寿堂的门便听到蒋蔓云最后这句,不用听前面,也知道这话说的是我。
守门的婆子瞧见我来,扯着嗓子喊:“二小姐给老夫人请安来了。”
屋子里静了下来。
婆子撩了帘子,我大步踏进去,似是不知蒋蔓云在的模样,有些微的诧异:“夫人也在啊!”
蒋蔓云扯了些笑:“扶苏来了?快坐,身子可好利索了?”
我乖巧地点头,与之寒暄着。
老夫人笑着听着,而后朝我招招手:“来,过来这边坐,让祖母看看,这几日祖母总念着你呢。”
她眸中的慈和,像一块美玉一般温润,让人恍惚觉得她的疼爱是真的,惦念亦是。
我坐在她近前,掰着指头数着:“祖母,进了八月这天气都凉了些,眼瞅着就中秋了,我想吃桂花馅的月饼,另外祖母再应我一件事吧!”这祖孙和睦的戏若她愿意演,我也愿意陪着,反正装乖扮巧,得了好处,达成目的为上。
老夫人挑眉:“你说。”
我道:“祖母放了阿姐出来吧,最近我病着,阿姐送了不少的东西过去,有燕窝,有阿胶,还有这么粗的人参,都是我从前见都没见过的好东西,本该是阿姐的东西,阿姐舍不得吃,都给了我,可见阿姐是真心疼我,也是知错了,祖母就饶她这一回吧。”
老夫人面上不动声色:“饶了她?”
我郑重点头:“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阿姐的,毕竟我没回来前,阿姐不知道有这桩婚事,所谓不知者不怪,所以我也不能怪阿姐,不然就是我不大度了。”
老夫人眸中闪过不解:“这话谁与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