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啊!”
我拍着手:“夫人这主意真好。”
绿枝听见我的声音,是欢喜,是激动。
我将她扶了起来,透过薄纱帘子去看房中的几人,神色不一。老夫人皱着眉,蒋蔓云是惊讶,而李青桐脸上表情复杂,说不清是惊是悲。
老夫人最先回过神来:“你去了哪?”
我的眸光扫过蒋蔓云,红唇轻启:“日头太暖,在花丛里睡着了,所以误了回来的时辰。”
老夫人不信:“睡着了?”
我郑重地点头:“是啊,就在那亭子旁边,何夫人指给我领路的小丫鬟去和小厮谈情说爱了,绿枝腹疼去了茅房,扔下我一个人。”
老夫人面色难看了几分。
蒋蔓云在旁轻声劝着:“母亲莫急,应该是扶苏身子不爽快,才会在花丛里睡过去。”
我丝毫不理会蒋蔓云的好心,直言不讳:“夫人误会了,我的身子没不爽快,就是单纯的犯困,想睡觉。”
蒋蔓云更是错愕。她几乎用看傻子一般的眸光看着我,她替我解围,而我,丝毫不领情的同时还在激怒着老夫人。
这时,李青桐在旁插嘴道:“你的衣服怎么换了?”
我漫不经心:“换了,睡醒了衣服上滚了泥,小丫鬟便找了她的衣服给我。”
小丫鬟,又是那个小丫鬟,蒋蔓云气地磨牙。
老夫人怒了,她用手指着我忿忿道:“混账!让你去参加赏花宴是给你机会,让你开开眼,可你呢?将何家搅得天翻地覆,因为你一人得罪了多少人?”
我被骂十分狼狈。
饶是如此,老夫人余怒未消,让我在延寿堂外跪到了子时。
月是圆的。
绿枝就在我身旁,她和我一起跪着:“小姐,我知道你不是睡着了,你不见了,我把那附近都找过的——”
我笑:“就是睡着了,不然还能去哪?与别的男人私会吗?”
绿枝皱眉。
夜风有些凉,她脱了身上的外衫给我披上,我摸她的手,十分冷,又将衣服拽下来给她披上:“我不冷,自幼劳作,身子比你壮。”
这般谦让着,子时便到了。
冯娘子放我们走的时候,叹了又叹:“老夫人是恨铁不成钢,二小姐是要嫁到昌林国公府的人,哪能这般荒唐?”
我垂着眸,瓮声瓮气地答:“我知道,祖母是为我好,是我不争气,劳姑姑劝劝祖母,别气坏了身子,我下次不敢了。”
冯娘子点头,又劝了我两句,见我没有因为跪这半日而记恨老夫人,这才安心放我离开。
云舒在院子门口张望着。
晚饭早就冷了,云舒张罗着去热,那白蒙蒙的热气里,我灌下了一碗汤,烫了烫冷了一日的心肺。
我放了碗,绿枝还在吃。
我将今日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我如何被算计,如何泡在水中保住了自己的颜面,说到这顿了顿,下意识地隐去了遇见周砚深的事情。
不是对她们不信任,是觉得周砚深的身份特殊,不想给他或是自己惹无谓的麻烦。
夜风从窗子吹进,绿枝打了个寒战:“小姐,您受了这样多的委屈,为何刚刚不说?还被罚跪了这半宿。”
我轻笑。
说?说什么?说她蒋蔓云与何夫人一起要算计我?且不说这老夫人信与不信,就说此事牵扯上了何夫人便就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何家官职虽不高,圣眷却正浓,李家不可能为了我去得罪了何家。
更何况今日这般行事我也是藏了自己的算计,蒋蔓云与何夫人狼狈为奸,就当真待彼此毫不设防吗?若之前是,那从今日起便该变变了。蒋蔓云见我今日无事便会疑心,疑心何夫人没有照着原本的计划行事,更何况我口口声声说小丫鬟帮了我,间接又加重了她的疑心。
加之今日之事牵扯上了周砚深和春药,说出去总不光彩,虽然我不在乎名节,但也不能任由自己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
最后眼下时机不对,所以我要忍耐,让蒋蔓云先得意着,从而彻底放松了对我的警惕之心,待到她疏忽时,便是我关门打狗的那日。
绿枝用手拍着脑门儿:“我今日突然肚子疼,是因为喝了何家的水,她们,她们就是故意的。”
就是故意的,这点我清楚,想要害我,必然要想法子支开我身边的人,所以绿枝是首当其冲。
烛火下,我望向绿枝:“想不想报仇?”
绿枝点头。
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绿枝瞪大了眼睛:“可以吗?”
我笑:“这招最好用,你放心。”
冷水中泡了半日,冷风中跪了半夜。
我病了,昏沉沉的难受。
老夫人只派了个下人过来问了问,再没了动静。
蒋蔓云是贤惠的,遣了大夫来摸了半晌的脉,开了药,让人去煎了给我端来。
我没喝,整碗倒在了恭桶里。
吃一堑长一智,她送来的东西,我分毫都不敢用了。
药能救人的命,同样也能害死人。
我喝的药是云舒偷偷去外面买的,深更半夜煎了,再给我喝。就这般如做贼一样地折腾了两三日,高热退了,人又瘦了一圈。
桌上插着绿枝剪来的木槿,深深浅浅的粉红,晕成了天边的彩霞。
云舒见我出神,以为我身子还难受着,便伸手来探。
我道:“没事了,在想事情。”
云舒叹:“小姐的心思太重,伤神伤身的。”
我摆摆手:“心思不重才会伤身的,你瞅瞅,一不留神就被算计成了这样,这仇不报,心里总不痛快。”
是,我想着怎么报仇。
蒋蔓云的肆意是因为有李靖远宠着,信任着,又有老夫人给其撑腰,所以有恃无恐。
离间她与老夫人,难。
但她与李靖远之间——只需心思用对了,总能有效。
我问云舒:“绿枝呢?”
云舒撇撇嘴:“吃完饭就没了踪影,不知去哪偷懒了,这几日做活越发不上心了。”
我叹了口气。
窗外人影在晃,是李青梧身边的缀儿,她满脸的笑:“大小姐听闻二小姐身子不适,特意差我来送些东西,都是调养身子的上品。”
我恹恹靠在床上,咳了两声。
云舒将东西接过,缀儿眼珠子一转:“怎的没瞧见绿枝?二小姐病着,云舒姐姐一人能忙得过来吗?”
云舒正要开口,我又咳了两声:“我遣她出去做事了,一会就回。”
缀儿意味深长地笑。
待她走后,我翻身下床,扫了一眼李青梧送来的东西,抚手笑:“果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随便出手便是燕窝阿胶一类的,云舒,快炖了,咱们都好好补补。”
云舒应了,走了两步:“要不要拿出去让大夫看看?”
我摆摆手:“这是过了明路的东西,她不敢。”
过了明路的东西,我若吃了有什么异样,传出去便是她存了心思要害我,间接佐证了之前她想抢婚的事情,那般她的名声便是彻底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