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吹过耳畔,暖暖的。
小丫鬟在前引着路,一语不言。
我和绿枝跟在其后,颇有兴致地参观着何家的园子。园子布置得不俗,假山廊亭,三步一景,赏心悦目。
绿枝的声音压得很低:“何大人只是个御史呢,这园子就修的——比咱们侯府的还漂亮呢。”
是,确实比侯府的更精致几分。
我对朝中的官职不是很了解,但也知道御史通常不会超过三品,一个三品官员的园子都修得这般奢华,难怪李靖远日日焦心,想着快些改变眼前的境况。落魄的侯爷没了圣眷,真真连一个三品官员都不如。
绕过假山,便听到有女子嘻嘻的笑声。
十数名姑娘衣着华丽的站在湖边,手中抓着鱼食,欢欢喜喜的在湖边喂着鱼。
李青桐也在其中。
我从假山后绕出来,她身边的丫鬟便瞧见了我,伸手拽了拽李青桐的衣袖,撇着嘴朝这边望过来。
李青桐扫我一眼,别过了脸。
这时一个眼尖的女子笑:“青桐,那是你的二姐姐吗?怎的不叫过来给咱们姐妹认一认呢?”
李青桐恍若未闻一般,只低头往池里撒着鱼食。
那女子又朝我招手,兴致颇高:“李二姑娘,来,来喂鱼。”
我的目光扫过她的脸:“咱们认识?”
女子似没察觉到我的冷淡,笑:“都是来何家做客的,什么认识不认识的,更何况我母亲和你母亲很熟悉的,时常待在一起喝茶赏花的。”
我来了兴致:“是吗?那感情好,我还总惦记着我娘在九泉之下无聊呢,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众人吃吃地笑,那女子的脸涨得通红。
连李青桐也笑了,还不忘扫那姑娘一眼:“秦姑娘不会不知吧,我与二姐姐不是一母所出,她母亲早些年便过世了。”
秦姑娘跺跺脚,跑了。
我不想再理这些姑娘,便让小丫鬟领着我继续去逛园子。
不想,转身便瞧见不远处站着的周云朗,他面上是讥讽的笑。
倒是旁边的男子颇有几分兴致地打量着我:“世子的未婚妻挺有意思,若娶回去,这以后的日子定不无聊。”
周云朗薄唇轻启:“牙尖嘴利,何来有趣?”
他的嫌弃毫不遮掩。
我扫他一眼,淡淡别开了视线:“绿枝,咱们走。”
并非是怕他,而是心中清楚,众目睽睽之下与他起了争执,只会让身边这些人看更大的笑话。
小路很窄。
他没有让我的意思,我也不奢望他能让。
擦肩而过,在他略微诧异的眸光中。
因为走得急,我气息有些不匀,待走了一段路后,额上一层细密的汗。
小丫鬟极会察言观色,道:“前面有个亭子,小姐过去坐会儿?”
亭中凉风习习,混着花香,颇为惬意。
小丫鬟给我端了茶和点心过来,我招手叫她们:“我是乡下来的,没那么多规矩,转悠了一上午,都坐下歇会儿。”
小丫鬟不敢,只拿了块点心,小口吃着。
绿枝知我脾气,但在外面也不好太放肆,也捏了块点心退到了一边。
她吃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便皱眉:“小姐,你等等,我去去就回。”
绿枝匆匆离开。
她走了,小丫鬟便到了我近前来伺候。
风吹过,因为距离近,她身上一股子很淡的香气便吹到了近前,我蹙眉,正要让她站的远些,便隐约听到有男子说话的声音,因为离得远,听不太清,但我隐约也能听出是周云朗的声音。
冤家路窄。
我低低骂了一声。
园子这样大,小路错综复杂,怎的就又遇上了?
我想走,可绿枝还没回来,不走——周云朗也不想见我的,若瞧见了我,掉头就走,倒也合乎情理。
想着身上隐隐有些发烫。
我正觉得奇怪,小丫鬟福了福身子:“姑娘且坐会,我去将周公子支走。”
此时我的脑子已经乱了,身子如在油锅里炸过一般,滚烫滚烫的,也无暇理会小丫鬟去做什么,只想着自己静一下,来缓缓身上的煎熬。
不对。
不对。
哪哪都不对。
我趔趄着起身,想离开这。
可只走了两三步便没了力气,靠在亭边的大树上喘着气。
这时,那小丫鬟的声音隐约传来:“世子安好,周夫人在亭中等着您呢。”
“母亲?她寻我有事?”
小丫鬟笑:“这我就不知了,得世子自己过去问问。”
冷风一吹,我乱成一团的脑子还有片刻的清明,心中清楚我这怕不是病了,而是遭了别人的算计。至于这人的目的是什么?用这般下三滥的手段,就是想着让周云朗更厌弃我。
是谁?蒋蔓云?李青桐?还是禁足不能前来的李青梧?
身上更是难受了,趁着还有些仅存的意识,我再不犹豫,转身便走。
去哪?
身上滚烫烫的似要着火了一般。
水。
对,若是那种龌龊的药,泡一下凉水便可缓解。
几步之遥便是湖,我再不犹豫,尽量让自己无声无息地下水。
水面荡起阵阵涟漪,天气是热的,水里却是凉的。
身上的燥热缓解了不少,有了些力气,脑子便能转了,是留是走?
留?
周云朗若是瞧见我湿淋淋地从水中爬上去,会怎么想?再有别人又会怎么想?说不是想勾引他,怕是连我自己都不信。
走。
是眼下的上上策。可解燃眉之急的同时,等绿枝回来寻不到我,这小丫鬟也别想着独善其身。
一来刚刚我听得清清楚楚,这丫鬟不是想着支开周云朗,而是借机把他往亭子里拽。若我刚刚等在那,又恰逢药效发作,会是什么结果?
周云朗本就瞧不上我,我见了他再扑上去,更会让他觉得我不知廉耻。
一下下,我避开众人的视线,往湖的另一面游去,脑子快速地转着。
我来时是好好的,糕点不曾吃,茶水不曾喝,怎么着的道我虽想不明白但也清楚,绝对和那个小丫鬟脱不了干系。
所幸这药还不算歹毒,被冷水一泡,已经散了大半。
奶奶的,我狠狠骂着。
幸亏我在黄花寨时也曾无聊地扮成男装跟着兄弟们去青楼里开眼,见惯了那些不堪的手段;也幸亏我能上树,会游泳,地上躲不过了还能躲水里。不然今日怕是在劫难逃,丢大了脸面。
湖很大,我游得有些累时才瞧见岸。
岸上的亭台楼阁更是精致,是我刚刚不曾看到过的,我一边绞着衣衫上的水,一边打量着四周。
这何家有这般大?
衣服一时半刻是干不了了,头发也湿了,珠钗散落在地上。
我正要将珠钗拾起,便隐约听到脚步声。
一把将簪子攥在了手中,我快步躲到了假山之后,偷偷望着。
是巡逻的侍卫。
我暗暗咂舌,这何家可真是厉害,一个三品官还配有侍卫巡逻,算不算僭越?
我从假山中穿过,绕得七晕八素,好不容易寻到了出口,刚一探头,就觉得有东西架在了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