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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夫人笑。
她眸中照进了日光，亮晶晶的，浅淡的细纹在她的眼角，并不突兀：“李扶苏，我突然有点喜欢你了，因为你够聪明。”
我笑：“我一直很喜欢周夫人，因为您是一位好母亲，且眼光毒辣。”
这话不带一丝讥讽。
李青梧——
我与她接触了两三日，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差不多也算了解，而周夫人却能看出她并非是个良善女子，可见眼光之毒辣，寻常人莫及。
周夫人笑得更爽朗：“好个眼光毒辣，扶苏，你说说你的条件。”
她同样是个聪明人，她清楚我肯主动退婚的背后一定有我的筹谋，而这些便是今日我来的目的。
我抿了口茶：“我会在一年之后求周家退掉婚约，到时候会最大程度保留周家的脸面，但请周夫人在这一年之内还像待准儿媳一般待我，不要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包括周公子。”
周夫人诧异：“只这般简单？”
我点头。
周夫人与娘亲当年是有情分的，但曾经的那点情分经过岁月的消磨还剩下多少呢？而我如今唯一的倚仗就是周家这门所谓的亲事，只要周家一日不退亲，我便能在李家立足一日，所以定心丸我得给周夫人，且留够了脸面给周家，让她能放心痛快的帮我。
周夫人应了。
她叹：“我并非嫌弃她是个庶出，李青梧有你一半直爽我也不至于容不下她，那孩子心眼儿太多。”
我垂眸：“我和她相处的时间短，不好评判什么，但夫人会是一位很好的婆婆，相信她也是看出了这点。”
周夫人轻笑着摇头：“我恩怨分明，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哪怕她做了我的儿媳，生儿育女，我也不会喜欢她。”
说到这，周夫人道：“云朗今日就在，你要不要见见他？”
见吗？
我犹豫。
但下一瞬周夫人便对不远处的丫鬟道：“去，寻少爷过来。”
周云朗没来。
丫鬟过去的时候周云朗已经出了门，去了哪？丫鬟不知。
周夫人有些生气。
我心中清楚，他不愿见我，所以急急躲了出去。
也是，身为国公府的世子，怎么会愿意着娶一位乡下女子为妻呢？这于他也是一种难堪。
我转移了话题：“夫人，我娘亲是个怎样的人？”
周夫人喃喃：“琳琳？”
她陷入了回忆里，眸中十分复杂：“她很漂亮，很聪明，只是性子太软，说难听点是优柔寡断，太容易轻信别人。当时蒋蔓云客居在李家，我便提醒过她这表哥表妹最容易生出苟且，她不信，总觉得蒋蔓云不是那样的人，可结果她死了没几日，蒋蔓云就被抬进了李家。”
周夫人眸光沉了几分：“蒋蔓云不是个善与之辈，李扶苏，你小心些。”
小小一间房中挤满了人。
人牙子在旁笑：“年轻的丫头都在这，大多都会女红，也做得了粗活。”
我打量着这狭小的屋子，十数名女子坐在一个角落，怯怯望着我们，有人眸中带着希冀，有的是忐忑，更多的是绝望。
一日为奴，终生为奴。
若是遇到个好些的主子也罢，若是遇到个心狠脾气怪的，来日堪忧。
我心有不忍，但这些女子我不能要。
我闷闷不乐地吐了两个字：“忒丑。”
冯娘子有些讶异，但随即便转身对人牙子道：“漂亮伶俐的都在这？可别唬弄我们小姐年轻，若是小姐挑不着中意的，咱就只能去别家了。”
人牙子紧忙陪着不是：“还有几个，只是这容貌——哎呀，是小的糊涂了，小姐这般貌美，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庸脂俗粉般的姿色。”
人牙子又领了姑娘出来，站成了一排，这些姑娘容貌气度比之前那些要好不少。
其实不是人牙子故意耍滑，而是好多世家小姐都颇为介意身边丫鬟的容貌，太出色的丫鬟往往会抢了小姐的风头。所以大户人家挑丫鬟，姿色平庸不扎眼的是上选。
可我不在意这些，只想挑个看着顺眼且忠心的人。
在李家，没有自己贴心的人，可谓寸步难行。
人牙子笑：“这里面有会书画的，有会女红的，贴身伺候还是不错的，若是做粗活还是差些，只看小姐的意思了。”
我细细看了一遍，摇摇头。
冯娘子皱了皱眉：“那咱们就去别家转转儿？”
我点头。
一连转了几家，我都不是很满意。
冯娘子有些烦了：“姑娘要寻什么样子的丫鬟，心中可有数儿？”
我伸着手指头数：“要漂亮，要识文断字，要会弹琴作画，还要知书达礼。”
冯娘子脸色难看了起来：“二小姐不是在找丫鬟吧，我说句难听的，京中公子们寻媳妇儿也不过这标准。”
我低声着辩解：“因为我自己不会这些，才想寻个懂这些的人日日看着的，祖母说得对，国公府不比寻常人家，没些本事进去也只能——只能挨欺负。”
冯娘子带着些许轻蔑：“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带的，有些是自幼养成的，都非一朝一夕间能学会的，我劝二小姐一句，丫鬟就是丫鬟，若压了小姐过去，也没您的好果子吃。”
我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沮丧。
冯娘子别过了头：“二小姐还是快些吧，我也得赶着回老夫人那交差，这身边人不拘什么模样，只要能伺候人慢慢调教就是了。”
我应了。
没有再耽搁，在对我们最冷淡的人牙子处寻了两个女子。
这两人模样都不差，年纪小些的叫绿枝，眉眼生动，性子活泼，见人未语先笑。还有一个年纪大点的，叫云舒，眉眼平和，话不多，性子更为沉稳。
我带了两人到延寿堂去复命，老夫人打量着这两个人，点头：“伺候你的人，你喜欢就够了。”
我欢喜地笑。
老夫人又问：“今日过去国公府没失了规矩吧？”
这话似问我，可她眸光却望向冯娘子，故而我没答，只等着冯娘子答：“老夫人多虑了，周夫人很喜欢二小姐，两人说了会体己话，临走还送了不少的东西给二小姐。”
老夫人挑眉：“体己话？你们说的什么呀，也说来让我乐呵乐呵。”
我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周夫人就问了我回来这两日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可有人为难我？还有就是祖母有没有偏心？毕竟阿姐和三妹都是祖母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我越说声音越低，我越说老夫人的脸色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