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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下滑，露出了白皙如美玉般的手臂，其上殷红一点，分外显眼。
女子出生便由家中祖母为其点上这守宫砂，这是清白的象征，也是我此时证明自己没有被山匪劫去的铁证。
樊婆子瞪大了眼睛：“这、这不可能，你明明、明明被山匪劫了的。”
我呆愣愣地望她，下一瞬泪流满面：“婆婆这是要我的命吗？我清清白白的身子，堂堂正正入门，怎么就碍了婆子的眼，这般红口白牙的一通挤兑，这、这女子名节最重要，婆婆难道不知吗？”
周夫人眸光扫过樊婆子的脸：“姑娘的清白已证，婆子的清白怎么证？”
樊婆子嘴唇颤了颤，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转身跪到了老夫人的身前：“老夫人，我、我该死，许是撞到了头说了胡话，您就饶我这一遭吧。”
老夫人狠狠瞪她一眼，面上挂了温和的笑：“婉婉，来，来祖母这，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我瓮声瓮气地说：“扶苏。”
老夫人蹙眉：“什么？”
我望她，讥诮道：“老夫人不知吗？娘亲当年给我起了小名的，叫扶苏，她说女人一辈子当自强，万不要懦弱，不然便会被人狠狠地欺负了。”
她当然不知，这是婆婆带我走后给我改的名字，而我想留住这个名字，唯有这般义正严辞。
李靖远的脸色变了。
老夫人的脸色同样晦暗不明。
唯有周夫人一人笑：“好，这个名字好，琳琳糊涂了一辈子，总算是看清了些事情，什么婉婉，贤良温婉有什么用？只会平白让人作践。”
说着，她从手腕上褪了一对绿油油的镯子下来，戴在我的手上。
此物非凡品，我正要拒绝，周夫人便按住了我的手：“我和你娘是自幼的姐妹，你小时候我也抱过，疼过。今日不管别人如何，我是认了你，咱们两家的婚事也还算数，今后你若在这侯府住的不痛快尽管差人去回了我，我让云朗早日迎你入门。”
这话说给我听，也说给所有人听。
爽朗的笑自门口处传来，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领着身后的姑娘笑着入门：“周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夫人日日念着婉婉呢，前几日这樊婆子回来说小姐遇到了山匪，老夫人心疼的几日没吃东西，这寿宴原本都不愿过了，是我好说歹说才劝着老夫人热闹热闹，冲冲晦气。这不晦气果然就冲走了，就把我这可怜的女儿给寻了回来，快，过来让母亲看看。”
她亲亲热热来拽我的手，又自称是我母亲，我当下便知道了她是谁。如今淮阳侯府的当家主母，李靖远的续弦，蒋蔓云。
她身后还站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柳叶眉，丹凤眼，细白的皮子，见我望过去，笑得端庄大方：“二妹，我是青梧，欢迎你回来。”
我叫了一声：“阿姐。”
不冷不热，不远不近。
她脆生生地应了，笑着转头对老夫人道：“祖母，二妹生得好漂亮呢。”
老夫人借此下了台阶：“快快，祖母的心肝儿，让祖母瞅瞅，自幼就是个标致的，眉眼像她娘，脸型像咱们李家人呢。”
她长吁短叹拽着我，眸中落了两滴泪，而后又嘱咐道：“靖远，蔓云，我今日先将话挑明了，扶苏这孩子这么多年在外受了委屈，千辛万苦才回来，日后不准你们任何给她委屈受，寻最好的教习嬷嬷，最好的女师傅，一定要将她这些规矩、仪态补上来，更不能让任何人轻瞧了她。”
尘埃落定。
老夫人让蒋蔓云带着我到了后园子里露露脸，让那些夫人小姐们都见见，借机来说一下，之前是家中奴才贪了给我的赏赐，将我留在半路，谎称我被山匪劫了，才闹出这场闹剧。
众人不管信与不信，都纷纷嘴上骂着樊婆子，脸上心疼着我。
我低着头，别人问便答，不问也不吭声。
众人都知我自幼在乡间长大，虽说见怪不怪，可眸底深处已经多了几分不屑。见着这般蒋蔓云颇带了几分得意。
李青梧上前施了一礼：“母亲，二妹刚回来，这一路一人长途跋涉，肯定累坏了，青梧带着她去歇会儿。”
蒋蔓云点点头。
众人眸中有些异样的光，若有所思。
李青梧对我伸手：“二妹妹，咱们回吧。”
我抬眸看她，笑：“阿姐说错了呢，我不是一人来京的，当时樊婆子将我托付给了一对老夫妻照顾，他们挺用心的，所以一路上没吃什么苦。”
一人上京寻亲，又是个女子，到了这群妇人口中不知会衍变成什么，所以若此时不解释，日后就解释不清了。
李青梧愣了愣：“那……倒是阿姐说话不仔细了。”
我去拽她伸来的手，一脸大度：“没事，我也经常说话不过脑子的，所以以后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阿姐也别往心里去。”
众人吃吃地笑。
李青梧的身子僵硬。
蒋蔓云狐疑地朝我望过来，我拽着李青梧，亲亲热热：“阿姐，不是要走吗？”
沉香院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地方偏远，但还算清净。
院子里种着花草，进门便闻到淡淡的香。
正房门前一左一右两棵石榴上挂着青色的小果子，在风中摇曳。
李青梧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二妹回来的仓促，房子只简单打扫了，若是缺什么差什么妹妹便和我说，阿姐给你送来。”
我很是欢喜：“真的？缺什么阿姐都能给我？”
李青梧笑着点头，略带得意。
我道：“银子，我缺银子，阿姐若有富裕的就多拿些来。”
李青梧一怔，没想到我这般实诚，将她的客套话当了真：“好，一会儿阿姐差人送些过来。”
我咧嘴笑：“阿姐真好。”
打一棒子给她一个甜枣，嗯，还不错，至少她脸色好看了些。
这时屋子里走出两个丫头，李青梧道：“年长些的叫巧心，小一点的叫巧艺，原本是伺候在我那的，妹妹刚回来，人牙子处挑来的恐不懂规矩，阿姐便想着送两个在侯府待得久了的丫鬟过来也能得力些。”
我打量着这两人。
巧心眉眼娇俏，生的姿色不俗。
巧艺一脸腼腆，垂着头，不多言。
我点头，谢过李青梧。
眼下也没别的法子，只能将这两人收下，日后不管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都得逐出去，一个都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