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石头回来了,认出了他:“姑奶奶真的要救他?”
我冷哼一声:“他不是你们给我绑回来的夫君吗?我若不救,岂不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
小石头讪讪地笑。
他知道我凡做事必有自己的道理,遂不再说别的,帮我脱去他的衣衫,简单止血,包扎了伤口。
小石头在地上寻了处凹处,抱起衣衫想将其扔进去,这时一样东西从中滚落。
“什么?”
我随手拾了起来,是一块黑黝黝的令牌,沉甸甸的,不是铁倒似是玉,其上刻着一只猛兽,面目狰狞。
这东西一看便不俗,握在手里凉浸浸的,我犹豫了一下,将它收进了口袋里,回头再还这男人。
隐隐有窸窣的脚步声,甚远。
小石头凝神听了片刻:“姑奶奶,你避一避,我将人引开。”
我点头。
他刚刚在附近转悠过,手脚又麻利,所以我并不担心,任由他去了。
连拉带拽,我用尽了身上的力气,也没挪动他分毫。就这时他也有了些意识,知道配合我的力道挪动,就近寻了个山洞,藏了进去。
不多时林子便暗了下来。
我抱了些枯树枝,生了火,山中的夜很冷,再加之他刚刚失血,会比我们更怕冷。
“姑奶奶?”
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没应,没否认。
小石头将人引开了,回来时抓了两只野兔,现在在外剥皮,我此时更多的心思在他身上,毕竟烤兔肉很好吃。
他问:“为何要救我?”
我扫他一眼:“你若是畜牲,我不会救,还会趁机宰了吃两口肉。”
他冷哼:“你刚刚想杀我。”
呀,原来我问他死没死的时候,他还醒着,只是那声娘——我皱眉,呃,他应是要骂人,我记得之前京中来的商贩就是“娘的,娘的”的骂人。
我磨着牙:“刚刚就应该杀了你,免得你在这絮叨。”
兔子肉确实很香。
最肥的地方给了小石头,其余的分作两半,推给男人,不管他能不能吃,而后自己便吃了起来。
赶了一天的路,我确实饿了。
见我没理男人,小石头用刀子切了些肉,喂着男人,他也不客气,一口口比我吃得还香。
我瞅着有些恼,心中的那股子气还没消:“我以为三爷瞧不上山匪的吃食,如今看来也没那么清高。”
男人唇角带着讥诮的笑:“你若是畜牲,我绝不和你抢食儿。”
他烧了一夜。
小石头寻了水来,我扯了自己的衣衫,沾湿了一遍遍给他擦着脸。
我累极了,嘀咕着不该救他。
他轻声道:“你想要什么报答?金银?还是良民的身份?”
一句话点燃了我的怒气。
良民?
为何要做良民?
我眸光晶晶亮,困意烟消云散。
他奇怪地看我:“做个良民不好吗?”
我冷笑:“良民便是任由着你们这些狗官欺凌也不敢吱声,对不对?与其那般,我不如就做个山匪,也比那般强。”
男人望我,不解我的愤怒,还未退下的高热让他的眸光更带迷茫,像极了此时黎明前天边挂着的星。
我平复了一下心绪:“你很少在四方城住吧?”
男人点头。
我道:“难怪,难怪你不知在这四方城中,百姓拥戴的是山匪,恨的是官员。四方城的知县百姓叫他狗知县,可他真真连狗都不如,狗尚且知道护着自己的家,可他除了会强占民女做他的小妾以外,便只会欺压百姓,私增赋税,中饱私囊。”
我恨极了,字一个个地从口中挤出来。盗亦有道,我们尚且不草菅人命,不压迫穷人,但那些本应为民做主的知县、衙役们,个个欺凌百姓,鱼肉乡里,且是官官相护。
男人沉默了。
我抬眸望着天上的星:“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劫你上山吗?”
男人摇头。
他猜的是谋财,但——
我直言不讳:“因为狗知县对你敬重有加,我们想用你的命去胁迫狗知县将他今年侵吞的赈灾粮食吐出来。今年春天两个多月滴雨未下,春耕之后种下去的种子连苗都没发,许多农家连饭都吃不上了,朝廷给拨了粮,许多人指望着能拿了粮补种上,秋日多少有些收成,结果呢?他将粮食克扣下来卖高价钱,你说他缺不缺德?”
男人眸光似海一般的深沉:“我知道,这事儿我听闻了。”
我冷哼。
听闻了,听闻了还能与之吃酒聊天,果然一丘之貉。
他扫我一眼,看出了我的心思,沉声道:“天理昭昭,不会由他一人作恶的,你放心,坏人一定会有报应,哪怕天高皇帝远。”
心底一动。
莫名,他的话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原本倦了、烦了的心情好了许多。
我上下打量着他,伸手,去摸他的头。
男人一避,我拧眉,凶巴巴的:“别动,看看你还烧不烧!”
趁着他的愣怔,我的手落在他的额上,还是有些热的,不过好了很多,伤口也不再流血了,应该不会再烧起来。
我打了呵欠:“我睡会,你若难受了再叫我。”
我足足睡了半日,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男人不在。
小石头从河里摸了鱼来,见我出来笑:“姑奶奶醒了?”
我横他一眼:“不准再叫姑奶奶了,说了好几遍,叫我扶苏或者阿姐。”
他比我小一岁的,个头身量和我差不多,他时常因为自己的个子郁闷,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都矮。
我也劝他:“年纪到了还会长得,怕什么?再说寨子里那些五大三粗的爷们儿谁有你灵巧?”
他一想在理,便高兴了。
今日让他喊我一声阿姐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叫了声扶苏,还扭扭捏捏的。
我环顾四周,没看到男人的影子,问:“他人呢?”
“走了。”
“走了?”
小石头点头:“是,我醒的时候人便没了,附近没打斗的痕迹,应该是他自己走了,或者有人来寻他。”
小石头也是天亮才眯了会儿眼睛的,若是有人来寻他,人多脚步乱,小石头必能听到动静。
可如今——
应是他自己逃了。
我狠狠骂了一声:“白眼狼!”
小石头咧嘴笑:“其实他走了也好,他是个有功夫的,且身手不错,昨日追杀他的人也是厉害的,咱们和他在一起,不太平。”
话是如此说,但他连个信儿都没留下就走了,也着实可恨。
吃过了鱼便开始收拾行囊,这离最近的镇子还有几十里路,马此时劲儿足,天黑之前就能到了。
我翻身上马,袖子中掉出一物,黑黝黝的,太阳之下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