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尉迟晟采纳了芙清关于寻找人证的建议,却没有同意将消息告知石猛。
“打草惊蛇,为时过早。”他淡淡道,随即吩咐魏林带人在府内及周边暗中查访。
然而,三日过去,魏林那边一无所获。
那条小巷本就偏僻,当日似乎也并无其他仆役经过,周边住户更是三缄其口,生怕惹祸上身。
书房内的气压一日低过一日。
芙清能清晰地感受到尉迟晟周身散发的寒意。
她知道,若此事再无进展,自己在他眼中的价值将会大打折扣,之前积累的那点微末信任恐怕也会烟消云散,届时,别说庇护家人、为薛家平反,恐怕连自身都难保。
这日,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小屋,正看见年仅八岁的小妹薛芷独自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小嘴撅得老高,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芷儿,怎么了?谁惹我们小芷儿不高兴了?”芙清压下心中焦虑,蹲下身柔声问道。
薛芷看了她一眼,眼圈微微发红,又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这时薛夫人端着针线筐走出来,叹了口气道:“芙儿你别管她,前几日在外面玩疯了,回来就这副样子,问她也不说,许是又看上哪家铺子的新鲜玩意儿,我没给她买,在这儿闹脾气呢。”
“我才没有!”薛芷猛地抬起头,委屈地大声反驳,“我没有要东西!”
“那你这是为何?整日拉着个小脸,看着就让人心烦,我也不求你跟你姐姐一般懂事,能贴补家用,还带别在这里惹人心烦,实在不行就出去玩吧。”薛夫人皱眉。
薛芷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娘!你偏心!你就知道说我不懂事!我……我看到了……那么可怕的事情……我再也不要出去玩了……”
她的话说到一半,又猛地刹住,小脸上浮现出恐惧,再次低下头,肩膀微微发抖。
芙清心中猛地一动。
可怕的事情?
她连忙将薛芷轻轻揽入怀中,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安抚道:“芷儿不怕,告诉阿姐,你看到什么了?阿姐保证,绝不告诉别人,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好不好?”
薛芷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怯生生地看着她:“真的……真的不告诉别人吗?娘亲也不说?”
“嗯,阿姐向你保证,谁都不说。”芙清郑重地点头,拿出帕子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薛芷犹豫了片刻,小手紧紧抓住芙清的衣襟,凑到她耳边,用极低极低,带着颤抖的声音说:“我……我和小丫她们,那天……在那条很窄很黑的小巷子旁边玩捉迷藏……我看到……看到孙婆婆家的那个坏哥哥,和一个穿着好看衣服的姐姐在那里拉拉扯扯……”
芙清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屏住呼吸,轻声引导:“然后呢?”
“那个坏哥哥……他……他好凶,用手掐住了那个姐姐的脖子……姐姐使劲蹬腿,说不出话……然后……然后他把她……推到那个黑乎乎的井里去了!”薛芷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显然回忆让她极度恐惧,“我们……我们吓坏了,赶紧偷偷跑掉了……小丫说,不能告诉别人,不然那个坏哥哥也会把我们扔下去的……阿姐,我好害怕……”
芙清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找到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最重要的目击证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而且还是她的亲妹妹!
她紧紧抱住浑身发抖的薛芷,压下心中的激动与后怕,柔声安抚:“芷儿不怕,没事了,没事了……阿姐在这里,那个坏哥哥再也伤害不了任何人,你做得对,现在告诉阿姐就好了,阿姐会保护你,保护小丫,保护所有人的。”
她安抚好受惊的妹妹,将她交给同样震惊不已的薛夫人,仔细叮嘱她们暂时不要声张。
芙清步履匆匆,再次踏入尉迟晟的书房,将小妹薛芷的所见所闻清晰禀上。
“人证物证俱在,孙家那小子是抵赖不得了。”尉迟晟听完,指节在案几上轻轻一叩,眼中寒光乍现,目光转向芙清,“你随本王去西院要人。”
芙清心头一紧,立刻垂首应道:“是,王爷。”
……
听到尉迟景过来,西院的两个主子面露不满,尤其是在听闻他为了一个奴才的儿子而来。
尉迟景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六弟,你堂堂纪王,竟然跑到我西院来要一个奴才的儿子,甚至还用这么冠冕荒唐的借口,难不成是欺负我们东院没人了?还是想要为你身边这个丫鬟讨一个公道?”
他的目光落在芙清的身上,满满都是杀意。
芙清听得这话,不觉皱了眉头,难不成这大老爷真的不知情?
她下意识将目光落到了许夫人的身上,果然见她脸色瞬间惨白,眼神慌乱垂下,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尉迟景还在兀自反驳:“即便真有此事,也不过是奴才间的纠纷,何须劳动……”
“大老爷或许不知情,”芙清适时打断他,目光转向许夫人,“但夫人想必是知道的吧?”
听得这话,许夫人眼神闪躲,更是立刻尖声否认:“你胡说什么!?”
她这过激的反应,连尉迟景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景直接开口质问。
“我……我……”许夫人在他逼视下支支吾吾,额角渗出汗珠,眼看瞒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道,“老爷,是有这么回事,但那孙家小子说了,他只是一时失手,并非有意杀人,那石小婉不过是个奴才,咱们让孙婆子多赔些银子给她家人,也就是了,何必闹到官府,平白坏了王府清誉。”
她试图将事情轻描淡写,用王府声誉来搪塞。
“失手?”尉迟晟冷哼一声,“大嫂说得轻巧,一条人命,岂是银钱可以轻易抹去的?更何况,此等凶徒留在府中,今日能杀石小婉,明日就能杀其他人,届时传扬出去,纪王府纵奴行凶,草菅人命……”
“这污名,大哥担待得起吗?”
最后一句,他直接看向了尉迟景。
尉迟景脸色骤变。
他汲汲营营,一心想着升官进爵,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和官声,若真被扣上‘治家不严,纵奴行凶’的帽子,他的仕途恐怕就要到头了!
跟自己的前程比起来,一个奴才儿子的性命,根本无足轻重。